皇城高歌,今夜长安灯火高燃。
可谓是:
缥缈危楼紫翠间,朗然旭辉今夜圆。感识念念凄惘然。
琼枝花落空阶满,舒华玉润年年返。不知今岁谁与看。
太阳没入云中,敛去最后一丝霞光。月透着雾气薄纱,而星宿已悄然间在还未黑透的深蓝中闪烁了起来。
既然是宇文护点名要求我盛装出席,我也不能拂了他的意。
我一把拉过衣架上准备的绛红宽袍,系上宫绦。
想了半天,我还是戴上了那块玉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如果没了它,心里就不安稳。
怀玉从身后为我梳好头发,细细画了面妆,黛石染眉,勾笔作线,再沾了朱砂在额上描摹了一纹螭纹花钿。
最后我拈起盒中的一片红花汁染的丝纸,抿了抿,便是妆成。
我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那袍子上飞鹤流云错绣重嶂的纹路多添了几分庄重孤高,腰带再一系,身形却被修饰得恰到好处,这种欲拒换休的感觉很容易就吸引了目光。
摹地,我想起来那萧岿那日对我所说的温婉可爱二词。我兀自笑笑,这种清婉的词汇与我应该是毫不符合的。
“大人,您此番与平时真是完全不同。”怀玉道。
“怎么不同?”
“您艳压群芳,皇后娘娘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我看着铜镜,呵呵一笑:“这才是义父说的盛装。那些夫人她们要如何闹,也是在后宫呈口舌之快,最多就是跑到宇文邕那儿去使眼色。至于皇后,她虽然背靠突厥,可若是周国没有一点儿攻取之心,我又如何敢去得罪她?”
我拿了帖子揣在袖袍里,又道:“我们今日的主场可不是那群女人,除了萧岿,我们也便是借着这次机会,把那些朝中该清理的一同清理了。”
她拜道:“大人所言甚是。”
这不,马车刚刚到了皇宫的朱雀门,就不能再进了。
我方才下车。
恭维的声音便来了,可能是我上次的动作把他们吓到了,至少在面上他们的言辞还是比较和谐的,也没怎么听过那些闲言碎语。
“大人为何还不进去?”怀玉道。
“等一位国公。”
“是晋公很久之前说的,要警告的随公?”
我点了点头。
这时候,另一辆马车到了。正是随国公杨忠与他的长子大兴郡公杨坚。杨坚旁边还有个颇为美貌的年轻妇人,我猜那便是独孤伽罗。
见到杨坚小心翼翼地护着独孤伽罗。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这一幕,脑袋里一处神经居然刺痛起来,我心底也好像很是难受。我看见杨坚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朝堂虽然不常见,但也是有个照面的。
为什么偏偏看到他与独孤伽罗,我的头会有如此强烈的疼痛感。
是因为他们夫妇二人太过恩爱在京中颇有佳名,而我自己名声败坏而生的嫉妒之感吗?
这时候,我眼前居然有些光晕聚不拢了,我的身形一偏,怀玉马上扶住了我。
“大人?”她关切地问我的情况,“您不舒服吗?”
我稳住了气息,摇了摇头,“没事。”
我抬头,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竟然觉得杨坚刚才的目光也是有些关切的。
“国师在等晋国公?”杨忠朝我走过来,声音很是沉稳。
我朝他拜礼,低头再道:“拜见随公。不,下官是在此等您的。”
我看见这时杨忠好像面色一沉,低道:“有什么话国师一定要在这时候说?”
这时候杨坚和独孤伽罗也过来了。
虽然我自幼在黎山,黎山是骊山山系中的山,在咸阳,也算是北方,可独孤伽罗,她为何比我高了整整半寸?
杨坚依旧是如平日里一样沉穆,穿了身窄袖黑袍,袍上绣了暗纹青兽,他面色如玉,气质温润,这黑色衬得他更是儒雅。
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茶色的眼睛,让我感觉很是一见如故。
与往日不同的是,我发觉他腰上佩的那个玉佩很是特别。
怎么好像也是螭纹?我还没看清楚,杨坚就朝我拱手,挡住了,我只好也给他拜了礼。
晋国公说杨坚这人是块难啃的骨头,他就是死活都不愿意站队,橄榄枝都给他抛了好几遍了,他居然纹丝不动,这简直比有些中间派还可恶。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那这就要算到杨忠头上。
独孤伽罗率先开口,她缓缓地看着我,眼睛里的光彩也是如杨坚一样地柔和,她和善而直爽地道:“传闻国师倾国倾城,伽罗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伽罗见您很是喜欢。伽罗擅作主张,国师若是不嫌弃就与我们一同入宴。”
平日里恭维之言听了很多,可好像从来没有人直接对我说过“喜欢”二字。
我眸中一惊,惊讶于这女子的直接,我转念一想,她父亲是独孤信,这也正常。
这时,杨坚本要开口说什么,只见独孤伽罗摇了摇他的袖子,他便止了。
见他们两人的状态,我不由得感叹,果真是琴瑟和鸣。
我朝她点了点头,表情依旧。
“那便如此吧。正好我与随公还有些琐事要聊。”
我转身时,不经意间再看了一眼杨坚,又接触到了他那种让人疑惑的眼神。
我不禁更是想迫切地知道,萧岿口中的那些人和我究竟有什么关系。沈瑜,熙儿,他们是谁?
绕过回廊,入了大殿,排排夜明珠似的宫灯将殿内照得灯火通明。皇帝与晋国公,赵国公都没有到。官员们有的在小声交谈,所以感觉气氛还是很活跃轻松的。
应该是我上次把他们吓得不轻,我一来,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妘嫣拜诸位大人安。”
官位比我低的纷纷立身回礼。
按列入座后,杨忠正好在我前面斜边。
他转头过来,捋着须道:“国师想说什么?”
我面色冷漠地道:“随公您为令郎可找了个好媳妇。同时,您应该多提点一下令郎,教他选好路,不然,一辈子当好郡公就是了。”
杨忠目光一凛冽,他也不是好惹的。“国师居然敢这样同本公说话?”
“下官不敢。”我低头拜道,语调不变,“下官只是在陈述事实。”
杨忠气得一掌拍在了案上,声音很大,震得酒爵中的酒一晃,也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这位随公武将出身,历来战功赫赫,可也是沉不住气,自然是忍受不了晋公给他儿子穿小鞋,而我这样的言语刺激已然是激怒了他。
“随公。”我神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他顿觉失态,再而低声道:“你回去回话给他,只要本公在一天,就不要想动我杨家人,独孤信的事本公绝不会让它,再次发生。”
他将后面四个字咬得很用力。
“随公这样想也好。”我笑笑,拜而起身。
这老国公果然是铁血之人,这样一来,晋国公的麻烦可是又多了。
刚刚回到席上,宇文邕与晋国公便在一片宦官的起驾声中入了殿门。
“嫣儿,你和随公在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