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像是水银般泼在了门前。
我的府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我刚刚迈出门槛,就听到了那笑声。
“来来来,继续啊,哈哈。”
说话的人是宇文直,他就这样一手端着一小瓶酒壶,醉醺醺地倚在了我门前的那尊石兽旁。
他的府门和我离得不远,我当初也不知道宇文护揣的是什么心思,居然把我的府邸安在了一堆姓宇文的王爷中间。
听怀玉说宇文直已经待了有一会儿了。
我以为只是他一个人,也没多想便出来了。
他是宇文邕的亲弟弟,虽然权势没有宇文宪那样大,但他也直接是属于宇文护的人,算是我明面上的同盟。
结果。
我出来了,才看到,这哪止一个人。
在一片橘红色的灯笼的映照下,一眼扫过去,衣着朴素的百姓在外圈站着,这里面简直聚集了京中一半的贵公子。
怎么回事?
这是在干什么?
“大人,好像是听说您马上要启程陈国,是前来相送的世家公子。”
听着怀玉的解释,我更觉惊讶,我还没有下阶梯,盯着宇文直一脸迷惑的微笑。
我蹙眉,“他们不是对我唯恐避之不及的吗?”
“这,这卫王也是来送我吗?”
“卫王殿下这……属下就不知了。”
宇文直正在这样的注目下,在我面前跌跌撞撞地,他又好像之前去过酒楼,像才和姑娘们卿卿我我过,那绯色还没有消下来,这像什么话?
本来萧岿就够麻烦了,宇文邕要是知道他弟弟半夜三更跑到我府前来,他不得又误会什么。
我得赶快把他弄回去。
“卫王,您怎么又喝多了?这是我的府邸,您的王府在隔壁。”说着,我指了指匾额,让他看清楚。
宇文直勉强看了我一眼,没理我。
我也根本不想和这个喝得烂醉如泥的王爷多说话,“来人,把殿下送回去。”
“你看,这是蓟州,冀州……”
他突然说了句这个,那语气还是意兴阑珊地。
宇文直这是什么情况?
蓟州,翼州不是冯全的麾下的吗?
难道,他……?
我使了眼色,让怀玉说了些场面话把周围的人都散了。
我赶紧上前两步,正要再去询问,可这时候,我看见宇文直的眼神却是清醒无比。
!他是装的!
宇文直一把扔了酒壶,他迈出两步,直接把我一拽拉入了他的府中。
我也装了个扶他的动作,他掐着我的脸,把我反手压在大门后,直勾勾地盯着我。
“妘嫣!你果然意图甚多。看来这二州的调度本是密报,你也是清楚得很!你到底是谁的人?!”
他语吐连珠炮一样地直接逼问。
还真是宇文邕的亲弟弟,这兄弟俩掐人的手法都是如出一辙。
我目光一凝,之前在宴会……他也是故意的!
原以为他只是个游手好闲的跋扈王爷,没想到也是心机深重之人。
他这么着急地用计找我,定是别有用心。
我挣开他的手,站在一旁。
“我?卫王殿下这话不应该问问自己吗?既然是密报,而且还是赵国公的密报,您又从何处得来?”
他听我直接提了赵国公,更是深谙。
“呵呵,伶牙俐齿。既然你不想说,这密报就当你我心知肚明。”
我见他的手居然想伸到我的腰间,我蹙眉推了他,谁知他一把拽了我的手腕,他俯身在我耳边道,“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小爷我的意思。”
“就是不知道殿下的意思,是不是下官心里的意思?”对这种无赖小王爷,越是不能来硬的,越反抗他越来劲。
我浮起笑意,抬头道,“殿下替晋公掌密阁这事儿我当然是知道的。您想想,我为什么可以得到陛下和晋公的信任?”
宇文直果然很快放开了我,他带几分考究地打量了我。
“殿下手上的秘密多是那些大员的实际状况,他们几斤几两,您比我清楚得多。您此番前来,是想倒戈呢?还是要用暗桩行事?”
听见倒戈二字,他突然大叫一声,他可能是没想到我这么大胆地说了出来。
“妘嫣!”
我笑意更浓,他这样墙头草的行为应该是看重了冯全的军备力量和兵力才会有这种选择,他今天来问我怕是觉得我也是为了利益追逐之人,就想探探我的反应,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殿下,其实您可以……”
我话还没有说完。
结果这宇文直的脑回路根本和我想的不一样。
“小爷真是想不明白,你那日能把两个人都救了。随国公府,皇兄,你居然能把他们驾驭在手上,真是厉害。”
他一边说着,眼神越发灼热,伸手来拨开我的发梢,轻抚了我的脸颊,幽暗的目光注视着,“既然他尝过了,那我也要试试,从小到大,凭什么什么都是他的?”
我笑了笑,宇文直对权力的追逐倒是心直口快,这点倒是比宇文宪更易掌控,他这临时的倒戈倒是能为我所用,这简直要比随国公杨忠要有用得多。
之前说的学的那些魅术的计俩没想到是用在了宇文直身上。
“殿下想要什么?”我轻轻启声。
“你说呢?”他笑得肆意。
我倾身过去,魅惑众生地笑了。
“您不怕我明日就告诉晋公?”
“你不敢。”宇文直深沉道,“你和随公走得那么近不怕暴露了?”
“我当然不怕,”我倾身,“殿下已经知道了也没说什么,您会保我的。而且您都来找我了,秘阁那么多秘密,当是查我的底细查得够清楚才是。”
“倒戈相向?你不也是?”他狭长的凤目满是锋利,“你想干什么?”
“是啊,所以我与您都应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有什么把握?”
“自然是因为您的姓氏和您皇弟的身份。只要不傻也知道异姓之人,都不应该成为同盟吧?”
“你!”
宇文直想过来抓住了我的手,我稍稍一错,后退一步。
“殿下也还得拿出诚意才是。下官能从南朝安全回来,不也得仰仗殿下吗?赵国公冯全那边,也要多谢您了……”
宇文直勾唇一笑,“若败了,本王活不了,你也别想跑!”说了,他便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回了府中,看着棋盘上的棋子,黑白纵横,格局四方,已然围成了一局上谋。
冯全,已是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