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枣红色的马儿长吁一声,踏碎了黄昏了光影,落下一派碎金。
朦胧之间,整匹马几乎是半立了起来,我心下一慌,不由得惊呼一声,官簪滑落,头发便也被风吹散了。
还好我反应较快,再而一把勒住了缰绳,萧岿手一揽,稳住了我,手也马上握了过来。
风声呼呼,只见萧岿手一勒,轻夹马腹,一番安抚,那马终于安静了下来,
马儿缓缓前行间,萧岿还是握着我的手,我将手抽出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怀疑我应该是被朝上的紧绷气氛搞得有些精神紧张,便是满腹忖度。
由于我将要出使陈朝的缘故,陈周不和,梁地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这番将我带走,竟全当他是为了梁地的利益,又要让我和他达成某种协约。
光晕照在那马油亮亮的鬃毛上,我倏然抬眼平视前方,原来已到了城郊,路边是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迎面走来一个麻衣货郎担儿,他挑着的那扁担上挂满了琳琅的商品。
他迎着落日归去家中,他的家可能并不富裕,可能只是个茅屋棚,那里可能也有等待他的妻儿,一家人其乐融融,想必也是极为温馨的。
我的头发被风吹到面前来,飞扬的发丝零乱了我的视线,我忽然很想离开长安城,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朝堂。
萧岿淡然开口,语气如常,很是关切问我。
“刚才你吓到没有?还好吗?”一边说着,他把我的散发拢了拢,顺到了我的身后。
我稍稍偏过头,晚霞的黄光有些刺眼,我抬手挡光,微微眯着眼睛道:“殿下不生气我故意抢了你的缰绳?”
萧岿一怔,朗然一笑,“当然不会。”
说着,他腾出手来,为我遮去刺眼的光,淡红的光透过他的指缝洒落了下来,修长的指节修饰了这番日落美景。
他又轻道:“下次别这样了,你不喜欢乘我的马,你说一声,我就放你下来。你这样要是真的摔下来了怎么办?”
微光打在他的侧脸,那褐色的瞳孔像是琥珀一样剔透,我觉得每次遇见萧岿好像都是在日落时分。
又是一片橘黄色的微澜之光,散着轻松与缓和的口音与言语。
我倏忽间想起了一个着铠甲红袍俊逸将军骑着骏马,他也是背着夕阳一步步远去,我想起他的背影,我好像叫那将军——阿兄?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种莫名的悲伤忽然笼罩了我。
我有些茫然无措,喃喃开了口,“萧岿,我问你,你之前跟我说的沈瑜是谁?”
萧岿突然从身后抱住了我,将下颚搁在我的肩上,声音压低了些:“他是陈国安定将军,与现任右军将军韩子高曾是同袍。嫣儿,若是实在想不起来了就不要想了。”
可能是因为我的心思全部在回忆沈瑜,我对他抱我的举动并没有排斥。再听到韩子高,这人我倒是听说过,传闻长相极好,是个面洁貌美,皓齿若皎的美男子,也是陈帝陈蒨宠信至极的将军。
沈瑜,沈瑜……
可为什么我对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甚至连他的样貌都想不起来。
“他现在在哪儿?”我侧过头问道。
萧岿的眼神忽然闪躲起来,“他在陈国。”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来一枚簪子,再而将我的头发挽了起来。
“他现在还好吗?”我再问。
“他,很好。”
萧岿回答的语气很是迟缓,很是不安,他挽发的动作也停住了。
我忽然笑了起来,以为他这略微不安的语气是认为我在试探他。
“你不用担忧,我没有别的意思,陈国的将军就是陈国的将军,我就是觉得好奇,随意问问罢了。你已是梁地太子,便是入我周国庇佑。”
萧岿挽好我的头发,又道:“嫣儿带上这琼花簪倒比皇帝给你的那些发钗好看。”
我不知道萧岿之前说喜欢我是真心还是假意,又想起之前宇文邕话有所指,细细想,真是可笑,表露的心迹吗?我可不是那些小丫头,我深知,我身份一旦与皇族王室相合,不过是利益叠加的计俩罢了。
乱世之中,哪里会有真心可言?
“你说的这琼花,我倒是从未见过。”说了,想着还是要办正事的,便也再清冷了声音。
“殿下你抱也抱了,发簪也给我簪上了,墨门的杀手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可以说了吧?”
“看来你对他的事情比对自己的事情要关心多了。”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侧过身,盯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部分时间空缺外你所有的事情,”萧岿驾着马,将他的头往下低了低,忽然在我的脸颊处停住了,他低声说道:“你要帮宇文邕掌权。”
我惊愕地看着他,蹙眉,我的站位乃是整个计划的机密,他是怎么知道的?!
手也因为紧张而握成了拳。
他拉住我,舒展开我的拳头,再道:“嫣儿不必慌乱,我既说了会帮你便会用全力帮你。”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拿出里面的符牌,往我手心一塞。
“什么?”
那符牌乃是黑色玄铁而铸,不大却有些重量,上面空无一字只有繁复的纹路。
“要记住了按什么地方。”
萧岿说着,握住我的手带着我将符牌一翻,冰凉的黑铁缺角的虎纹兽眼,他握住我的手,用力一按,机关一抽,刺痛感顿时从食指指尖袭来。
“你干什么?!”我想挣开他,萧岿却死死按住了我的手,血液顺着纹路缓缓流着,布满了整个符牌。
萧岿笑了起来,笑声颇为旷然,“它是你的了,嫣儿。”
“这是什么?”
他再而轻飘飘地道,“我的一切。”
这时候,符牌渐渐浮现出两个字来。
——“墨匙。”
“墨门背后之人,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