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和卡尔塔尼在王宫里安稳地住了半个月左右。在此期间,图特摩斯没有召见过他们。他们两个每天见面,或者一起吃晚餐。伊芙琳读不懂象形文字,也就没法看书,日子相当无聊。每早起来,洗漱,吃饭,发一个上午的呆,然后又吃饭,睡觉,发一个下午的呆,吃饭,洗漱,睡觉……重复着。
那天午夜,伊芙琳正因为晚餐吃多了,肚子有些胀痛,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周围出奇地安静,安静得不正常。伊芙琳索性坐起来,推开小小的窗子,看着外面。
月光皎洁,是个美丽的夜晚。远处的沙漠显出淡淡的银白色,神秘而动人。
远远的,从什么地方传来嘈杂的声音。脚步声和尖叫议论的声音隐隐约约飘进耳朵。起初,伊芙琳以为自己幻听了。可她放下窗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将耳朵贴在门上,的确听到了远处的声音。她稍微有点害怕,背靠着门,纠结该怎么办。到底是出去看个究竟还是留在屋里当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赏夜景呢?
她想了半分钟,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出去看看。她从床边拿起厚厚的披巾,防止在清冷的沙漠之夜里着凉。她把披巾披在睡衣外面,打开门偷偷溜了出去。她没有拿灯,摸黑向外走。好在大厅的屋顶上有天窗,今夜月亮又好,大厅里并不十分昏暗。她跑到寝殿外面。
那声音仍然很遥远,但清晰可辨,她相信这绝不是幻听。伊芙琳裹紧披巾,凭着听觉朝声音的方向跑着。
她的寝殿比较偏远,她走了好几分钟才进入连结法老住所与女性寝殿的回廊里。回廊的柱子上点着灯,借着灯光,她看见有几个侍女模样的人飞快地从旁边的小道上穿过,嘴里嚷着“怎么会有西亚的……”,伊芙琳没听清楚,她们就消失不见了。
“跑那么快!”伊芙琳嘀咕着,然后也跑了起来,她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转了N多个弯,伊芙琳才气喘吁吁地赶到图特摩斯办公厅后面的花园,声音已经特别清晰了,人们应该就在这附近。她躲在一个大花坛后面,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这时,一个人拍了她一把。
“谁?——”伊芙琳夸张地跳了起来,原来是霍菲丝,“呼,是你啊,吓我一跳。”
“你怎么不睡觉,跑到这里来?”
“我听见动静,睡不着就过来了。告诉我,霍菲丝,这里发生了什么?”伊芙琳好奇地压低声音问。
“我不知道,我刚到这里来,我只听他们说,有西亚的人在王宫里,想要刺杀陛下呢。”
“啥?西亚的人?”伊芙琳终于明白前段时间那个大祭司说道西亚的时候,一下子就对伊芙琳激动起来。原来西亚真的想要挣脱埃及的管辖,“陛下没事吧?”不知怎么,有点担心图特摩斯。
“不知道。”霍菲丝摇摇头。
“好,我明白了,我去看看。”伊芙琳扔下霍菲丝,独自跑开了。
她绕过花园里疯长的植物,来到法老的寝宫前,隐藏在灌木丛中,这里聚满了人——大臣、卫兵和看热闹的侍女。图特摩斯在人群里站着,他没事,真是太好了。伊芙琳放下心来——不过,自己为什么这么担心他……
两个西亚的闪族人被绑在十字架形状的木柱子上。图特摩斯同伊芙琳一样,在睡衣外裹了一件披巾,站在两人前面。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显得很愤怒,他冷静地站着。
众人都不发话。
沉闷了很长一段时间,图特摩斯从身旁的侍从手中拿过火把,扔在两个闪族人脚下。顿时窜起长长的火苗。他们两人的脚下都是易燃的干柴和稻草,一沾火,就会立即燃烧。
不是吧,就这样把人活活烧死?按照常规,下面在燃烧,产生的浓烟飘到上面,犯人很快就会被烟灰呛死,因此不会有烧灼的剧痛折磨;但有经验的人,则会布置摆放方式不同的易燃物,使它们燃烧的烟灰飘散到别处,让犯人忍受烈火烧灼而不被呛死,直到烧成灰烬。
伊芙琳偷偷看着,图特摩斯采用的正是这种不呛人的残酷方法。伊芙琳看见滔天的火光窜起来,吞噬了两个想要刺杀法老的逆贼。然后,尖锐的惨叫直朝耳朵深处钻,周围人纷纷散去。唯有图特摩斯安静地站在原处,冷漠地望着眼前的两个罪人。
伊芙琳看见,在烈火的后面,站着的图特摩斯是那么无情且冷酷,他原是对酷刑极有研究的人。他一定是凶残暴虐,嗜血的统治者吧!伊芙琳惊恐万状地转身逃跑了,她害怕受刑者刺耳的惨叫,她也害怕图特摩斯的残忍。
她想逃开,逃得远远的。
伊芙琳跌跌撞撞地跑回寝殿,回到房间重重地关上门。她脱下披巾,来到窗前,月亮西斜,天快亮了。她此时不再感觉胃胀了,但她却不想睡觉。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前。
这一次的刺杀事件是西亚人谋划的,而自己正长着西亚的面孔。事情过后,难免留下后遗症,只怕王宫里的人会对自己产生怀疑和偏见,最后再把她误杀了,那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和忍耐都白费了。何况,图特摩斯实际上是个残暴的君主,如果被人陷害为西亚的奸细,不但要像今夜的受刑者一样接受折磨,说不定还要连累卡尔塔尼,甚至扯上杰胡提和雅慕内奇。
那简直太糟了。
伊芙琳想到这里,坐立不安。她恨不得立即从这里逃走,以免天亮以后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但是黎明时分,天太黑了。手边没有蜡烛和灯,收拾东西也不方便。她只好坐在椅子上,计划着出逃。
“上帝帮助我!”伊芙琳闭上眼睛,求助于比人类高尚的神明,尽管那是无效的。
东边的天渐渐亮了。玫瑰色的云朵挤开了黑暗,露出希望的曙光。伊芙琳看着那片玫瑰色,迎接今天的朝阳。新的一天开始,新的顾虑也随之诞生了。她要怎么做——逃走,可无论怎么逃,也不可能在所有人发现之前离开埃及本土,到达西亚。
万一有人坚持她就是奸细,那么全埃及行动起来,要抓住她简直易如反掌。可是自己还要想办法回到原来的年代,而不是在古埃及耗尽一生直到死后被做成木乃伊。
她心乱如麻地坐着,耳边响起敲门声。她起身去开门。
霍菲丝端着大托盘站在门口,“你一直没睡?我给你送了点早餐来,今天我也睡不着,所以这么早就来了。幸好没有打扰到你。——你看起来很不好,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事情,只是没睡觉。谢谢你。”她接过托盘,放在桌上,屋里已经很亮了。
伊芙琳脱下睡衣,换上干净的亚麻长裙,走到盥洗室给自己挑了一顶深绿色的假发卡在头上,又围上一层面纱,乔装打扮以后溜到外面去,目前要做的就是看清道路,到时候好逃跑。
远处的灯火熄灭了,太阳很快就完全升起,伊芙琳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观察王宫里错综复杂的走道。
“你是谁?”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她一下子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