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宝藏的事,几个人匆匆赶回大队人马所在,重新布置好了警戒,叫来林占标、胡占奎、草上飞和高大炮一伙交代叮嘱一番之后,这才放心的由王成龙领着,杨冬青、张振清、秀才、乌龙和老兵痞他们穿过队伍朝发现尸体的山沟走去。
还没等出树林,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传了过来。张振清几个脸色当时就是一变,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透过已经渐渐稀疏的枝叶观察上空,打算确定飞机的型号和隶属。可仰着脑袋了半天也没见到飞机的影子,老兵痞觉得很是奇怪:“按道理这样滴天气飞机是不会出来滴啦,况且声音系终没有走远,这到底系怎么回系。”
一开始王成龙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听了老兵痞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我当你们找啥呢,搞了半天是为这事。这不是飞机的声音,是前面沟里的苍蝇发出的声音。”说着低下头来叹了口气:“别怪小弟没提醒大家,前头惨着呢,你们大伙还是做好新心理准备。”言毕率先向林子外面走去。
知道耳边的轰鸣声源自于苍蝇扇动的翅膀,几个人相互交换着吃惊的眼神,脸色慢慢变得开始发青。尤其是秀才,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开始发抖。强撑着走了几步,秀才终于无法控制自己“哇”的一声吐了起来。考虑到需要有人留下照顾,而且乌龙毕竟年龄不是很大,没有见过那么惨烈的场面,杨冬青几个交换了下眼神,留下他照顾秀才同时做好戒备,其他的人顺着王成龙的方向继续前进。
还没见到尸沟,仅凭王成龙的提醒和林外巨大的蝇群扇动翅膀的轰鸣声,已经给所有人的心里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一面走老兵痞一边颤抖着嘴唇一边小声嘀咕着给自己打气:“老子台儿庄、武汉会战一路打过来,什么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这点系情算什么啦。”尽管如此,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可前进的步伐已然越来越小,到后来全身都开始打起了哆嗦。
考虑到可能会产生的瘟疫,杨冬青抬手示意大伙停止前进,招呼他们一起用力地深呼吸,好让自己镇定下来,顺便不要刻意去想那些浮现在眼前的悲惨景象。可在人们通过深呼吸慢慢平静下来的时候,顺风飘来的一缕淡淡的腐臭味也钻进了所有人的鼻子。
为了安全起见,杨冬青让王成龙端着枪走在后面,自己几个放下手上的长武器,卸掉武装带,口袋里只装了几枚日式手雷,冒充被俘的样子,全都带上了防毒面具,这才继续朝山沟走去。
还没完全出出树林,一股巨大的尸臭味就已经熏得所有人差点背过气去。尽管都带着防毒面具,可上万人遗体的腐烂所产生的高浓度的尸臭还是顽强的透过滤器孔钻了进来。
往前探着走了几步,老兵痞试图到沟边看的清楚些,没想到被腾起的蝇群掀地一个跟头坐在了地上。
等苍蝇们飞起之后,一幕熟悉而又陌生的惨景映入每一个人的眼帘。尽管早已见惯了生死和尸山血海,尽管惨遭屠杀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可当再次面对层层叠叠手脚枕籍的众多遇难者的遗体时,还是使得每一个人不由得泪流满面,即使隔着防毒面具也能听到巨大的啜泣声。
一层层横七竖八的尸体已经完全填满了整个山沟。已经高度腐败开始膨胀的尸堆上落满了苍蝇和厚厚一层幼卵的驱壳。尸堆的表面上一些喜食腐肉的动物和禽鸟,完全放弃了天敌的习性正在尽情地大快朵颐。许多尸体的眼镜、舌头已经被体内膨胀的气体挤出头颅,爆裂开的胸腹腔里,心肝肠肚流得到处都是。最上面的一层遗体已经完全变成了白骨,无法看出性别。只是从一些还穿着衣物以及身高等特征的遗体上,隐约可以分辨出有嗷嗷吃奶的婴儿,也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既有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有缺胳膊少腿的远征军伤兵。
“这帮杂碎!”张振清攥紧了拳头恨恨的说道,隔着防毒面具,他的语音变得十分低沉,正如此时此刻众人的心情。
默默地在沟边站了许久,每一个人都感到自己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身为一个军人,眼见自己的父老姐妹遭受如此的结局,除了愤怒之外就只剩下巨大的耻辱,失败和无力感了。“把他们都埋了吧,眼下咱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老兵痞,你回去叫点人过来帮忙,记得让大伙把防腐面具都带上。另外让财神爷烧点开水,大夫给熬点防病辟邪的汤药。还有,叫愣娃带点炸药过来,靠咱们这点人太费时间了。”杨冬青用充血的眼睛继续看着尸沟的吩咐道。
老兵痞沉默着点了点头转身踉踉跄跄的离开了,剩下杨冬青他们三个依旧静静地矗立在沟边任山风肆意的吹着。
愣娃红着眼睛用炸药炸倒了最外边的几棵树,人们用力把它们做成桥垫在尸堆上越过山沟给对面的大树系上绳子,另外一批人又扯着绳子回来做好准备,等愣娃一颗一颗的放倒,再一颗一颗的拽到尸堆上。
每一个人都眼睛都是通红的,不单单是因为尸臭熏得,还因为内心的愤怒和对同族受难的哀伤。匪兵们完全沉默了,只靠眼神和手势作为交流。整整忙活了两天,那些相互交叠着的残尸露骨才被彻底的掩埋在树木排成的巨冢里。
早已精疲力尽的人们顾不得瘟疫的威胁,排成整齐的队列面对着埋葬了上万同胞的巨冢郑重的宣誓完,这才拖着身心俱疲的身体回去休息。
眼见如此众多的同袍惨遭屠戮以及死后悲惨的结局,所有的人都失去了对任何事物的兴趣,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停留在填满了累累尸骨的无名山沟。许多人的脑海里不得不时时在考虑自己的下场会如何,内心里最柔弱的一面被血淋淋无情地暴露在脑海里、空气中。
带着沉闷和压抑,杨冬青率领着这支饱受心灵折磨的的队伍再次开拔了。尽管高大炮几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一再要求暂缓寻找主力,伺机再歼灭鬼子几支小股部队好为遇难者报仇,但是还是遭到了杨冬青的断然拒绝。理由只有一个,如今大多数的匪兵们已经失去了斗志。
一路走一路做工作,杨冬青和张振清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使大伙打起精神来。直到这天队伍才刚刚赶到一处山谷的外面,远远传来一阵激烈的枪炮声。
虽说情绪不佳,可对于这伙久经战阵的老兵们来说,枪炮声让他们瞬间就恢复了本能,一个个迅速举起手里的武器进入了备战的状态。杨冬青他们还没等到栖身的找隐蔽物,就见一大票焦头烂额的溃兵们被伏击的日军从山谷里撵了出来,跟撒胡椒面似的跑的漫山遍野都是。
逃命的溃兵为了加快速度,不断的丢弃手里的枪、钢盔和其他影响奔跑的东西,以至于杨冬青他们在山林里随处可以捡到武器装备。
几个头头们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换了下眼神,心领神会的东北佬和高大炮几个带着手下的匪兵们迅速架设好了机枪、掷弹筒,剩下的家伙端起手里的冲锋枪一字排开,拦住了溃兵们的去路。
“所有人听我的命令,谁再敢后退一步,格杀勿论!”杨冬青腰间斜插着两只快慢机,横挎着冲锋枪,屁股上的勃朗宁也打开了枪套,头顶德式钢盔站出来威风八面的大声喊道。
“这是哪儿蹦出来个管闲事儿的屎壳郎,快让开,耽误了老子逃命信不信一枪崩了你。”一个破衣烂衫的校官,指着杨冬青的鼻子叫嚣。
一支枪托带着风声狠狠的杵在那军官的肚子上,越聚越多的溃兵甚至能看见那个挨了打的家伙扭曲变形的脸上鼻涕眼泪流得到处都是。东北佬手持新近缴获的九九式轻机枪,枪口指着躺在地上的校官,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沉着脸威胁道:“少在老子面前装犊子,惹毛了老子信不信叫你现在就看不着晚上的星星。”说完抬起头大声喊道:“看你们这帮犊子那副熊样,一个个缩头乌龟似的还不如个娘们。都老老实实站好,听长官训话!”
全副武装的秀才和胡占奎簇拥着杨冬青走了过来,衣领上闪闪发亮的校官军衔很是让溃兵们敬畏不已。不过看着被围在中间的仅仅佩戴着尉官衔的杨冬青,溃兵们不由得有些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三人,心里暗暗嘀咕着,不知道眼前这几个军官在搞什么鬼把戏。
“你们想打胜仗吗?想不想光光彩彩的回家去。”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杨冬青劈头问了一句,看了看已经有所触动的溃兵,充满了轻蔑的说道:“摸摸自己的裤裆,还有没有货,你们他娘的也算是个男人!高大炮!”
“到!”
“你手里的家伙叫什么,怎么来的,讲给他们听!”
“是!八九式掷弹筒!前几天刚从鬼子手里夺来的!”高大炮充满骄傲和炫耀的大声回答。
“东北佬!”
“到!”听到喊自己,东北老知道自己露脸的时候到了,身子立马站的笔直。
“你手里的家伙是什么,怎么来的!”
“九九式轻机枪,旁边弟兄拿的是九六式,也是从鬼子手里夺来的!”
“张振清!”
“到!”没想到会叫到自己,张振清不由一愣,不过很快明白了杨冬青的用意,大声答到。
“你手里拿的烧火棍叫什么,怎么来的!”
听杨冬青管自己手里的冲锋枪改成了烧火棍,张振清禁不住心里一阵气苦,不过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回答:“日军最新装备的百式冲锋枪,前几天刚从鬼子手里夺来的!”
威严的看着面前这些眼睛里渐渐燃起火焰的溃兵们,杨冬青一字一句的说道:“刚才我的弟兄已经回答的很清楚了。都是人,都是中国军人,他们能做到的你们有什么做不到!废话不多说了,承认自己是男人的,想让鬼子见识见识咱们中国军人血性的就捡起武器跟我们上。”
说着一边打开了冲锋枪的保险一边带头就朝着山谷,迎着越来越近的枪炮声和追击的鬼子坚定地迎去。其他匪兵二话不说,纷纷整理着手中的武器跟了上去。
老兵痞鄙视的望着眼前犹豫不定的溃兵们,很是不屑的骂道:“一群长着冠子不会打鸣滴草鸡了,既然米有卵子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撒腿滚蛋。”说完一拉枪栓追了上去。
“你他娘的骂谁呢,真当弟兄们怕了小日本不成!”一个毛头小子受不得激,低头随便捡了一只步枪在众目睽睽之下紧随老兵痞追赶杨冬青他们去了。
很快,另一个呆呆看他们远去的溃兵憋不住了,猛地抓起地上的枪,两眼血红的看着其他还在发愣的溃兵们喊道:“妈妈的,横竖是一死,与其在这野人山里活活饿死、困死,还不如跟小鬼子的干一场。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省的临死还叫别人看不起自己!”喊完掉头冲向山谷。
溃兵也是兵,有自己的尊严,也不缺少血性。很多时候只是需要一个榜样而已。有了第一个捡枪反扑的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所有的溃兵们调转了方向狂奔而去。因为他们要追上匪兵并超越他们,因为他们要证明,自己是男人不是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