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其他人,杨冬青抱着枪找个树根坐了下来,打算了解得更加全面些。看其他的人都还杵在那,于是示意文秀才等人坐下。
等一切都安排停当,杨冬青让负责看押的弟兄放开两个俘虏允许他们有一定的活动余地,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荒木是吧。既然你要求我们对你宽大,那你就先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刚才我的人说了那么多,可能你也没听明白多少。这样吧,你就用日语简单的讲一下经过。这个对你来说不难吧。”说完示意文秀才翻译了一遍。
听到纯正的京都口音,荒木樱太郎惊讶地瞪大眼睛望着文秀才上下打量好半天,这才重新立正回答道:“阁下的日语说得如此流利地道是我没有想到的,对于您和您的家人,请允许我个人以及我的全家表示深深地歉意。”说完对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文秀冷哼了一声厌恶道:“收起你们日本人那一套道貌岸然的虚伪,杀了我们那么多的同胞,一句道歉就想抹杀得了吗?”说完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荒木的表情很有些不自然,想解释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说起,踌躇了好半天这才斟词酌句的说道:“这位军官阁下所说一切的我不清楚,但我绝对相信您所说的每一句话的真实性。说实话,在我们国内也有不少反对战争的日本人,他们非常喜爱中国的文化,也都为阻止这场战争奔走过。可是对于天皇和一意孤行的政府来说,很多人已经被从精神和肉体上彻底地消灭掉了。我和我的父亲深受中国文化的熏陶,家父一直因为经济原因不能亲自到中国游览、学习而感到遗憾,所以,从内心来讲,我本人是不愿意同中国打仗的。但是一个个体是没有办法跟强大的国家机器抗衡的,身为日本国民,我只能身不由己的接受命运的安排,来到缅甸跟贵军作战。但是我可以以我的人格发誓,我的两手绝对是干净的,我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不管是中国人还是缅甸人。请你们相信我。”说完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同样惊讶地看了一眼荒木,温秀才一字不差地把他的话翻译给在座的杨冬青等人,同时紧紧盯着他不放,努力想找出眼前这个一脸沧桑的日本兵说谎的证据。
抬起头来,荒木看着对方真诚的说道:“我的这位战友不是日本人,他来自你们的台湾,准确的说,他也是你们中国人。同样,他也不愿意打仗,特别是面对他的同胞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是不久前才从国内补充到十八师团的新兵。第五十六搜索联队以前隶属于第五十六师团,前不久才划归十八师团治下同你们打仗。由于很多老兵战死或者抽调到其他部队作战,我们这批才到缅甸半个月的新兵被分配到搜索部队进行实战训练。刚才你们的火力很猛,带队的新井少尉和南部上士、仓田中士还有本田下士都已经被打死了。我和小苍君,就是这位台湾籍战友跟着栗田下士逃了出去。可栗田下士非要我们发起反击,还有用枪指着我们。你们的人追来以后,我和小苍君劝他投降,可他不肯,还要枪毙我们,为了活命,我们只好跟他打了起来,搏斗中打死了他。后来我们俩扔了武器主动走出藏身的地方像你们投降的。这些你可以向你们的士兵求证,也可以检查我们刚才藏身的地点,还可以把我们两个分开审讯来证实我们有没有撒谎。”说了这么多,荒木本已苍白的脸上明显有了一丝倦色,不由闭了眼睛休息。
稍微休息了一下,听文秀才翻译完了这才重又睁开眼睛诚恳地说道:“我保证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还请长官能够宽厚大量用战俘的规定来对待我们,拜托了。”说完,紧紧闭上了嘴巴注视着中国人的一举一动。
挥了挥手让押解的人把战俘带到一边,杨冬青叉着两腿看了看其他的人开口道:“你们怎么看,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文秀才听了荒木的话不禁有了些犹豫:“照理说这两个家伙千刀万剐也不算为过,可从刚才的审讯过程中我仔细地观察,这个叫荒木的明显不是说谎。要是这么宰了他我又有些下不去手。咱中国人讲究个以理服人,要是这家伙真像他所说的是个新兵的话,咱们也不能滥杀无辜是吧。”
胡占魁很不爱听他的话,忽的一声站起来抢白道:“说啥呢,刚才你说的多好啊?啥血海深仇的,咋一转眼就扔到脑瓜子后面去啦?要我说,这两个家伙一个都不能放过,鬼子杀咱们人的时候啥时候心慈手软过,秀才,你可能不能关键时候犯迷糊,这么多的书把你读成书呆子了。听我的,一刀一个全宰了喂蚂蝗。”
文秀才听了很有些不以为然:“胡连长,话不能这么讲,日本人里面也有好人。我在日本留学的时候还是有很多同情和帮助咱们的日本人的,这些人也很有可能被逼着来到战场上跟咱们打仗。咱们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吧。再说了,咱们是礼仪之邦,是仁义之师,如果滥杀无辜的话跟鬼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胡占奎脖子一梗瞪着眼睛吼道:“少跟我在这卖派你的大道理。我就问你一句,你们家五十四口的仇你还要不要报了。”
文秀才也有些急了:“仇我肯定要报,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什么时候咱们也不能拿俘虏撒气吧。”
胡占奎见他认死理不由的气往上冲,直接挽了袖子指着文秀才的鼻子骂道:“我看你他娘的就是个汉奸,放着自家的血海深仇不报,在这儿替鬼子求情,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
文秀才最听不得人说他忘了家仇,急得涨红了脸分辨:“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我怎么就不想报仇,怎么就成了汉奸。”
见两个人吵了起来,林占标不慌不忙的开口说道:“吵个锤子,我就听二当家滴。你两个也莫吵,听听二当家滴啥子意思可好。”
一句话说的两个人当时就停了嘴,坐回到原位上气鼓鼓地瞪着对方等着杨冬青发话。
看两个人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差不多了,杨冬青这才咳嗽一声开了腔:“都是自己弟兄,有啥话说啥话,别揪着别人的痛处不放。你们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我是这么考虑的,这两个战俘一个是咱中国人,一个是刚补充进来的新兵。按道理呢一个都不能留。”
没等他说完,文秀才急得站了起来就想拦他,杨冬青摆了摆手继续道:“你等我把话说完吗。我意思呢,咱们注意两点。这一呢得看前面新三十八师被偷袭的时候这两个家伙手上有没有中国人的血,有的就不能留;这二呢,咱们跑这干嘛来了,是为了端掉鬼子的补给点的。如果这两个家伙愿意把他们的补给点告诉咱们,也可以换一条命。当然,没有验证情报的真实性以前,咱们还不能放了他俩。你们的意思呢?”
听他这么讲,胡占奎和文秀才对视了一眼不再争执,文秀才起身带着叫小仓的台湾人到一边审问去了。杨冬青和剩下的人喊来了荒木很随意地打听着:“荒木樱太郎是吧,咱们随便聊聊。你是哪的人那?今年多大了,来缅甸以前是做什么的。”
荒木搞不清楚他什么意思,只好立正了回答:“我是北海道札幌县人,今年三十一岁,入伍以前是一名机修工人。”
“哦,修理什么的,比如,汽车还是?再有,你为什么不愿意当兵呢?”杨冬青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
“报告长官,我是修理自行车,摩托车和一些种田用的小型机械的技工。因为我从小胆子就特别小,害怕见到血,所以特别讨厌打打杀杀的事情。再有,我父亲是个喜欢中国文化的退休教师,他曾经无数次的在我面前提到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提高中国人民的善良好客,所以我不愿意与这样的国家和人民为敌。”提到自己的家人,荒木的脸上露出一副幸福和尊敬。
“我相信你的话,不过前几天我们的一支友军部队遭到了袭击,别告诉我这些不是你们的所为吧。”杨冬青慢慢把话转入了正题。
提到被消灭的中国军队,荒木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很对不起,前几天我们小队的确袭击了一伙正在宿营的中国军队,并且将他们全部杀害。请原谅,身为军人,在战场上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说完又朝着杨冬青他们鞠了一躬。
听说陈保安所属的部队正是遭到荒木的小队袭击而全军覆没的,杨冬青的脸色也严厉了起来:“既然你承认你所在的小队偷袭并杀害了我们的战友,你还敢说自己没杀过人?这岂不是跟你刚才信誓旦旦的表白自相矛盾吗?”
荒木本来还沉浸在自责之中,听杨冬青忽然转变了态度厉声责问连忙解释:“报告长官,我并没有撒谎,前几天我们的确是消灭了一支中国军队。但是因为我的懦弱和厌恶战争的行为激怒了新井少尉和其他士兵,只被惩罚搬运贵军战死的官兵尸体,并没有参加战斗啊!”
眯着眼睛看着急赤白咧的荒木,杨冬青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怎么能证明你说的都是真话?现在你的战友都死了,我很怀疑你是为了活命而撒的谎。”
“天呐,我以自己的人格发誓我所说句句都是真话。”见杨冬青和其他人不相信自己,荒木急得都快哭了,本就不甚流利的中国话说得更加结结巴巴,开始夹杂着日语冒了出来。尤其见到老兵痞不怀好意地摆弄手里的武器,更是吓的跪在地上连连地磕起头来。
会心的看了老兵痞一眼,杨冬青脸上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两手架在枪管上拄着脑袋问:“这个问题我想等会就会有明确的答案,你的战友会告诉我们真相的。在这期间我想向你了解另外一个情况,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关乎你的生死,希望你能认真的想清楚了在回答我们,怎么样。”
抬起满是鼻涕和眼泪的花猫脸,荒木从杨冬青的话里似乎听到有一线转机,连忙点头表示愿意配合。杨冬青这才提出了自己蓄谋已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