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李天贺等人风餐露宿、马不停蹄、昼夜兼程,官兵们个个累的是筋疲力尽,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师部所在地。
可没想到进了师部驻地才发现,师长早已带着机关和直属部队离开了。村子里的老百姓也跑光了,街道上、院落里到处都散落着丢弃的和来不及带走的物资装备。师部的作战室里更是乱七八糟,文件稿纸撒落了一地,墙上的作战地图还半挂在那里,一个角掉落下来覆盖了多半。桌子上的蜡烛刚刚熄灭没多久,水杯茶壶仍那么摆在原地没有动。
看到眼前的一幕,李天贺脑袋里顿时一片混乱,下面的官兵们也是人心惶惶、议论纷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原指望回到师里调整以后再投入作战的,可眼前这些无一不在告诉他,自己被遗弃了。泄气的找了张椅子坐下,一时间,李天贺感到自己一片茫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拍着两手的灰烬,高大炮匆匆走了进来,见李天贺正在发呆连忙上前报告:“报告督导,我刚才去了趟伙房,灶里的灰还是温的。估计陈师长他们也是事发突然这才匆忙撤退的。咱们是不是先在这歇歇脚,让弟兄们吃口热乎饭,后口温吞水,喘口气再说?也好等收容队的弟兄和打探消息的弟兄们跟上再赶路?!”
“好吧,就照你的意思去办。你去通知一下,完了叫上杨连长他们几个咱们商量下下一步的行动。”此时的李天贺早已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听高大炮这么一说连连表示同意。不过好在也在军队里呆过多年,多少恢复了些理智。
临开会的路上,高大炮搀着杨冬青咬着耳朵:“二当家的,我看预备团算是完了。柴团座生死未卜,李督导根本就不是个带兵打仗的料,早就慌了神。你心里可得有个数,弟兄们不怕死,可就怕死得不值。你看当初一道出国的一百四十多口子,现在可没剩下多少了。。”
听了高大炮的话,杨冬青心里不由又是一阵难过,暗暗揣量起来。
见人都到齐了,李天贺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弟兄们,情况大家都知道了。师部已经先一步撤往棠吉,估计眼下的战局不妙啊。叫大伙来是想征求下大家的意见,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各位都是老兵了,行军打仗比我有经验,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还有啥看的嘞,赶紧走吧。师部都跑了,咱们这群残兵败将还能有啥用。”一个操着河南口音的上尉泄气的说了句。
“督导,卑职觉得话可不能这么说。眼下咱们是打了败仗,可顶在前面的二团连个消息都没有鬼子就杀上门了。说起来二团可是主力团,鬼子能打到咱们的阵地上来,就说明肯定是他们没守住。咱们一个不满员的预备团靠弟兄们拿命堆着硬顶了小日本三个多小时,卑职认为,咱们已经尽力了!鬼子什么情况大伙还不清楚吗?上峰的情报上说是一个大队三千来号人,可实际人家是两万多人的一个多机械化师团!谁要是敢在背后说三道四,让他打打试试,不见得打的就比咱们好!再说,眼下咱们是伤亡不小,可后面不是还有军部吗,还有六十六军的弟兄们吗?只要撤回去整补好,我相信咱们团还可以跟小日本大战三百回合。总不能虎头蛇尾,刚吃个败仗就灰心丧气啊!”程耀阳很不满意河南上尉的说法,站起来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要我说呢,眼下敌我态势不明,目前鬼子到底跑到什么位置去了,军部什么意思,远征军长官部什么计划咱们都不知道。我认为李督导刚才的布置蛮好,咱们还是先抓紧休息,等一下侦察的人和掉队的弟兄们。然后向师部和军部靠拢。等回归建制以后再听从命令。”杨冬青轻轻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俺就听杨连长的,他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高大炮翁声翁气地说。
仔细听了大家的看法,李天贺一边在屋里踱步一边紧张的思考了半天,这才下定决心回过头命令道:“杨连长说的很好啊。目前敌我态势不明,我部粮弹俱缺、伤兵满营,如果急匆匆赶回去恐怕于战局没什么作用,一旦遭遇到鬼子中队以上规模的部队发生战斗,咱们剩下这点人肯定要吃大亏。咱们现在这休整一下,侦查下周围的情况,顺便等团座他们回来以后再具体行动。各连抓紧做饭,吃完了好好休息。注意实行灯火管制,随时做好战斗准备,防止鬼子偷袭。所有派出的明暗岗哨都必须是双哨,同时在驻地外五百米放出警戒部队。执行吧!”
在场的军官们听了纷纷起立敬礼,各自回连队安排了。很快,赶了一天路的官兵们乘着越来越暗的夜色纷纷沉入到睡眠当中。
第二天中午,侦查的弟兄回来报告,除了一路上我军阵亡的官兵遗体、和被打死的百姓性口,没有发现日军的行踪。只是远远听见棠吉方向传来的枪炮声。估计是军部与穿插的鬼子正在激战。说着上前对着地图指出了大概的位置。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查探到与我部激战的日军番号。
正说话间,就听见村头方向传来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少院子里的官兵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走出院落朝村头望去。李天贺和军官们面面相觑,不知又发生了什么,连忙叫过勤务兵出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去还没几分钟,就听见勤务兵一路兴奋地叫着跑了回来,程耀阳没听清他叫嚷的内容,急忙跨出院门准备听个仔细。没想到跟飞跑进来的勤务兵撞了个满怀,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李天贺等人急忙上前扶起两人责怪道:“叫你出去探听消息,你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刚才喊的啥?”
勤务兵兴奋地甩开搀扶他起来的人大声喊道:“报告督导,团长,是团长他们回来了!”
这下,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大伙欢呼着纷纷抢出院门也朝东头跑去。李天贺一边快步走着扭头盘问:“你看清了吗?团长也在里面?他人怎么样?”听了这话勤务兵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团长我没见,但是我看见他的随从小孙了。肯定错不了!”
正说着,远远看见柴拯国坐在担架上带领刘汉生等两百多人走了过来。
“天贺兄!”
“拯国老弟,你这是哪受伤了?要紧不?军医,军医!”两个人见了都很激动。见柴拯国坐在担架上,胸前包了厚厚的纱布,上面隐隐见到渗出的鲜血,李天贺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不要紧,鬼子的炮火太猛,让单片给咬了,不要紧。”柴拯国苍白的脸上努力露出轻松的微笑,安慰着担心自己的战友。
驱散了迎接的人群,李天贺等人赶紧把柴拯国抬到原师部作战室招呼了军医检查,这才派高大炮带人安排撤下来的官兵们吃饭休息。然后拉过刘汉生仔细了解了经过。
原来,那天柴拯国亲自带人打退了日军的第三次进攻,安排杨冬青他们下去休整没多久,鬼子就接连两次发起了大队以上规模的冲锋。尽管预备团奉命已经把一营和三营的主力撤下来集中在二营阵地上阻击,只各留了一个排监视。无奈日军的炮火太猛烈了,而二营的战壕、工事已经损坏殆尽,根本没法依托掩护,不少人倒在了敌人的炮击之中。尽管官兵们不惜代价,不停地在弹坑中寻找掩护,甚至很多士兵纷纷拉响手榴弹冲进敌群与日军同归于尽,可上来的敌人实在太多了,终于还是没能挡住鬼子的攻势。柴拯国就是在炮击中被弹片击中了腹部,倒在了阵地上,担任阻击的各部也伤亡惨重只剩下两百多人,大部分都带着伤。
听了刘汉生的介绍,在场众人纷纷唏嘘不已。除了李天贺叫勤务兵下去休息,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军医出来,大家纷纷挤在他的周围七嘴八舌询问团长的伤势情况,吵得他头昏脑涨不知道该回答哪个才好。还是李天贺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这才重复了刚才的问话。王军医皱着眉头回答道:“情况很不好,团座的腹部被弹片击穿了,好在没有伤及内脏,但是失血过多,而且受天气和伤口感染影响,伤口已经发炎。团部的医疗条件有限,得赶紧送军部才行。”
听了军医的介绍,大家都有些着急。李天贺连忙让人去叫杨冬青过来商量。
介绍完情况,杨冬青没有急着说话,只是闭了眼靠在椅背上思考问题。见他一声不吭的沉思,李天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围着屋子转圈,时不时地停下来看一眼,见没什么动静又怕打扰道杨冬青,可又急于知道结果,只好继续背着两手碾磨。
过了不知多久,冷不丁的一抬头,发现杨冬青什么时候已经睁开闭着的两眼,连忙上前急切的问道:“怎么样,部队下一步何去何从杨连长有什么好的想法?”
不紧不慢地扶着椅子站起身来,杨冬青缓步走到地图前说道:“督导先别着急,您看”指着当前的位置谋划道:“这是保拉克,二团的阵地,这里是咱们团的阵地,这里是罗衣考是以前师部的位置也是目前咱们所在的位置,这里是棠吉,这里是罗列姆。按照远征军长官部的计划是要在平满纳与日军展开会战的,那么,这股突然出现的鬼子机械化部队的目的很有可能是打穿我东线的防御体系,包抄整个远征军的后路,从而破坏我会战企图,围歼整个远征大军。”
听了这话,李天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鬼子的胃口也太大了吧,有你说的这么玄乎吗?”
杨冬青淡淡一笑,指着地图上的几座城镇,用手一一指出连成一线到:“督导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不过从目前日军的进攻方向来看的话,这里是已经被突破的保拉克--罗衣考,这里是棠吉--罗列姆--腊戍。如果鬼子一旦占领腊戍,整个我远征军的后勤补给中断不说,连回国的后路也被切断。按照惯例,我军三个精锐军才能和日军一个师团打个平手,而根据前几天咱们得到的通报,日军已经出现的番号就有第五十五师团、第五十六师团、第十八师团这三个主力师团。一旦腊戍失守被鬼子包了饺子,督导以为咱们第五军、第六军和第六十六军的前景如何呢?”
等杨冬青说完,李天和已经浑身冷汗瘫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过了好半天才勉强打起精神说道:“杨连长分析得不无道理,这样吧,你先下去休息。等团座苏醒过来我们再商议一下再做决定。”说完无力的挥了挥手。
怜惜的看了他一眼,杨冬青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作战室,找了个地方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晚饭时候,柴拯国被勤务兵小孙勉强扶起来喝了几口米粥,依在靠被上连忙叫来李天贺了解情况。当听说了杨冬青的分析以后“腾”的一声就坐了起来,强撑着身子在理天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来到地图面前仔细的查看了一遍惊声叫道:“天贺兄,大事不好啊。杨连长分析的没错,照鬼子的攻击路线来看,如果棠吉失守,则腊戍门户洞开。六十六军只有两个师,一旦
丢了腊戍,那咱们可就回不去了。走,赶紧走,迅速向军部靠拢。希望还能来得及。”嘴上虽然说着,可两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棠吉恐怕已经保不住了。
吹响了紧急集合号,召集了所有人,官兵们扔掉了所有的物资,除了随身武器外,连夜朝着棠吉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