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二营阵地,早已经残垣断壁一片狼藉。阵地前的开阔地上,到处是四散的弹坑和燃烧的树干,浅水里、河滩上、阵地前到处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被击毙的身穿田野绿的日军,还有几辆被炸坏的装甲车歪倒在阵地不远处火把似的燃着熊熊烈火。
阵地上精心构建的工事和隐蔽部有不少已经被炸塌,连一人多深的战壕有些地段也已经垮掉,只剩下膝盖左右的高度。一些战死的远征军官兵或趴或仰在工事里、战壕上、空地间,已经僵直的手中还紧紧握着手里的武器,不少被炸坏的枪支零件散得到处都是,一看就是经过了激烈的战斗。
距离第一道战壕和二道战壕之间,幸存的二营官兵正呐喊着努力挥动手里的武器死死顶在在战壕前,正在与源源不断冲上来的日军做最后的搏斗,没有一个人后退。奈何伤亡太大已经顶不住了,被日军压着步步后退,一些地段已经有被突破的迹象。
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吕品晶提醒杨冬青道:“杨连长,马上就到5分钟的时间了,按约定,高连长的机炮连将按照预先计算的目标发动炮击,咱们赶紧准备吧。”
杨冬青点了点头,指挥弟兄们按照预先的排位站好,分成前后两排散兵线。
官兵们纷纷打开保险,上好刺刀,拧开手榴弹的保险,背大刀的也纷纷将刀柄顺到自己趁手的位置以便肉搏时随时出刀..
刚刚准备完毕,就见日军占领的阵地不断落下我军反击的炮弹,将一些还在玩命冲上来以及来不及卧倒或者找到隐蔽地形的的鬼子笼罩在弹片和烟幕组成的死亡尘埃里。
“上,弟兄们看准了再开火,别误伤了自己弟兄!”杨冬青一见把手一挥,带着第一排的战士冲了上去。马有福心里默念了几声也带着第二排紧跟着投入了战斗。
日军眼看着就要拿下到手的阵地,根本没想到此时会遭到我军反击,淬不及防。特别是面对如此强悍的火力,纷纷毙命在教导队怒吼的冲锋枪和机枪组成的火力网前。本来已是强弩之末的二营见到援兵到来,立时欢声雷动,大喊着鼓起勇气领着教导队杀了回去。
等第一排的火力网纷纷打空枪里的子弹,停下来更换新的弹夹时,第二排的步枪队紧接着顶了上去朝着仓皇败退的日军开始了点名。随着一声声齐射,不断有小鬼子栽倒在地。在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前面的日军吃不住劲了,开始慢慢的向后撤退。
带队的指挥官见状,急忙指挥士兵就地展开反击,一些轻重机枪架了起来跟教导队展开了对射,以正在掩护撤退的鬼子。日军的掷弹筒手们也纷纷就地建立了临时阵地,瞄准反击部队的密集处和火力点开始发射。
密集的火力之下,反击的教导队不断有人被鬼子的枪炮击中倒了下去,伤亡越来越大。迫使杨冬青他们不得不停下前进的脚步,俯下身子四处寻找隐蔽物。一时间战场上双方展开了对射,局面陷入了僵持。
吕品晶打空了手上的弹夹,歪过头问:“怎么办,鬼子的火力太猛了,这样下去阵地夺不回来不说,咱们有可能也就交代到这了。”说着从子弹带上摸出一个弹夹换上,把冲锋枪举过头顶扫了起来。
杨冬青没有说话,歪着脑袋听了一会对乌龙说:“乌龙,你去跟有福说,3分钟后,听我的驳壳枪为号,朝天连续三个短射。然后分左右两路上,把所有的机枪留下掩护中路。告诉机枪手,三个短射就换地方。明白了吗?”
乌龙点点头,扭动了身子朝马有福的方向快速爬去。
约摸时间差不多了,杨冬青举起驳壳枪朝天空连续打了三个短点射,然后别在腰带上,抄起冲锋枪带头冲了上去。
日军的火力点刚想封住他们前进的道路,马有福他们也一声呐喊冲了上来。
“手榴弹!”杨冬青大喊一声,带着早就准备好的战士一起咬了拉环拼命扔了出去,随着不断的爆炸,鬼子的火力点一个个哑了下来,战士们趁机跟随着掩护的机枪冲上了失守的一线阵地,跟幸存的鬼子开始肉搏。见部下不断的倒下,日军指挥官见势不好,连忙带着人退了下去。
可还没等大家站稳脚跟,抽支烟,歇息歇息,修缮一下损坏的工事,增援的日军就已经在几辆九四式坦克的掩护下冲了上来。本已被撵出阵地的日军冲锋部队这时也返身杀了回来。杨冬青他们不停地开火,力图阻止住鬼子的进攻,很快打光了身边带来的弹药。见中国军队停止了射击,日军一个个站直了身子,端着手中的武器就冲了上来。
仇人一见分外眼红,望着昔日活蹦乱跳的袍泽战死在自己的眼前,双方官兵都高声嘶喊着端起刺刀、举着大刀冲撞在了一处。随着一声声沉闷的骨断肉裂声不断响起,两队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了下去。一些重伤的战士纷纷扑向敌人,拉响了身上最后的光荣弹跟周围的日军同归于尽。
尽管大家刀劈枪刺、脚踢拳打、嘴啃牙咬,可是架不住鬼子人多,随着官兵们不断阵亡,二营残部和教导队还是渐渐地落了下风,开始一点一点被敌人挤出了收复的第一道战壕。
撤回二线阵地,杨冬青一边安排人包扎伤口整理武器弹药、处理阵亡官兵的遗体,一边叫人清点了剩下的人数,安排好了轻重机枪的火力点。
看着阴沉着脸的杨冬青,吕品晶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尽管已经猜到了什么还是张嘴问道:“杨连长,情况怎么样,咱们还剩下多少弟兄,枪支弹药情况怎么样?”
“危险,二营排长以上军官全部阵亡,剩下的还不到100人。我们连上来时候是120人,现在还剩下60多个弟兄,整个阵地连你我都算上也就百来号人,充其量一个连。现在整个阵地上的火力就剩下我们上来时候的六挺轻机枪和两挺重机枪,而且弹药奇缺,要想守下去可能性不大。”杨冬青一边用绑腿炸了小腿和胳膊上的伤口一边回答。
“那还不赶紧回去通知团座再派增援上来。看架势,咱们面前的鬼子恐怕不止一个大队的人马。”抬手看看了表,吕品晶接着说:“从日军炮击开始到现在,才不过三个钟头,咱们团的一个营加上火力最强的教导队就已经招架不住了,这样下去根本顶不住啊!还得赶紧通知棠吉的军部,早做防范才是。也不知道前面的二团怎么打得,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鬼子就杀到咱们阵地上来了。这也太快了吧!”
点了点头,杨冬青转过脸去:“乌龙,你腿脚快,赶紧回去给团座报告一下情况,叫他通知师部和军部早加防范。另外赶紧派人增援,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我跟吕副官带人先顶住。要快,记住了吗?!”
乌龙听了没有作声,一动不动坐在杨东身边仔细的整理着手中的步枪和身边的子弹。
“我说话你听见没,赶紧去!”杨冬青急了,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大当家的说了,要我守在你身边,除非我死了,不然你掉一根寒毛他都不会饶了我!”
乌龙揉了揉踢疼的大胯,倔强的抬起头说道。
“我的小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倔在这。咱们这是打国仗,啥时候飞龙寨出来的弟兄都不能怂包软蛋给人现眼,晓得不?赶紧去,这里一百多个兄弟的命都在你手里呢你不清楚嘛?”杨冬青又气又急,连忙好言相告。“就算你不看其他的弟兄的面子,咱们这里还剩下六十多个飞龙寨出来的兄弟呢,就是为了他们你也必须回去请救兵,懂不?”
话说到这里,乌龙才迟迟疑疑地站起身子,看了看杨冬青,又看了看,稀稀拉拉散布在战壕里的教导队,终于下定了决心,扭头一个箭步窜上战壕,撒开脚丫子头也不回的朝团部方向跑去。
好容易打发走了乌龙,杨冬青一面命人收集武器弹药准备战斗,一面靠坐在战壕里叫来了马有福等飞龙寨一起出山的兄弟:“弟兄们,我杨冬青对不起大家,劳累诸位跟我一起吃苦遭罪,害大家把命都搭上。冬青无以为报,只求老天爷有眼,来世咱们还做兄弟,好让我牵马坠蹬、含草衔环报答各位的大恩大德!”说着,流着眼泪,双膝跪倒给大家“咚咚咚”的连连磕着响头。
“搞啥子嘛,老子自家愿意为国出征,哪个是看你娃娃的面子,你莫要吧自己滴脸看得那么大,高抬自己喽”林正标见了一边骂着一边上前把杨冬青往起来拽:“格老子滴,你们几个死人也来帮哈手嘛,看冬娃子眼泪哗哗滴有球啥子看场。”
周围的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拉的拉拽的拽,把杨冬青按在了地上。
“二当家的,你说这话俺就不爱听,啥叫兄弟?能舍命相陪的才叫兄弟!啥叫兄弟情?愿意挺身替你挡刀子的情谊才叫兄弟情。大伙跟着你不是为了大把花钱,大口吃肉,是冲着你把大家当弟兄,大伙也没把你当外人才跟你披的这身黄皮。莫要讲这没屁眼子的话了,不怕伤了弟兄们的心?!”一个飞龙寨的喽啰喊道。
“是嘛是嘛,还是钻山豹说得好。兄弟们一个头磕地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冬青哥就别伤心了。大伙跟着你心甘情愿,要死也死在一块。阴曹地府也好有个照应,大伙说捏?”
小湖北跟着劝道。
感动的婆娑着泪眼,杨冬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望着曾经朝夕相处的一百多号人转眼就没了一半,他心里怎么也轻松不起来。猛然,他站了起来四下张望着:“有福呢?有福怎么没过来?”
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难掩心中的伤痛低下了头。
“有福!”杨冬青忍不住惨叫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顿时软了身子溜了下去。一群人赶紧手忙脚乱的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虎口的整了半天,才把杨冬青救了过来。
刚刚醒过来,杨冬青眼还没睁,泪水就不住的往下淌。
看到这个情况,在场的所有人都止不住的伤心落泪。还是吕品晶看不下去了,招呼周围的人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留下小湖北和林正标照料。
才刚刚消停下来,就听见日军的炮弹尖啸着划破天空落了下来。
“隐蔽,快卧倒!”林正标大喊一声紧紧趴在了杨冬青的身上,小湖北见了也跟着趴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