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默邨为和汪精卫处理好关系采取了两条腿走路的策略。他表面上一切唯日本主子之命是从,暗地里和汪系人马眉目传情、暗送秋波,想最终得来一个于公无任何僭越之处,于私不落任何礼节,可谓用尽了心机。
实际上,日本这方面早就和丁默邨他们在这个问题上摊了牌。
那是在晴气庆胤到医院看望丁默邨之后的第二天。这一天,听说日本人答应援助他们,本来已经病得不轻的丁默邨一下子好了,一大早就神采奕奕地和李士群联袂到晴气的宿舍去拜访他。丁默邨还给晴气带了一份美味的中式糕点,说那是他妻子送给晴气的礼物。
丁默邨首先对晴气前一天到医院去看他一事表示了礼节上的感谢。不过这只是预热,说完这些话,他就紧握着晴气的手,接着说:“你从东京到南京连续走那么远的路,实在是辛苦了!你处处竭力帮助我们,我们十分感谢。正是因为有了你的帮助,我们才如愿以偿,对此感到无比高兴,真是感激之至啊!”边说边用双手握着晴气的手摇晃,眼睛里甚至还流出了泪水。看来,丁默邨是真的把晴气当成他的衣食父母了。
丁默邨的感激之情已经被他表演得有些让人生厌了,晴气却不这么觉得,反而十分受用。李士群见此也不甘落后,他一激动,又操练起自己那蹩脚的日语:“晴气先生,真是谢谢你啊!”
说着也伸出了双手。于是,一个侵略者,两个汉奸的六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见丁默邨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晴气就赶紧和他们谈起工作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情如何去做,如何做好,他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所以只好尽量将一切往前赶了。
“昨天我已经简单地给你们通报了一下情况,无论是在东京还是在南京,都已经商量妥当了。为了以后工作开展得顺利,我希望你们能够先答应以下条件。第一,为使特工不与工部局发生冲突,各项工作仅限于中国人在租界内进行,日本人不干预特工工作的开展。等到上海的恐怖活动有所收敛的时候,再考虑将特工工作推广到租界以外的地方。第二,在对同日本人有关系的中国人做工作时,希望你们能够预先告知我。最后,如果汪兆铭先生在上海开展和平运动,望能与这一运动联合起来。”
晴气的一席话其实只是变相传达了参谋本部对他的指令,但这也足以让丁、李二人大吃一惊。他们都没有想到,日本人竟然给他们这么“宽厚”的条件,所以两人都没有什么异议。唯一引起争议的就是和汪精卫合流一事,丁默邨说要单干到底,李士群则表示联合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二人争执了一番没有什么结果,丁默邨也就妥协了。丁默邨这只老狐狸,此时竟然表现出不愿意和汪精卫的“和平运动”有任何瓜葛的样子,大约是想让日本人觉得他们也是一支可以倚靠的力量吧!
按下葫芦浮起瓢,丁默邨的问题刚刚解决掉,李士群又有了新的意见:“好吧,就按照你所说的定下来。不过将特工全部交给中国人去搞可不行,难道说日本人与特工的开展毫无关系吗?”
李士群生怕日本主子把他们这个抱养的孩子给抛弃了。晴气赶紧给他解释:“这不是说我们日本方面会对特工的工作袖手旁观,而是全面尊重你们的意见。我们觉得,我们这些不了解情况的日本人对你们的工作不去横加干涉,就是保证你们能够取得成功的最好方式。”
李士群可能觉得晴气的解释还是让他无法想通,所以继续说:“这万万不行,开展工作的部门务必请你们来指挥,否则就不好办。这对我们与日本军队进行联络,顺利开展工作是必不可少的。从根本上来说,我们是想以实际行动来让你们知道,我们的工作没有半点儿虚假和欺骗之处。晴气先生,你能否再慎重考虑一下我们的意见?”
“李先生,你说这话就有些不对了。我希望,我们能在心心相印、毫不怀疑的基础上开展这项工作,使之成为日华提携的典范。我们对你们毫不怀疑,你想啊,如果我们存有半点儿疑心的话,这件事情能这么快有结果吗?这项工作又如何能够成功呢?”
说着,晴气把目光投向了丁默邨。李士群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在那里絮絮叨叨,看晴气再没有什么反应,他也只好问丁默邨:“默邨兄,你说怎么办呢?”
丁默邨看着晴气和李士群两个人在争论,一直没有表态,独自在那里思考。现在见两个人都来征求他的意见了,只好和稀泥了:“两位,你们看这样办好不好。目前这项工作只由我们负责开展,将来有什么困难时我们再拜托日本方面帮忙。还有就是,我们目前虽然独立开展工作,但是要注意加强同晴气先生的联络,尤其是每周以书面形式报告我们的工作安排和所取得的成果。”
丁默邨的话正中晴气的下怀。我外行可以不管,但不能不问。我若说出来你们还会多心,如今你们自己说了,我自然乐意,但是他却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谈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好吧,这个问题就谈到这里,就这么说定。日本方面每月资助你们三十万日元,请不要依靠来自民众的捐款。并请对行动队严加约束,给他们足够的开销以免发生越轨行为。”晴气说话还挺懂中国人的套路,比较委婉,意思就是让他们不要从民间勒索钱财。不过这倒不是日本人多么体恤中国的百姓,而是怕他们手下的人忘了日本人的差事才是正经事情,如果他们都去搂钱,日本人就亏大发了。
日本人给出的价码居然比他们提出的还要多十万日元,这让丁、李二人又有些惊喜。不过他俩也淡定了一下,只是说:“知道了!那么,这笔费用从什么时候开始支付,支付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这个嘛,要根据你们准备工作进行的情况来确定了,就是明天支付也可以。至于期限嘛,你们就先当成是到国民党代表大会结束为止吧,以后的事等到了七月份我们视情况再商量。此外,所需要的武器也按你们的要求来办,在二月份就可以给你们,炸药就保管在日本的火药库里,你们需要的时候就请提出来。另外,日本军对武器的保管是非常严格的,到时候你们需要把枪支号码和相应的持有人列一份清单给我,以便于了解。”
关于枪支的事其实是晴气留了一手。因为登记完毕之后,他就知道给了丁默邨等人哪些枪,每支枪发射的都是什么子弹。如果哪一天有人用这些枪对着日本人开火,他们很快就能知道。
日本人的动作如此麻利,远远超出了丁、李二人的预期,这些经费和枪支让他们有久旱逢甘霖的感觉。此时在他们眼里,晴气比亲爹还亲,所以这两个人眼含热泪地看着晴气,很久都找不出一句合适的感谢话来。过了一会儿,他们信誓旦旦地对晴气说:“我们不惜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加快工作,以报答知遇之恩!”
汉奸和侵略者再一次做成了交易,他们在弹冠相庆之后立马动起手来。先是日本人用两个大柳条箱子送来了第一笔经费,接着丁、李二人就开始了他们罪恶的“特工工作”,还不时跑到后台老板晴气那里去汇报一下,晴气对这两个汉奸的表现有时满意有时又不满意。一切都在进行着。
就在丁、李两个小汉奸正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个更大的汉奸也打算粉墨登场了,这个大汉奸就是汪精卫。由于出逃河内的他感到自己身边越来越不安全,所以决定应影佐祯昭的邀请秘密来到上海。汉奸做大了也有他的谱,在汪精卫出动之前,周佛海和梅思平先来做个“前锋”,估计主要是来试探一下虚实。
周、梅二人是晴气负责接应的,当时他先是收到了一份内容为“请来收领佛像一尊,梅钵一个”的电报,这个暗语让他猜度了好久才搞明白。
接到两个人后他们就交谈起来。晴气是个急性子,很快就和周佛海说到丁、李二人的事。他解释说,要在上海开展“和平运动”,不妨把丁默邨等人一起拉进来。要“以毒攻毒”,用丁、李他们的恐怖活动来对付重庆方面的恐怖活动,否则“和平运动”根本不可能顺利地开展。
周佛海自从和丁默邨他们接上线以后,一直在琢磨着该如何对日本人说这件事呢。现在见晴气说了出来,他连脑子都不用动了,自然十分高兴。于是,他兴奋地站起来说:“我们也正想取得他们的协助,现在就去拜访他们一下吧!”
在晴气看来,周佛海也许是被兴奋冲晕了头,他的想法“很傻很天真”。晴气能够觉察到,蓝衣社的便衣特务就在他们身边活动。不用说马上出去拜访,大白天的,这尊“佛像”和这个“梅钵”只要上岸就很有可能成为一堆泥块。所以晴气暗示了他的担忧,周佛海也心领神会。几个人在船上待到天黑以后才匆匆上岸,找了个旅馆安顿下来。然后,晴气把本想同去的周佛海留在了旅馆,自己去找丁、李二人。
晴气见到丁默邨和李士群以后,就说周佛海到了,正在酒店等候呢,问他们是否去拜见一下。让晴气有点儿莫名其妙的是,丁默邨竟然找出各种理由来搪塞。
“说实话,我约好了一个为我们工作的市党部委员商谈明天的工作,他马上就要到了。另外,根据我们获得的消息,今天夜里特工总部将发生危险,能不能明天再去拜访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