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车夫牵着马车早早来到郑府门口,拴好马缰,摆好垫脚,站在车冕的帷幕下等候。
房间内,几个侍女正在为崔夫人打理妆容,桌上零散的摆放着簪、钗、颈饰等物,想是甄选了很久。一旁的侍女正拿着唇脂为夫人上色,崔夫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时抬手摸摸太阳穴的位置。良久,朝着身后整理发钗的侍女不禁感叹:“想当初刚来这郑府尚且碧玉年华,没曾想区区数载,脸上的皱纹便多了几道,已是半老徐娘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这些年你把府里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没少操劳,下人们都看在眼里,多了几道纹痕也是自然。待我安排下人炖点养颜的补品为小姐补补身子。”说这话的正是崔夫人的陪嫁侍女海棠。
“罢了,罢了,这人啊,哪有不老之理,但求处事问心无愧就好。”崔夫人释然的说道。
“夫人,时候不早了。”这时旁边侍女小声提醒道。
“嗯,海棠,给我更衣。”崔夫人对着侍女说道。
“是,小姐。”海棠转身来到屏风外,侍女们早已举着衣服在此等候。
“你不知道夫人进宫都是穿华服吗?怎取得胡服来,速速换去!”海棠发现衣服拿错了,着急的说道。虽然唐朝胡服大行其道,但也要分场合,进宫是万万穿不得的。
不多时,海棠拿着换来的华服赶紧侍候崔夫人换上,轻织薄纱、玲珑秀丽的华服穿在夫人身上更显曼妙,崔夫人问海棠:“刚才外面吵闹是何故?”
“回小姐,刚来的下人不懂规矩,拿错了衣衫”海棠回道。
“嗯,你平时还要好生教导才是。”崔夫人回了一句便不在说话,而是又在镜前左右照了照便出了府。
海棠小心翼翼扶崔夫人上了马车,随后自己也跟了上去,随车侍候。倘若平时马车两边还会有侍女跟随,这是应有的排场。但此次进宫是与贵妃商量婉儿之事,怕耽误时辰,便一切从简了,毕竟只算来回脚程就需半日,这样快的许多。
“驾!”车夫握着马缰的双手振臂一抖,载着崔夫人的马车扬长而去,直奔洛阳行宫。
来到皇宫门前已近晌午,崔夫人拉开帷幔看了守门的甲士一眼,便过了第一道宫门,毕竟崔夫人和郑府的马车,他们大多还是认得的。马车在两道宫门间的小路上穿行,不时有甲士、宫女经过,碰见认得的还会停下来朝马车低头行礼。
马车在第三道宫门前停了下来,这里便是区别皇室宗亲与朝廷大员的门槛,府里的马车便过不去了。海棠扶着崔夫人下了冕驾走了进去,过了此门已离着贵妃娘娘的寝宫不远了。崔贵妃的寝殿名叫紫仪殿,就在御花园的后面,倘若平时经过,定要停下来将这撩人的春色好好欣赏一番,但今日显然无暇顾及。穿过翠绿点缀着的假山,绕过清波微起的荷塘,蜻蜓在互相追逐嬉闹,蝴蝶摇摆着艳丽的翅膀在向花儿们示好,就是崔夫人经过也没有改变这园子里本来的样貌。
来到紫仪殿前,看到内园的宫女都在各忙各的,海棠熟络的朝着一个正在浇花的宫女走去,“兰儿姐姐,麻烦通禀一声,中书令府长夫人求见。”
“哎呀,海棠姐姐来啦,刚才只顾浇花,不曾看见,莫要怪罪。”宫女一看便认得海棠,放下手中水具快步上前给崔夫人行礼,:“兰儿给崔夫人问安,请崔夫人恕罪。”
“都是自家人,哪里来的怪罪,只是有些时日不见,兰儿长得越发水灵了。”一席话说的兰儿泛起红晕。
“崔夫人羞死兰儿了!”兰儿羞嗒嗒的回道,全然没有刚才那般拘谨。“只是正值春种,圣人命贵妃娘娘侍奉左右,已去多时,想必此刻正在回来的路上了。”
“我怎把这茬忘了。”崔夫人这才想起来,每年春天的这个时候,圣人都要亲自去田里耕种几日,以彰显帝王重视农桑之意。
“崔夫人可随兰儿到偏殿稍息片刻。”兰儿屈膝行礼说道。
“妹妹前来怎么也不托人捎个口信!”此时贵妃娘娘刚走到内园门口处,瞧见崔夫人刚要随兰儿进去,赶忙叫住。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此时园子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宫女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跪下行礼。
海棠搀扶着崔夫人赶忙迎上前去,一同屈膝弯腰行礼:“贵妃娘娘,万安!”
“好啦,好啦,这又不是别处,何必行此大礼,快随我去寝殿说话!”说完又冲跪着的宫女们说到:“都起来吧,今天我与崔夫人聊聊家常,你们且都退下吧,韩尚宫与兰儿殿外侍候。”
“是,娘娘!“跪着的宫女们起来收拾好工具便各自散去。
贵妃娘娘拉着崔夫人的手往寝殿走去,这时崔夫人才留意到今日贵妃穿的是鞠衣,脚上穿的鞋履上还沾着泥土,想必也是真的下地做了做样子。
“妹妹稍坐,本宫先去换身衣服。”说罢,便在韩尚宫的搀扶下走去了内殿。
“崔夫人,这是用今年波斯进贡的春茶,用刚采的春露做汤冲之,你且品品。除了皇后娘娘处,也就咱这有了。”说着,兰儿便将泡好的茶斟满崔夫人面前的茶盏。
一盏茶的功夫,换了身华服的崔贵妃便来到跟前坐下,说道“想必此次进宫妹妹必是有事于本宫,且说来听听。”
“娘娘这是说的哪家话,本是一奶同胞,没事妹妹还不能进宫看看姐姐啦?”崔夫人回道。
“不是没有,只是哪次不是本宫命人传话才来的,自大进了宫,姐妹之间到是生疏起来。”守着自己胞妹,崔贵妃说话倒也直来直往。
“娘娘恕罪,只是前些日子,府里事务嘈杂,里里外外都要亲力亲为,但凡得闲,又岂会不念姐妹亲情,即便母家也没多回。”崔夫人一副委屈又无奈的表情。
“可是那王氏妇人难为于你?”崔贵妃关心的问道。
“娘娘莫要误会。我乃原配,长为尊,又岂会委屈,况且这些年也多亏我那妹妹帮衬,怡儿对我这大阿娘更是近乎些。”
“怡儿这丫头莫说你,就是本宫看着也心生欢喜,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性子真是让人羡慕。”
“怡儿这孩子也时常惦记着娘娘,跑了好多地界才找寻到的波斯胭脂,托我带进宫来呈予娘娘。”说着,海棠从怀里拿出个小方盒交予一旁的兰儿,只见此盒成八角状,盒上的彩绘样式一看就不是本地之物。
“这孩子”崔贵妃此时面露喜色,“甚知本宫喜好,她人呢?怎么没随你一同前来。”
“前几日正因要去书院的事闹别扭呢!差点挨了她父亲家法,禁足在家。”崔夫人这句话是带着水份的,只是在贵妃面前卖个惨,以方便后面行事。
“这郑焕老儿反了他了!”崔贵妃说完便觉的不合时宜,赶紧补充道:“中书令不是平时对怡儿也是十分宠溺吗,如此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崔夫人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给贵妃娘娘使了个眼色。
“你们且下去吧,我与自家妹子唠唠家常,不传你们就在殿外候着吧!”贵妃娘娘心领神会,屏退了左右。
“是!”韩尚宫、兰儿和海棠一起退了出去。
崔贵妃见此情景说话也没了此前的拘谨,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贵妃复述了一遍,尔后又将那日大家商议的办法小声说于贵妃。
贵妃听完崔夫人的讲述,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此事与我而言并非难事,要是关乎怡儿之事肯定办的,只是你说的这个人与我非亲非故,何必要惹上是非呢?”
“姐姐有所不知,这孩子和怡儿有些姐妹情义,逼得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还有,这孩子也确实是个人才,深得其祖上真传,医术高超。”说着说着崔夫人便将身子凑到了贵妃跟前,小声耳语“咱后宫很多妃嫔都经常差人去”回春馆“……”
“真有这事!本宫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贵妃听后甚是惊讶。
“这事民间传的厉害,这宫规森严,估计都不敢提起,生怕要了身家性命!”
“这些妃嫔们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为了得圣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贵妃越说越激动。
“姐姐稍安,可别气坏了身子!”崔夫人一边劝着,一边坐回了原位。
“倘若姐姐这次成人之美,想必这孩子也会深感娘娘恩典,当若将来真能出息,也是为娘娘可用之人。”崔夫人见此情形马上转了话锋。
贵妃思索片刻对崔夫人说道:“那就按妹妹所说之事办吧,这两日也正赶上春种,行事起来也方便自然些!”
“那我就替咱怡儿多谢姐姐恩典!”说着便要起身行礼。
“行了,行了,快坐着吧。咋自我进宫以后,姐妹间还变得越发生疏了。这事要不是看在怡儿面子上,本宫万万帮不得。回去嘱咐怡儿,此事万万不得声张。”
“只是还需姐姐静待两日再行此事,更为稳妥。”崔夫人怕娘娘立马行事,提醒道。
“本宫自是知晓,你可回去静待消息,依计而行。”贵妃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