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村因灾祸被毁近半,留存下来的村庄中有一座砖石结构的瓦房,这就是吕定海的宅子了。作为早年村子中出外闯荡的人之一,他也算是这穷乡僻壤中为数不多见过世面的人。也正是如此,不知从什么时间起,村里里与外界的商贸权柄就落到了他的手上,虽然村子只有一些从深山里采得药材跟山珍才值些钱财,但一来二去多年累积,吕定海家也算江林村数一数二的大户。相较于其他村民茅草据多的房屋,这所瓦房也算是一座豪宅。虽然现在已经将行商的事务转交给自己的儿子了,但多年来攒下的威望与突如其来的村中最长的名号,也使吕定海在江林村有更大的话语权。
此时瓦房的大堂中,蜡烛撑起了一小片昏暗的光亮,吕定海、吕顺心跟其他几个说得上话的村民正聚集在这大堂里。摇曳的烛火,十种人面色稍显阴沉,四周墙壁上投下几个扭曲的人影,像是妖魔聚集,在窃窃私语。
“咳咳。”伴随一阵轻咳,吕定海环视了一下众人,“各位到底同不同意,这老韩诊治可是拖不了多长时间,看那壮汉提剑的样子,可不像是好对付的。”李顺江此时用力握了握刚才端着金袋的双手,那沉甸甸的感觉与金子冰凉的触感,让他现在仍像在做梦一样,李顺江虽说能够进屋参言,但与村长等人的身份自然没法比,只能站在一旁。他定了定神,身子微躬:“我觉得三叔所言极是,那人一身伤势不轻,可见他要对付的人也极为厉害。咱们这样收留照顾她被寻来的人发现,可免不了血光之灾呀。”说到这,李顺江顿了顿继续道:“若是我们把他们一行人抓住,绑在村口,不管是生是死,那来人可定不能怪罪于我们,况且那金子......”说到金子他故意压低并拉长声调,像是在跟众人暗示。
看到李顺江的表现,吕定海心中还算满意,微微点头:“听顺江说那牛身上的包袱里鼓鼓囊囊,定然不止这一袋金子,看那人如此随意就丢来这么多钱,肯定还有更多的钱带在身上。”说到这吕定海的声音由于激动有一点点尖锐,深吸几口气再说道:“我倒不是贪图钱财,只是村子现在的样子大家也见了,五年了还是暮气沉沉,恢复往日情况更要多少年岁。”
像是这一老一少的唱和给了众人下定决心的理由,吕顺心此时第一个说到:“那我也赞同,事不迟疑我们应该尽快行事,不过我们或许要做的彻底一点,谁知那寻来的歹人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将他们的痕迹全部抹除,让他们查不出跟脚才是正确的。”吕顺心由于前阵子妖怪言论多受村民诟病,此时他也是狠下心来。
“对,按照往日山贼马匪的一贯作风,一般不会伤人性命,多半是求财。这得来的财物,我们也要藏好。”吕定海的儿子吕顺山连忙说道,或许是因为害怕声音有些颤抖,连忙环顾众人,想得到别人肯定。看到大家似有同意的样子,吕顺山紧了紧衣衫,自己干瘦的身体好像也没那么冷了,有点点火热正在萌芽。
“这方案为了稳妥,就用老韩秘制的千金倒吧,那可能能干倒老虎的猛药,然后我们趁机。”吕顺山顺势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身体更加火热。
......
这山村医师的技术虽然一般,但明黄此时只有一臂,行动多有不便,也只能如此。看了看远处依然沉睡,面色有些发情的主人,明黄脸上还是露出了焦急的神情。上好药后老韩就告退了,这主仆自带的名贵伤药也是他生平仅见,啧啧惊奇。待四下无人后,明黄四下检查了一下门窗,到主人身前喂下一颗丹药,希望能暂时压制住毒性。
正在凳子上打坐入定的明黄被一阵敲门声惊醒,自己竟差点睡着,有人走这么近都没发现。正打算起身,忽然感觉身体一软。“不好,中毒了。”明黄心中一惊,虽不到无法行动的地步,但也限制了自己的动作,索性将计就计,看这帮群民到底想做什么,他来的路上已经感受过此地没有气血的气息。而门外透过门缝看到已经不能动弹的明黄后,李顺江跟吕顺心提着村里的砍柴刀就冲了进来,两柄柴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挥向明黄。
但之间明黄虽略显迟钝,但仍迅速的提起身侧的长剑一挥,便将柴刀削断,在两人吃惊之际闪到两人身前,一膝一肘便让两人如两只虾米一般在地上蜷缩着,面目痛苦扭曲,张大的嘴里却发不出声响。
......
趁夜色一道背部鼓胀的身影闪出了江林村,正是背负着主人的明黄,经过他的审问终于确认这场刺杀与那杀手组织无关,小心起见他还是决定连夜遁走。虽然身体还未痊愈,那不知名的迷药也让自己有些昏沉,但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而那头主人心爱的黄牛也不堪重伤没了生机,想到这个村子的闹剧竟是因为那些金钱,明黄还是有些自嘲,还是在不谙世事,不识人心上出事了。
“嗖~”一柄浑身漆黑,在月光下仍暗淡无光的一寸小剑,以一股刁钻的角度从明黄左侧断臂的下侧射来。此时明黄身负重伤,因为迷药警惕性也削弱不少,这小剑在刺破外衣后他才发现,身体骤然停止,双脚如桩钉在地面,身体向后一扭,堪堪避过,但还是在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伤口几息便传来一股腥臭味,有毒!
一道全身黑色夜行衣,面部带着黑色猿猴面具的身影出现在远处,放出一只淡红色甲虫后,便不远不近的立在明黄身后,这距离恰处于明黄的攻击范围之外。明黄一眼就认出这正是之前对他们进行刺杀的组织中人,自出汴京城起便或明或暗的进行了数场刺杀。就连有神仙之能的主人也不幸中毒,只能靠丹药压制毒性,只求能早日赶回梁国。而这群刺客也在接连的短兵相接中死伤不少,更是在一役中被主人一击击杀三位一品后天巅峰的高手。此后刺客也忌惮不少,但自从主人中毒后,就愈加猖狂。尽管明黄小心谨慎,多次改变道路,还是与他们多次遭遇。更是在白日被对面四人伏击,好在号称十二恶鬼的杀手组织只剩两位一品初级两位二品巅峰,明黄拼死之下击杀两位二品,又使用密术才得以逃脱,想不到短短半日不见就被追上。
猿鬼身为十二恶鬼一员,此时正咬牙切齿的跟在明黄身后,他们十二人虽在外界有着滔天恶名,有着小儿止哭的效果,彼此之间还是亲如手足。只是这次任务竟然折损如此多兄弟,已经从一次难度极大的任务变成了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地步。要不是为了那个人情和步入先天的一丝可能,老大才不会接下这次任务。“只要进入先天就有机会报我们灭族之仇。”老大的声音此时仍环绕在猿鬼脑海。“哼,中了化劲散,待虎鬼会和就是你等的死期。”说完就掉在明黄身后。
明黄此时身体愈发沉重,有心相与刺客拼杀,但对方似乎没有争斗之心,只是远远的跟在身后,他怎能不知对面打得心思。也只能竭尽所能的向远处逃窜,为摆脱对手,他选了一处森林浓密,似是废弃多年的山路前行。
......
虎鬼伟岸的身影在森林中快速前进,前面正飞着一只暗红色飞虫,正是从组织内换取的觅踪虫,这种虫子可以记住一种特定的身体波动,只要不相聚太远他就能感应到向那出飞去。在接到猿鬼放出的密宗虫后,他就知道目标已经发现。
服下一幅止痛的药散,后背那道剑伤终于不那么难熬,眼看前方追逐的两道身影,虎鬼抽出长刀做好战斗的准备。
而此时的猿鬼也感受到了虎鬼的气息,立刻提速不知从哪抽出两柄短剑,向明黄背后的身影激射而去。明黄此时虽然身体疲惫,但因迷药而产生的迟钝减轻不少,手中长剑画出两道剑光将短剑挡掉。看来躲不掉了,明黄看向远处池塘边的一处废弃房屋,周围是一片空旷的场地,想先将主人放下再去争斗,这也是无奈之举,想来把主人放下才能发挥更多的招式,化解这次劫难的概率才会大些。
......
睡梦中的毛毛忽然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而此时的阿瓜已经趴伏在窗前紧紧盯着窗外,全身瑟瑟发抖,连最爱的酒葫芦也丢在一旁,像是受了惊吓。对于阿瓜来说现在可是除了五年前那场巨大地震之外,他最害怕的一次了。只见外面三道身影正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不停闪躲,剧烈的交战着。从身形可以看出,佩戴狰狞面具的两个黑衣人为一方,两人配合娴熟,佩戴虎面的人影一柄大刀挥舞的密不透风,像是一道刀墙,将对面独臂人的剑影抵挡在外,而那个佩戴猿猴面具的身影,双手翻飞不停的将手中的小短剑当作暗器疾射,大部分以刁钻角度射向大汉招式薄弱的左半身处,另几处飞剑则暗藏其中射向阿瓜所处的这处房屋。
阿瓜吓得捂住眼睛,呜呜乱叫。而此时毛毛才从窗户中发现,房屋前面的地方,一位很干净的无毛猴子躺在地上,那些亮光的目标是他?!而独臂壮汉也顾不上招式上的破绽,立马闪身而回将飞向主人的飞剑击落。但这一来二回,身上便因为破绽和主人的牵挂受了更多伤痕。血液干涸在衣服上,多处伤痕流出腥臭的污血。剧烈喘息的明黄此时感觉,脑袋像受到一柄锤子重击,视线模糊的厉害。
“我还可以,我还能保护主人,一定可以保护!”明黄此时声嘶力竭的喊道,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年,一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少年,仰面躺在路边的一处柳树下。以为连年饥荒,他不出意外也会成为路边的饿殍之一,就像他的家人一样。尽管内心痛苦,但干涸又麻木的双眼却也没有一滴泪水流出。
“师傅,这个人还活着!”一个惊喜的声音传入少年的耳中,那是一个全身散发着青春活力的青年,皮肤温润白皙,眼睛温和而明亮,自那天起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成了他一生的依靠。
而细看地面上躺着的中年人身影就会发现,这人正是少年眼中的青年,只是多了一些岁月沉积。而少年则为了当年的一道目光,忘乎生死的厮杀着。
“这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虎再加把劲。我先去把明老贼干掉。”虽然后背剑伤早已崩裂染红衣衫,身上也多了不少伤口,虎鬼还是坚定的点了下头。看着那道稍显瘦弱的身影,眼中温柔神色一闪,便又激斗开来。像是孤注一掷,密密麻麻数十柄短剑向着一动不动的中年人激射而去。明黄虽然拼着背部一刀,但仍来不及全部挡下,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剑影,心生绝望。
“要完了吗!”明黄麻木道。
激射的小剑眼看遍要将中年人的身体刺成蜂窝,其腰间的一块玉佩忽然亮起一道微光,一道透明光盾将他全身包裹在内,虽然屏障在短剑的攻击下不断凹陷,像风中残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熄灭,小短剑被屏障弹的四射而飞,插满地面跟墙壁。“啪。”一声轻响,中年人腰上的玉佩能量耗尽碎裂成碎片。
“呜~”一声轻声呻吟,中年人挣扎着张开了眼睛,此时他的身体由于没了护罩保护,还是被几柄短剑刺伤,虽然身体强健,皮肤坚韧。但是前段时间那不知名的毒药正盘踞在他的丹田中与全身真气混杂,他只能自封静脉压制毒性,白日那场激斗,他只不过是试着催动一下符纸,还没成功便已经毒发陷入昏迷。师傅所送的一次性防御法器已被毁了,所幸这股真气暂时压制住了毒性,这下不拼命不行了。
中年人虽然身体未动,但最终却念念有词,怀中一片光亮一闪,一个亮光激射而出,猿鬼跟虎鬼虽然还未接触,但已经从那飞射而来的光亮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飞剑!”作为凡人顶级武者,他们自然是听说过神秘修仙者的传闻,而飞剑法术等,便是修仙者最常见的传说。而这次也是他们第二次见识到这个光剑,上次老大等人便因此殒命,并以为那位修仙者身受重伤以难以施法,没想到还是没躲过这一劫。
光亮一闪而逝,飞回中年男子身前隐去亮光,化为一道普通的黄纸,上面画着一个小巧的长剑花样。“噗~”男子突然喷出一股鲜血,一身气息瞬间萎顿,面部黑色更浓。而明黄看着远处被剑符斩成一地碎尸的两个刺客一眼,便向主人挪去,只是愈发昏暗的视线与僵硬的身体,还是让他倒在了半路上。
......
毛毛懂事起第二喜欢的就是那只被赶出猴群,明明受伤了身体日渐衰弱,但还是天天牛气哄哄想去报仇的前猴王;就是明明关心喜欢毛毛要命,却又一直臭屁着不给毛毛好脸色看的阿瓜;就是嗜酒如命,但又酒量极差的老酒鬼。阿瓜陪伴了毛毛四次森林落叶,从只会在地上爬,到如今健步如飞。阿瓜就像是毛毛的父亲,教会了毛毛森林里一切的生存技能。此时阿瓜已经不在害怕了,他躺在毛毛的怀里,腹部一处血洞。望着现在泪流满面,着急的呜呜乱叫,却又不知所错的毛毛,阿瓜略显苍白的脸上挂上了一抹慈祥。
“傻孩子,别哭了。”阿瓜说到。
“你受伤了,我,毛毛应该怎么办,以后我一定努力偷酒,你快点好起来啊。”毛毛想要晃阿瓜却又怕弄伤他,小心翼翼却又手足无措。
“哈哈,以后酒都是你的了,我大概要像我父母那样,再也没法动,没法吃东西,永远的睡下去了。”阿瓜像是回光返照,面色忽然红润起来,他知道他要死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事情告诉毛毛,原来这个世界所有的生命都有终点,都会有停下不动的一天。
“毛毛,去,把......酒拿来,让我再喝一杯。”毛毛轻柔的把阿瓜放下,去把酒葫芦拿起,用毛茸茸的手臂将泪水擦干,回头晃了晃葫芦,“我一直想知道,这东西到底有啥好喝的。”
但是却没人回应他,阿瓜脑袋歪斜,一双大眼睛黑洞洞的望着毛毛,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