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儿回到居处。短短的一路,已经想出了七八个出逃计策。只待云烟寒一离府,便可付诸实施。
思谋已定,她又想起江湖来。以这呆子的性情,纵使真的只是来送驴打滚,应该还会再来一次吧?下次他来了,无论说得再难听,我也要控制下脾气。嗯,至少见了面再发。
但是云朵儿等了一天,两天,三天,还是未等到人来,心中不由气恼,这准备控制的脾气,便发给了府中各色人等。一连几天,府中丫鬟仆人,管家侍卫,见了她都直打怵。
云青澜这几天也颇为头疼。他一方面怕云朵儿发现自己从中作梗,另一方面也实在不愿见她这般气苦。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崔先生又送来了锦囊妙计。
云清澜手中确实是拿着一个锦囊,这是崔先生前两日受命外出时留给他的。说是近几日若有不决之事,可问之。云青澜打开锦囊,看完崔先生所留妙计,不禁叹了口气。这个崔淮安当真有运筹帷幄之才。可惜啊,只能施展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不过,这次派给他的差事,也算是小试牛刀了。
原来那崔先生一直关注着江湖动向,行那未雨绸缪之事。江湖离开太子府邸,回到客栈,接着便出城而去的行踪,均被他掌握地一清二楚。这不,朵郡主一发脾气,这些消息就派上了用场。他建议釜底抽薪,将江湖这般作态添油加醋一转述,定可令朵郡主对其彻底失望。
这计策虽好,可副作用也不小。云朵儿听完消息果然不再到处发火,而是躲在房中大哭一场。第二天便恢复正常。表面看去,跟平时一般无二。除了,练剑的劲头似乎更足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练好剑法,将来见到江湖把他打趴下!但她见过江湖的武功,知道现在的自己多有不如,所以决心好好下一番苦工。
云朵儿所习剑法承自四雅剑派之琴剑派。
雅人四好——琴、棋、书、画。四雅剑派下有四支,琴剑道场位于冀城府境内绿绮琴庄。棋剑、书剑、画剑分占武城、庆城、安城,与冀城的琴剑成四围之势,拱卫在洛京的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角。
江湖传闻——实际上已是默认的事实——四雅剑派最初创立时便有皇室背景。这千百年间,虽然皇权几经更迭,但四雅剑派与每朝皇室的关系都保持亲密。这得益于他们秉持古训,从不参与朝廷权力争斗,只负责协调处理与江湖有关事务。
江湖还传闻——这次是真的传闻——四雅剑派创立的初衷,便是欲将武学去暴力化,使之成为一门纯粹的观赏怡情之艺术。这种猜测当然有所佐证:其一便是这“四雅”之名,本身便与杀伐毫不相干。其二,四雅剑派每四年便会举办一期比武大会。但此“比武”并非江湖上常见之擂台式切磋,胜负一目了然。而是每人各自上台表演一番招数套路,由评委们打分定胜负。这打分标准,经过几百年来不断演化,已然十分详尽明晰,包括劲力、节奏、音乐、编排等一整套评分体系。
因此,江湖上对四雅剑派的功夫多是嗤之以鼻的。但单论其剑法本身,四雅剑融琴棋书画之精义入剑法,实是别出心裁,颇有独到之处。若说比之八大门派中的风雪楼、天机院、砺剑山庄、栖云水榭等四个主剑门派,确还颇有不如,但比之其他任何一路知名剑法也是不遑多让。
但近百年来,四雅剑派传人剑法舞得越来越好看,越来越“推陈出新”,但能真刀真枪拿出来遛的高手却是寥寥无几。是以,也难怪江湖人士对其剑法颇为不屑。
教云朵儿剑法的师傅,恰恰是四雅剑派中为数不多还坚持实战为主的“异类”,自号无心。按照四雅剑派惯例,需在名前冠以剑派之名,故唤作琴无心。
琴无心是云烟寒推荐的。他们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云烟寒也认识八大派的人,一则他们多半不愿与朝廷走得太近,再则云青澜也不放心他们住进府内。所以,朵郡主想学剑法,身为琴剑派长老的琴无心,正是最合适的师傅人选。
但琴无心只教了云朵儿五年。去年云朵儿十四岁生日时,她与云烟寒一起辞去了“师傅”的职务。原因很复杂。表面上看,当然是云青澜见云朵儿学武的劲头不减反增,想让其收心的无奈之举。
但琴无心自己知道,还有一层原因,来自云朵儿的母亲。云朵儿的母亲姓苏名晴雪,但云青澜喜欢更喜欢唤她小名——琴心。便在云朵儿十四岁生日前不久,苏晴雪偶然得知了“琴师傅”,原是唤作无心。说起来,云烟寒算是池鱼之殃。
云朵儿手中的玉翎剑,正是琴无心临走前送给她的,而非她扮作“肖云”时告诉江湖的今年。
五年时间,琴无心虽已把二十四式聆音剑招尽数教给了云朵儿,但却只来得及详细指点了前一十二式。此刻,云朵儿含恨用功,下定决心,要自行领悟后面的一十二式。练得累了,她便想想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的故事自我勉励一番。
但这聆音剑法本就是取法于琴技,最讲究心性相谐。云朵儿这般用力,未练便已偏离了剑法要旨。是以,一连练了几日,却是毫无所得。甚至原本已经掌握的前十二式剑法,也变得多有凝滞。她不禁有些泄气。
苏晴雪最见不得女儿伤心,自小对其各种宠溺。给云朵儿请来两位师傅教授武功,也是她百般磨着,云青澜才不得已应承下来。但云朵儿离家出走时,第一个伤心落泪的还是她。
这些天,苏晴雪看着云朵儿又是发脾气又是这般折磨自己,更是疼到心肝。她知道直接劝说无用,便着人去别个皇亲官宦府上,请云朵儿小时玩伴、闺中姐妹轮着番地来府上拜访。起初云朵儿一心练剑,不管不问,喂了好几个闭门羹。后来练得烦躁,也就来者不拒了。对自己这般破罐子破摔的行为,她自有一番宽慰,美其名曰先散散心,收拾下心情再练才能事半功倍。
殊不知,这世间事,放下原比拿起容易。而拿起又放下,再想拿起更是难上加难。云朵儿虽然性子里颇有些坚韧,但终归身娇体贵,从小养尊处优惯了,这番放下,便与她“把江湖打趴下”的宏伟目标渐行渐远了。
渐行渐远的,还有两个人不同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