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江湖思虑、行事都习惯留有余地。在他看来，这世间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当需留出一定空余来应不测之变，以解不时之需。
所以他很少全力以赴去完成一件事。一则大多时候他无需尽力，便可做到九成九。二则，若是一件事拼劲全力仍未竟其功，那感觉会让他觉得非常糟糕。
实际上，他是内心深处在害怕。越是聪慧之人越会有这种害怕，他们害怕触及自己的极限。触到了极限，便意味着看不到更进一步的空间。那么整个人生，都会变得灰暗起来。
而此刻，陷入两难的江湖终于打破了心中的桎梏。他已然明白，触不触碰，极限就在那里。不会因为自己不去触碰而变得不存在。反倒是只有触碰到了极限，才有可能突破极限。
就像眼下，无论自己如何选择，都然会触碰到极限。因为眼前之困境，早已超出了他的极限所能控制的范围。他能选择的，似乎只有入水，憋气而死；或出水，自爆而亡。
但这个选择，对江湖来说却不难。因为如果选择后者，那他便无需从牛家庄跑来这里。为了这一趟山路不白跑，江湖想也没想便选择了入水。
人生会面临无数的选择。很多时候，一些看似非常重要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抉择，有时就是如此儿戏。
江湖一个猛子再次沉入水中，他发现体内真气比之第一次入水时又有壮大。这意味着，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必须破釜沉舟。因为再来一次，成功的几率只会更为渺茫。
入水的一刹那，江湖便争分夺秒开始引导搬运真气。这次因为早有准备，将真气导引回丹田时，气犹未尽。但江湖并无喜色，因为那口气已然所剩无几！
这一刻，面临生死一瞬的江湖终于真正突破了自己的心防。他抛开了一切筹谋和顾虑，他不再去关心口中气还剩下多少，不去想憋气而死会不会死相很难看，他将全副心神都锁在了那团真气上，锁在了对真气的导引和搬运上。
随着那口气渐用渐尽，江湖的意识慢慢开始模糊散乱起来，但他仍顽强而执拗地坚守一点清明——继续控制真气！尽管此时，真气才刚刚搬运半个周天，而且已然只能勉强控制其不乱不退，实难再进一分一毫！
那种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江湖感到自己整个胸膛似乎都要陷进去了。他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死前的自己终于挑战了一次极限。接着江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在江湖失去意识的一刹那，他仍没有放弃继续导引真气。也是在那一刹那，那感到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
洞中无岁月。洞外日升日落，倏忽七日已过。云朵儿连发七日脾气后，终究是暂时消歇下来。
那日云朵儿一时气极，赌气不见江湖。气了半晌，她忽又想：那呆子既然已经寻上府来，便是还在乎自己的，也算是主动服了软。如此想来，他说那番话，可能只是装一装面子罢了，作不得真才是。算了，还要请他帮忙想办法，便原谅他这一次吧。
在心里原谅了江湖的云朵儿急冲冲来至府门，却哪里还有江湖的影子！朵郡主气得直跺脚，就近指着一个门卫鼻子问：“人哪去了？！”
那个高高门卫高高瘦瘦，却为人木讷、不善言辞，对此事的来龙去脉全不知情。此时被郡主这么一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旁边那个圆脸门卫赶紧过来点头哈腰道：“启禀郡主，那小公子已然走了。”
“为什么不拦住他？”
“这个……郡主既然不想见他，我们便只当他是不相干之人。是以，并为出言挽留。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人也并没有逗留之意。小的通传完郡主的意思，他转身便走了。”
“他向哪边去了？”
“小的见他是向西边行去了。”
“好，我去西边寻寻看。你们俩继续守在这，若他再来一定留住他。”
云朵儿说完便要拔足出府而去。但没等她迈出门槛，只觉眼前一花，一个身形挡在他身前，正是当日将她护送回府的云烟寒。
“郡主，还是请回吧。”
“寒叔——”云朵儿拖着长音柔声唤了一声，接着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道，“他应该没走远，人家只是追去看看，没想干别的。”
“你既然说出了‘没想’，那便是已然想了。”云烟寒丝毫不为所动，“而且，你想没想不重要。殿下吩咐，没他允许，郡主不得出府半步。”
“师傅～你就让我出去一趟嘛，我保证很快就回来。”云朵儿上前一步摇着云烟寒的胳膊道，“要不这样，您跟着我出去，监督我。有您在，我肯定跑不了。父亲大人也放心，您看行不？”
“郡主，你去年十四岁生日后，我便不再是你师傅了。你要是念着受艺之恩，平日里唤我一声寒叔我便也认了。但是师傅却是万万不可再叫。哪日让殿下听着，别又以为我又偷摸传你功夫呢。”
“不。我便要叫。”云朵儿撅嘴道，“一日为师，终身都是师傅。您便是不再教我一招半式，那也是我师傅。”
云烟寒素知云朵儿的脾性，此时也不再多言。他方才那番话，也只是因有门卫在场，堵住他们可能存在的乱嚼舌根之嘴而已。私心里，他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郡主颇为宠爱，毕竟自小跟着自己舞枪弄棒，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不敢攀龙说是当成自己的子侄，但完全算是当作了半个亲传弟子看待。
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云朵儿也就将其身法学了个大概，手上功夫却是半点兴趣也没有。相比拳掌，她更喜欢剑法。
“随你吧。但是我在府中一日，这府门你便一日也别想出。”云烟寒说完，脚下一动，背对两个门卫，小声道，“不过，最近我可能就要离府一趟。”
云朵儿忽而面色一喜，眼睛一亮，刚要说话，看到云烟寒冲她微微摇头，当即醒悟收声。假装悻悻地说了句：“不出便不出”，转身折回府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