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重繁杂的田间农活使江志忠有些伤感,大学梦的完全破灭,让他觉得前途渺茫,还有家庭和社会的政治压力不时对他侵扰,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江志忠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然而他深知,如果就此自暴自弃、心灰意冷那将一事无成,成为自毁前途的罪人,所以他激励自己抛弃所谓的伤感,把一片片残梦收起来,用真诚的汗水和无穷的智慧去找到属于自己的坐标,去创造无悔的人生。
江志忠照旧和社员们一起,夏天顶着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冬天披着寒风一担粪桶,一挑肥土,累得精疲力竭。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今日坎坷的艰辛,也许能换来明天成功的甘甜。
这天是雨天,江志忠关着门在家里看书,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他起身开门,一看是个姑娘。“是你呀,杨利芳,看身上都湿了,怎么?没带伞呀?”江志忠说。
“唉,别提了,舅妈要我去她家一下,结果家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吃了个闭门羹。出门时没下雨,所以就没带伞,拿个毛巾给我擦一下水。”杨利芳快言快语。江志忠把毛巾递给她,杨利芳接过毛巾迅速地擦了一下脸和头发坐了下来。
“喂,你的衣服还是湿的呢,要不穿我的衣服将就一下?”
“算了,没那么金贵,有一点儿湿不要紧。”小杨笑着说。
“那我给你来碗姜汤吧,淋湿一身了,去去寒,也当茶喝。”
小杨接过姜汤喝了一口说:“谢谢!喂,知道我舅妈叫我去做什么吗?她叫我去是给我介绍对象。”
“那是好事呀!像你这样好看的姑娘一定能找到好人家、好满哥啰!”江志忠奉承着。
“你知道她说的是谁不?”
“谁?”小杨诡秘地一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江志忠睁大眼睛看着杨利芳。她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被长长的睫毛围着,仿佛细柳掩映下的两个清澈的绿潭,嘴唇小巧而红润,牙齿洁白而整齐,浑身透着一股青春的活力。然后,他说:“不,肯定是你搞错了。”
杨啦芳有点腼腆,笑了笑说:“你心里怎么想,以后再说吧。”她望了一下江志忠然后又说,“听说大队要立一个综合加工厂,搞什么水磨砖、水泥制品、螺杆、螺帽等加工,还有服装缝纫等。你去报名吧,反正比在家出工好。”
“我去干得了什么?什么都不会。”江志忠苦笑着摇头。
“那有什么,他们反正是派人去学。”
“看情况再说吧,就在这里吃便饭好吗?两人容易搞。”江志忠说。杨利芳看了一下外面的雨停了,忙说:“不了,我爹昨天给人砌墙淋了一点儿雨,感冒了,妈妈去姐姐家还没回来,我得回去做饭。好,我走了,多谢!”
“走好,当心地下滑。”
江志忠目送她走远后才进屋。
没过两天,大队支书何长福来了,他跟江志忠说:“志忠啊,我跟支委会和文革组商量过了,想派你带几个青年后生去光明大队综合加工厂学习一段时间,回来我自己也办个厂,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能有什么意见,我还要谢谢您的关心呢。”江志忠笑着说。
“谢什么呀,当初商量我提出派你去是有些人不同意,说你阶级出身不好,去可以,不能带队。我说上面不是明确指示‘重在表现’吗?他表现不错,又是团员,又有学问人又聪明,这样的人我们怎么不能用?后来这些持反对意见的人被我说服了,全体同意让你带队去学习。”
老何是个耿直人,他从不说假话,也从不阴人。解放前他在江万鹏家打了六年短工,江家从不把他当外人,除了给他短工工钱外,过年的鱼、肉、南货都送给他。当时组织询问他江家对他怎么样?他说江家自己种田,因为田多劳力少,只有农忙时才请他打短工,从不克扣工钱,江万鹏对我就像兄弟一样,我没别的可说。后来他当了干部,还时不时到江家看看,江家老二就是他动员去参军的。
当天晚上,杨利芳又来到江志忠家,她落落大方,见面就说:“江志忠,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好吗?”江志忠看她态度诚恳,也不好推托,便答应说:“好吧。”
两人一起来到江家侧面的小河边。
今天正好是农历十五,圆而丰满的月亮悬挂在空中,繁星闪烁,好一个富有诗意的月夜,他们沿着河堤漫无目的地走着,整个世界仿佛沉浸在银色的光海中,烘托着充满温馨静谧的夜,月光浸染着大地,周围被光照得雪亮,世界完全笼罩在圣洁的气氛里。江志忠感慨地说:“这夜色好美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杨利芳是六六届初中毕业生,比江志忠小两岁,她含情脉脉地对江志忠说:“我可以叫你一声志忠哥吗?我好喜欢好喜欢你,我把我的想法跟我的哥哥、姐姐、妈妈都说了,他们都尊重我的意愿,就是我那个死脑筋爸爸,他知道这事后痛骂我说,‘你懂个屁,他有什么好?家里一无所有,成分又不好,你去了怎么过日子?人家飞蛾都知道往亮处飞,你倒好,往黑处跑,死妹子,我告诉你,赶快死了这条心,我是绝不会同意的。’后来我跟他做工作说,‘爸,你别生气,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一成不变的,社会在发展,人的思想在进步,只要角色好,什么东西都会变好。’可他就是不听。最后给我一句就是‘你说破天也没用,我只有三个字:不同意。’我都被他气得要疯了,所以就跑到你这里来了。”
江志忠认真听她说完以后说:“利芳,我的好妹妹,谢谢你对我的抬爱,你诚实善良,又善解人意,的确是个好姑娘,我也非常喜欢你,但我们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家庭,杨满叔说的是真心话,当今社会的趋势是完全不能改变这个现实的,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事物是不断变化的,社会一定会变好,人们的理念也是跟着变化,但我们要等多久?一年、两年、五年?那可是个未知数呀!所以我想,我们都还年轻,还是慢慢再说吧。”
杨利芳借着月光望着一脸帅气的江志忠,突然心中的欲火猛烈燃烧,她疯狂地扑向江志忠,紧紧地抱着他说:“志忠,我爱你,如果你也喜欢我,我现在什么都给你。我就不信,生米煮成熟饭我爸还不同意!”
江志忠茫然不知所措,没想到杨利芳早就深爱着自己,今天如此大胆和主动,但理智告诉他,这样是不行的,他慢慢轻轻推开她说:“利芳,请你理智一点儿,不能这么荒唐,我现在身无分文,一事无成,家境贫寒,一无所有,根本还没有谈婚论嫁的资格,如果这时就接纳你,那简直就是对你的玷污,甚至坑害你一生。”
杨利芳冷静下来说:“对不起,因为爱你,我太冲动了。”
江志忠笑着说:“这就对了嘛,婚事不成我们还是可以做兄妹呀,你说是吗?”
杨利芳笑了一下说:“那我们以后还能单独见面吗?”
“能!我的傻妹妹。”
夜深了,江志忠抬头仰望那皎洁的明月,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飞驰在无尽的原野,这一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