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罗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很早就回到自己的住所,处理各种来自联邦的资料和信函。而是一个人独自到了外侨区的一家茶社闲坐。这是他的习惯,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想办法躲藏到茶室里,设法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到平静的状态。今天他特意吩咐,要把茶泡得浓一些。罗明从不饮酒,浓茶是他唯一用来派遣郁闷的“烈性饮料”。
罗明一边喝茶,一边思考着凯萨琳的和他这次“不愉快”的对话。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在他眼中,那个工作勤勉、做事仔细、很少大声说话的小“学妹”,居然会如此肆无忌弹而且毫无道理的抨击他的私生活,甚至到最后上升到了质疑他对国家和社团的忠诚,这是罗明最不能接受的一点。对于罗明来说,更重要的是,她到底是如何获知他的行踪的呢?这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因为这让罗明意识到自己其实始终是处于被监视的状态之中。虽然,他对这些早就有了思想准备,可一旦得到证实,他仍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或许他的确能够原谅学妹的冒失,但是他终归不能容忍在别人眼皮底下、“不被信任”的生活方式。这是罗明在被任命为外交官以后,第一次感到无比的失落和愤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罗明的心情也渐渐平和。当午夜将至的时候,作为整个茶社里的最后一个客人,他慢慢的离开了那里,径直返回公寓。走着走着,罗明突然看到一个女人被从前面的一家酒吧的门口推了出来,可能是因为酒喝得太多,那人根本站不稳,罗明赶紧急走了几步,那女郎正好跌在他的怀里。紧接着只听见门里面传了一阵粗鲁地喝骂:“死婊子,钱花光了,就没酒喝了!”
当罗明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这人居然是凯萨琳,此时的她满身的酒气,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天晓得,她到底喝了多少酒!”罗明多少有些难过。
这时候,罗明赶紧把她几乎已经不可能找回重心的身体圈到自己怀里。此时的凯萨琳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似乎是想摆脱罗明的怀抱,“那个这么不长眼,别拉着我,我还要喝酒!”
“凯萨琳,是我,罗明,你的学长!不认得我了吗?”
“什么,什么呀!”凯萨琳的确是喝的太多了,以至于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已经无法分辨罗明的声音和相貌。
于是,罗明只能不断重复自己的话,“凯萨琳,醒一醒!我是罗明呀。”
这回似乎她真的是听清楚了,“罗……罗……”,然而,她似乎马上意识到了某种威胁似的,竭尽全力挣脱罗明的怀抱,“你给我躲开,我不想见到你呀!”
“凯萨琳,别这样!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啊。”终于她挣了出去,然而没走两步,便跌倒在路边。
罗明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想伸手去搀扶她。那知道,罗明的手被她猛地挡了回来,“我不要你的虚情假意,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罗明,我好恨你,我恨死你了!”
对于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罗明当真是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而且,罗明觉得她的话似乎若有所指,并非单纯是为了白天的事情。于是,他蹲下身去,想拉她起来,问明究竟。哪知道,罗明刚刚俯下身子。凯萨琳却猛地伸出双臂,搂住罗明的脖子,把脸贴到他的面颊上,泪水夺眶而出,“学长……学长,你知道吗?我……我好喜欢你,我真的好爱你啊。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你知道吗?”
“什么!第一眼。”这让罗明几乎是震惊了,在他看来,凯萨琳不过是波波夫托付给他的一个“小妹妹”而已,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有私情,“怎么可能呢?我不觉得我们在班机上见面的时候,我有什么能够特别吸引你的地方呀!”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罗明想的明白究竟。
“其实,我第一次见学长是在您在东联大参加入学考试的时候,您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凯萨琳的言语之中透着一股幽怨的语气。
“这……这怎么可能?”听到凯萨琳这么说,罗明的确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其实,这也不能怪学长。”凯萨琳说,“我读的是预科,比学长早半年入学。那次入学考试的时候,我是考场的纪录员。因为考试是在特定的考试对话终端“注释1”上进行的,所以我记得每一个考生的位置。那天,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就是学长你,因为你整整迟到了二十八分钟,要是再晚一会儿,你的考试资格就没了。”
听到这里,罗明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是啊!我想起来了。考试的头天晚上,我突然发了高烧,没办法只好到医院去治疗。可是那个医生一定要我住院三天。无论我跟他怎么解释也不行。转天,我是趁他们换班的时候溜出来的。可是,没想到了考场的时候,居然已经那么晚了……好危险呐!要是在晚两分钟,就彻底交待了!”说到这里,罗明不禁笑了笑。
“学长,你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凯萨琳突然提高了嗓音,“你……你知道吗?当我看着你坐在那里,难受的一道题也做不出来的时候,人家……人家有多心疼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凯萨琳的脸上有多了几颗晶莹的泪珠,“可是当考试结束的时候,我却在显示器上看见学长的所有题目都答完了。学长,你知道吗?那时候的我真的很吃惊,也……也很高兴!因为学长真的完成了,我觉得你好棒!好像什么也难不倒你。”
“其实,那真的没什么!”罗明说,“当时我的头很晕,所以即使勉强去答题也不会有多大的把握,与其如此,倒不如想办法先集中精神。其实,我只是到了最后的四十五分钟才开始答题的,还差一点没有作完吗!”
“所以,我才觉得你更值得我佩服。”凯萨琳似乎越说越清醒,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好了凯萨琳,坐在大街上聊天是会感冒的!”说着,罗明弯下腰去,把凯萨琳横抱在怀里,“这么晚了,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开始的时候,凯萨琳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她确实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的时候,她用双手紧紧地搂住了罗明的脖子,把头靠在罗明的肩膀上,“学长,你知道吗?每次我躲在大门后面看你一个人在篮球馆里,打篮球的时候,我都在想:要是有一天你能够抱抱我的话,我就算是死也甘心了。”
“什么,我打篮球的时候……你在偷看!”这已经是这一天里凯萨琳给他的第三个惊讶了。原来,在东联大的时候,素来喜欢运动地罗明,在每天傍晚的时候,都会独自一个人到学校的篮球馆打篮球。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喜欢那种在从窗户中射近来夕阳余辉中投篮命中的感觉,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全身心的投入,仿佛他是世界上唯一的成功者,无往不胜的最强者。那时的他绝不会想到,在他充分的挥洒自我的时候,居然会有一双少女的眼睛在注视她,想到这里罗明的脸上也有点发烧。他随口问道:“你看了多久?”
“从我知道,你会每天去那里开始,直到我离开学校为止。”凯萨琳低声得说。
“原来……是这样?”罗明也若有所思地说。
突然,凯萨琳转过头来,望着罗明说:“学长,上次我们一起参加入会仪式的时候,你为什么看着我哭也不来安慰我?”
“这……这……”虽然已经有了一些思想准备,但是罗明还是又吃了一惊,“原来,你都知道了!”
“嗯,那次我被波波夫追得团团转。最后,我只好逃了出来,可是我看见学长你追了出来。所以,我就爬在树下,假装哭。我以为你会过来安慰我,这样我们不是就能认识了吗!可是,你就是站在那里,就是不过来。后来,我急了,就真的哭了出来。不是为了波波夫,是……是为了你呀。”此时的罗明已经能够从凯萨琳的眼睛里看出异样的情感。可是,罗明此时想知道的却是另外的一件事情,“凯萨琳,我知道现在问你这个问题很唐突,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和波波夫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无论如何,你们毕竟是父女呀!”
“阿明,你真的想知道吗?”凯萨琳的眼睛里转瞬间又充满了忧郁,“这原本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但是现在我把他交给你……”
“注释1”专门为考试设计的网络接入设备,考生通过这个装置进入中央计算机设定的虚拟场景,接受综合能力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