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王杲
一、王杲是努尔哈赤的外祖父
努尔哈赤的生母为何人之女？清朝的官私著述说得很分明：“显祖嫡妃喜塔喇氏，乃阿古都督女，是为宣皇后。”（《清太祖高皇帝实录》卷1；蒋良骐：《东华录》卷1.）清初的另外两部实录说得稍稍详细些：“觉常刚第四子塔石，嫡夫人乃阿古都督长女，姓喜塔喇，名厄墨乞（或额穆齐）。”（《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1写做“阿姑都督”；《满洲实录》卷1.）
那么，阿古都督为何许人呢？关于这个问题，基本上有三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认为，“阿古都督是图合卓太”。（《承德县志》下册第32页。）对于这种提法，本书作者在与人合写的小文章《努尔哈赤起兵前史迹新探》（《社会科学战线》1993.6期。）中曾经提出质疑，认为此说不能成立，这里不再赘述。本书着重探讨第二种说法和第三种说法。
第二种说法认为，阿古都督是王杲之子阿台。提出和坚持这种说法的，都是明末清初的一些官员和文人。王在晋说：“塔失，阿台婿也。”（《三朝辽事实录·建夷》。）傅以礼说：“建州主名哈赤，父塔失，王杲女孙婿也。”（《明史记事本末补遗·辽左兵端》。）陈建的《皇明通纪辑要》、《明史钞略·跋》、陈继儒的《建州考》等都有与此相同的说法，当代史学家中因袭此说者更是大有人在。
第三种说法认为，阿古都督是王杲。日本学者稻叶君山说：“阿古当为王杲之转音，不明记者，盖讳之也。”（稻叶君山：《清朝全史》上册第81页。）肖一山在《清代通史》，滕绍箴在《努尔哈赤评传》中，也持此说。
第二种说法，即努尔哈赤的生母喜塔喇氏厄墨乞（额穆齐）为阿台之女说，是无论如何也站不住脚的，尽管这种说法影响深远，相互因袭，代代相传。一代枭雄王杲生于嘉靖八年（1529年），由于屡犯明边，于万历三年（1575年）磔死京师，万历皇帝朱翊钧亲临行刑现场观看。明代史学家瞿九思记述：“杲生阿台、阿海、王太，春秋四十七。”（瞿九思：《万历武功录·王杲列传》。）瞿九思为明人，久居京师，他关于王杲死时年龄的记载当不容置疑。虽然女真人早婚，王杲磔死这年他的长子阿台最大也只能是三十岁上下，阿台的子女最大也不过十四五岁。可是万历三年（1575年）王杲死时努尔哈赤已是虚岁十七岁的少年了。在阿台与努尔哈赤之间隔有一代人，在王杲与努尔哈赤之间隔有两代人，这是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王杲大于努尔哈赤三十岁，他们中间只能隔有一代人，即王杲的女儿、努尔哈赤的生母喜塔喇·额穆齐。
关于第三种说法，即阿古都督是王杲的说法，是有历史渊源的。明代学者关于努尔哈赤与王杲之间存在着血缘关系这一史实即屡有论述。彭孙贻说：“那林孛罗亦讦建州系王杲遗孽。”（彭孙贻：《山中闻见录·建州》。）钱谦益说：“佟奴以王杲余孽，冒金源之后，启疆犯顺……”（钱谦益：《初学集·岳武穆画像记》。）稻叶君山说：“叶赫酋长，且言太祖为王杲之裔。”（稻叶君山：《清朝全史》上册第81页。）以上诸说清楚而明确地表明，努尔哈赤与王杲之间存在着毋庸置疑的血缘关系。造成这种血缘关系的，只能是王杲之女，而不可能是王杲之孙女。
在坚持王杲即阿古一说的史学家中，最突出的当数前期的孟森先生。他说：“历嘉靖、隆庆到万历初，王杲势甚张，景祖（觉昌安）为第四子显祖他失（塔克世），娶杲女为之配，又以长子礼敦之女，嫁杲之子阿台，援系甚至。”孟森：《清朝前纪》第96页。他又说：“显祖（塔克世）生五子，而为王杲女夫，杲女实太祖所生母，后尊之为宣皇后……”孟森：《清朝前纪》第104页。可惜后来他又推翻了自己的结论。
莫东寅说：“此阿古即王杲对音，清讳王杲，乃另用别字写作阿古。”（莫东寅：《满族史论丛》第53—54页。）滕绍箴则更明确地说王杲素有“阿古都督之称”，王杲“俗称阿古都督”。（滕绍箴：《努尔哈赤评传》第30页、第33页。）上引各家一致肯定，阿古都督即是王杲，乃努尔哈赤生母之父。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努尔哈赤卓绝的天赋部分遗传自其外祖父王杲。
王杲为一代豪杰，虽然在《明实录》中查不到明廷为其授职的记载，但他出自名门世家，为建州右卫都督佥事凡察的后裔。在清人张廷玉撰写的《明史》中还是称之为“建州都督王杲”（《明史·张学颜传》。）或“建州都指挥王杲”。（《明史·李成梁传》。）即使在没有得到明廷正式任命的情况下，他自称、或别人颂称其为都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事实上，在当时的建州，在努尔哈赤的祖父辈中，不管是论实力还是论魄力，也只有王杲配称都督。清代的实录不便直呼其名，以阿古谐音王杲称之为“阿古都督”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综上所述，努尔哈赤的生母为王杲之女无疑。
二、王杲屠杀明朝下级边官
王杲于嘉靖八年（1529年）出生在今苏子河右岸的古勒寨，隶属于建州右卫，是凡察的后裔。
王杲“黠慧剽悍”，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建夷》。）“为人聪慧，有才辩，能解番汉语言字义，尤精日者术，舞智而慓悍”，“虏中皆传杲推五星如神”。（瞿九思：《万历武功录·王杲列传》。）这些都是当时的人对他的能力的赞颂之词。王杲成了建州三卫的领袖人物，“建州诸夷悉听杲调度”。（瞿九思：《万历武功录·王杲列传》。）
嘉靖年间（1522—1566年）蒙古部开始再度兴起，土蛮（1539—1592年）“控弦之士六万，最精壮”，（瞿九思：《万历武功录·土蛮传》。）经常兵犯辽东。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王杲乘着明朝北部边界形势危急之机，在东边兴风作浪，偷袭抚顺，杀死抚顺备御彭文洙，月月抢掠东州、惠安、一堵墙诸堡。
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土蛮继汗位，又有人把他译作图们汗。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五月初七日，王杲联络图们汗，分两路入侵明边，一路从东州堡侵入，一路从抚顺的核桃山侵入。明辽东副总兵黑春、游击徐维忠等率兵抵抗从东州堡侵入者，使蒙古军大败，丢弃辎重铠甲逃遁；在今抚顺大伙房水库南岸的核桃山，明备御刘普等击败王杲的女真兵，所获军器不算，光夺得战马就有五十匹。王杲遭到挫败后并不就此罢休，又于五月二十九日率兵攻打凤凰城、汤站堡等地，但都被明军击退。这时明朝辽东副总兵黑春，乘着王杲带兵在外、后方空虚的时机，率领明军直捣王杲的巢穴古勒寨。王杲得到消息后急忙率兵回师，在媳妇山设下埋伏。当两军相接时，黑春率兵反击，王杲的士卒佯败逃走，黑春乘胜追击，终于陷入王杲伏兵的包围之中。王杲知道黑春骁勇敢战，调动军队将其层层围住不放。黑春苦战两天后，“被执磔其尸”，（《全辽志·黑春传》。）即分尸。王杲获得这次胜利后，大举进犯辽阳、孤山、抚顺、汤站等地，“扬扬意得”。在嘉靖年间，王杲杀害的明朝边将有副总戎黑春，提调王三接、李松，备御彭文洙，指挥陈其学、戴冕、王国柱、杨五美、李世爵、王重爵、王宦、康镇、朱世禄及把总温栾、于栾、王守谦、田耕、刘一鸣等人。（瞿九思：《万历武功录·王杲列传》。）王杲将杀戮明朝官兵视为平常事了。
王杲顽固地坚持反明的立场，残酷杀害明朝边关下级将领的恶行激起部分建州女真人的不满，隆庆六年（1572年）春天，王杲所属的部众哈哈纳等三十人扣塞门，请求归降明朝，明朝边吏许诺后收留了他们。王杲闻听后大发雷霆之怒，直奔开原，开原紧闭关门拒绝了王杲索人的请求。王杲没有讨得逃亡的部属，愤恨地返回建州。他决计报复，计划联合海西女真的首领万汗进攻明军，给明朝边吏施加压力，借此讨回哈哈纳等人，便派人给万汗送去马一、鞍勒一，并向王台声明说：“幸许我入塞索降人，即不复我与，我即以数万骑，蹂汉禾稼也。”（瞿九思：《万历武功录·王杲列传》。）哈达万汗王台坚决反对他这样做，由于王杲请求的态度非常坚定，王台便派出千余骑兵在汎河以南至清河的这段地域中监视王杲的动向，这时王杲的部下绰乞乃向明边将报告了王杲的动向。获知王杲活动的讯息后，明边将游击曹簠、把总鲁钝率领精锐士兵，埋伏在道旁。次日，王杲遭到明朝伏兵的袭击，王杲军溃散，王杲本人从毡帐间逃走。
三、王杲战胜明朝边官贾羽翼
不久，明廷恢复抚顺的马市贸易，主管其事的备御贾羽翼新官到任，姿态高傲严厉，不收私人贿赂。在此前的马市贸易中，都是备御使坐在抚夷厅内，来马市贸易的酋长各按身份的高下有序地站在厅堂之上，酋长向备御使奉献土特产品，然后开始检验马的等级。即使发现马的质量低劣，使者也隐瞒不肯报告，于是俱按优等马给付马价，来市者“得厌饱其欲”而心满意得地离去。抚顺马市的官员被女真人的贿赂腐蚀了。当时已被明廷免罪的王杲表现得“尤甚乎”，“常自恃雄长，睥睨河东，久索赏，往往以箭帽充人。及至关市，辄骂坐，大不敬。备御使至，起立台前，己夺蘖酒，饮醉使酒，左右熟视莫敢止。”（瞿九思：《万历武功录·王杲列传》。）贾羽翼作为一名新上任的官员，决心改变抚顺马市的腐败散漫的状态。
一日，贾羽翼公布新令，命令诸酋长到抚夷厅阶下站立，酋长们拒绝下阶，龙斗还争论说，这不是从前的规定。贾羽翼愤怒异常，令左右杖笞不下阶者十几人。接着在验马时比以前格外挑剔，选得肥马三百八十余匹。贾羽翼为此显现出的欢喜得意之情可以想见，但王杲等人却非常沮丧地离去。出了边塞，王杲即约诸女真人椎牛盟誓，一定不要散伙，重新进入边塞，告到明朝官府，请求罢免贾备御，不达目的，决不罢休。除此之外，他们还约定，大家一起犯边，从而给朝廷施加压力。于是女真人少者三四十，多者五六十从东州抚顺间犯边，抄掠明境人民牲畜，经常达到百十之多。建州女真犯边没多久，备兵使王之弼、分守使李鹗，会同开原备御使苏国斌，率领裨将孟堂往谕哈达贝勒王台，要他严加约束王杲的行为。后来王台率领骑兵千人到古勒寨，令王杲归还所掠人马，并亲自率王杲到抚顺关盟誓。不久，台御史张学颜用御史朱文科，先后上书揭发贾羽翼的罪状，皇上命令，免去贾羽翼的官职。王杲终于战胜了明官贾羽翼。贾羽翼只是稍稍触动了一下旧秩序，即遭到了罢官的下场。这事发生在隆庆六年（1572年）冬天。
四、王杲一步步走上不归路
明万历二年（1574年）七月，王杲部将来力红之部下奈尔秃等四人逃到抚顺关，归降于明，来力红前往抚顺索要逃人，抚顺备御使裴承祖拒绝交出女真逃人。来力红“痛于骨髓”，乃率骑兵三十余攻打核桃山台，虏走明樵军（苍头军）尤清等五人。裴承祖召来力红到抚顺关，要求归还五名苍头军，也没有达到目的。裴承祖想对来力红用兵，但必须防备王杲插手其事。这时王杲贡马五百匹，方物三百包，正在驿馆休息。裴承祖考虑，王杲一定不会“弃其辎重”而干预此事，从而与明廷结怨。基于这种考虑，他便在七月十九日这一天，率领三百多名骑兵袭击来力红寨。出人意外的是，意气汉子王杲竟然抛弃大量进贡物品前去营救来力红。王杲跟来力红等人前往明军军营拜见裴承祖，裴承祖认为其中必隐有诈端，便召左右从人动手击杀，杀死击伤女真多人，女真人奋起厮杀，杀死明兵二人，射死射伤十余人，双方死伤大体相当。王杲、来力红乘乱逃脱，集合部众把明军重重围困起来。抚顺关千户王勋及裴承祖的苍头军，听说裴承祖被围，便逮捕女真人三十九口下于狱中。把总刘承奕率军出塞四十余里，直捣来力红寨。七月二十一日，王杲，来力红率领部众攻破明营，击退明援军。“来力红执（刘）承奕并（裴）承祖及百户刘仲文剑斩之，剖胸剜心，殊惨烈。”
王杲在取得对抚顺边关的军队的小规模的胜利以后，联合蒙古，企图大举进犯辽沈。明廷下令，禁止王杲贡市，同时命令辽东总兵官李成梁率领六万大军讨伐王杲。十月一日，大将军李成梁从广宁驰至抚顺，“击牛酒犒军”。随后，李成梁留下一支军队守卫沈阳，派副将杨腾守邓良屯，游击王惟屏守马郡郸，参将曹簠领兵出关挑战。十月二日，王杲收缩兵力，保存实力，退守古勒寨，“杲九合诸酋，阻坚城以为险，深沟高垒，日夜提逻兵，击刁斗以自卫”。
十月初十日，明军“用火炮、火枪、火箭如雷直捣其寨”。裨将于志文、秦得倚、涂广、能朝臣、王朝卿攻打古勒寨的东北面，东北面陷没；高云衢，王守道、蒋国泰、朴守贞、彭国珍攻打城的南面，南面陷没。古勒城的中间有一座高台，非常阔大，女真士卒三百人趋登台上，自上而下发射鸣镝射杀攻入城内的明军。当时，正值大风骤起，明军“遂纵火焚烧杲室屋五百余间及刍茭，烟火相望”，王杲等大败，明兵登上高台，“斩首捕虏凡一千一百四级”，王杲乘隙侥幸逃脱。
次年，万历三年（1575年）二月，王杲又从匿身处公开站出来，想重新聚拢残兵败卒，以报前仇。明朝辽东副总兵曹簠派人侦察，得知王杲躲藏在努尔哈赤的六叔祖宝实的次子阿哈纳的城寨里，便率军前往搜捕。王杲观察后，发现形势十分危殆，便将自己的蟒挂红甲授与阿哈纳穿上突围，制造假象，吸引明兵，明兵果然中计，率兵追击穿着王杲盔甲突围的阿哈纳，王杲自己则乘机脱走。
王杲溜出明军的包围圈后，欲往依泰宁卫的速把亥，但是由于明军正在到处捉拿追捕，王杲不敢向北直走蒙古，只好投奔自觉“相得甚欢”的王台，虽然王台是他的杀父仇人之后代，王杲之父多贝勒就是被王台之叔王忠擒杀的，但此时王杲已顾不了这往日的仇怨，投奔了王台。王台一向忠顺明廷，在得到明朝的边关要其逮送王杲的宣谕之后，便于七月初四同自己的长子虎儿罕，往石三头儿逮捕了王杲及其家室二十八人，执献贺兵宪（开原兵备道贺臻），王杲的妻、子二十七人为王台所得，其中王杲的长子阿台得以逃走。台御使张学颜派遣千总柯万以槛车将王杲押送京师。八月十一日，王杲被磔于京师，枭首传示各边。
建州三卫从此失去首领，再度陷入分裂状态。
由于王杲对于少年时代的努尔哈赤的成长起过非常巨大的作用，努尔哈赤对于自己的外祖父怀有深厚、纯正的感情，这一点从清代的祭祀中反映了出来，直到上个世纪初叶为止的有清一代近三百年中，“清朝先陵在祭奠肇兴景显四祖前必首祭王杲”。（《清史研究通讯》1984.4.）
第二节 李满住
一、李满住的先人
李满住不属于努尔哈赤的列祖列宗，但因为他早于建州左卫率领建州卫迁来婆猪江和“灶突山东浑河上”，对这里的开发做出了重大贡献，为后来建州左卫努尔哈赤的祖先迁至“浑河上”和定居苏克苏浒河流域起到了奠基作用，从而为建州女真的崛起打下了最初的基础，所以我们觉得有必要对李满住的生平事迹作出简要评述，列入努尔哈赤的列祖列宗的附录之中。
李满住本姓古伦（金），赐姓李。其祖父阿哈出，是元朝合兰府水达达路五个军民万户府的万户之一，掌管胡里改部（又称火儿阿部）。大约在明洪武五年（1372年）前后，阿哈出率部众溯胡里改江（牡丹江）南下，迁徙到图们江北岸，在珲春江以西的地方定居下来。永乐元年（1403年）十一月，阿哈出率部属到明朝南京朝贡，明廷在胡里改部设置了女真族的第一卫——建州卫，任命阿哈出为指挥使。阿哈出向明廷推举了斡朵里万户猛哥帖木儿，赞誉他“聪明，识达天道”，（《李朝太宗实录》卷9.）为后来明廷招抚斡朵里部和后来建州左卫的崛起提供了方便条件。
胡里改部首领阿哈出与斡朵里部的猛哥帖木儿之所以如此熟识，原来是因为两家本是至亲。阿哈出生有二子：长子名为释家奴，次子名为猛哥不花。论年龄，猛哥帖木儿比释家奴和猛哥不花稍稍年长些。后来，猛哥帖木儿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阿哈出的长子释加奴为妻，二人生出了李满住，这样，猛哥帖木儿就成为李满住的亲娘舅。再后来猛哥帖木儿的次子都赤又娶猛哥不花之女为妻，猛哥帖木儿与猛哥不花二人又成为了亲家。有了这种密切的亲属关系，阿哈出对猛哥帖木儿了如指掌并向明廷推荐他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永乐四年（1406年）庆源流血事件发生后，胡里改部与朝鲜的关系恶化，加之兀狄哈人的频繁南下侵袭，阿哈出被迫率领部属由图们江北岸，向西迁徙到辉发河上游的方州（今吉林省海龙县境）一带定居。
约在永乐八年（1410年），阿哈出死后，由其子释家奴袭官，统领建州卫。在释家奴掌管胡里改部期间，他曾推举其弟猛哥不花为毛怜卫指挥使，获得了明朝的批准。这一年明成祖朱棣“亲征出塞，释加奴率所属从战有功”，（《清史稿·阿哈出传》卷222.）因而明廷特晋升释加奴的职务：“升建州卫指挥使释加奴为都指挥佥事，赐姓名李显忠。”（《明太宗实录》卷106.）
二、李满住袭职迁徙婆猪江
宣德元年（1426年）三月，释加奴的长子李满住袭为都督佥事，从此执掌建州卫。在这之前的春正月，李满住以舍人（明代军卫应袭子弟称为舍人）的身份进京朝贡受到赏赐：“赐建州卫舍人李满住等钞币袭衣靴袜有差。”（《明宣宗实录》卷13.）此前一年，即明洪熙元年（1425年）十二月，《明实录》还记载了李满住的一条消息：“建州等卫指挥佥事李显忠子满住等贡马及方物，上谕行在礼部臣曰：‘正旦朝会，远夷俱集，凡宴赐皆宜丰厚，毋简于礼。’”（《明宣宗实录》卷12.）
上述记载说明，在宣德元年（1426年）三月，释家奴病死、其子李满住袭职之前，李满住已经不止一次来京朝贡，在胡里改内部李满住以舍人的身份早已参与卫事了。在李满住执掌卫务的三十余年中，他做的最重大的一件事就是率部迁居婆猪江。
建州卫所在的方州，一再遭到鞑靼和兀良哈军马的袭扰，李满住感到必须脱离这个多灾多难的地方，于是他向明廷提出了迁徙的请求。他的请求在永乐二十一年（1423年）得到了明廷的答复：
“去癸卯年蒙圣旨，许于婆猪江多回坪等处居住。”（《李朝世宗实录》卷20.）
接到圣旨后，在永乐二十二年（1424年）二月十七日，建州卫再次遭到鞑靼军马的侵袭，作为舍人的李满住便率领建州卫开始迁徙了：“都司李满住率管下指挥沈时里哈、沈者罗老、盛舍歹、童所老、盛者罗大等一千余户，到婆猪江居住。”（《李朝世宗实录》卷20.）李满住一行千余户、数千人于四月中旬到达婆猪江（今浑江）西岸兀喇山南麓瓮村一带居住。这是一次极其重要的、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迁徙，为此后建州左卫的迁徙打下了根基。
三、加强对明联系积极发展社会生产
李满住率领部众迁居到婆猪江两年之后，即由舍人变成了建州卫的都督佥事。他不断加强同明朝的关系，也注意密切与朝鲜的联系，从而促进了建州卫的社会生产的发展。宣德四年（1429年）三月，李满住向明朝表示忠诚，请求入朝充当侍卫。明廷以“部曲之众，需有统属，姑留抚下，未可轻来”为由婉言拒绝。李满住当皇帝侍卫的愿望虽然没有实现，但他对明朝的拳拳之心却写在了历史之上。
宣德五年（1430年）三月，“辽东建州等卫都指挥佥事李满住等来朝贡马”，明廷给了丰厚的回报，“赐建州等卫都指挥佥事李满住等彩币、表里、绢布、金织、纻丝、袭衣有差。”（《明宣宗实录》卷64.）李满住深深懂得，开展族外贸易对于发展本族经济的重要意义。他不满足于对明的朝贡贸易，还希望打开朝鲜市场，以促进建州卫社会生产的发展，为此他曾请求朝廷予以协助，但是也遭到明廷的拒绝。
李满住打入朝鲜市场的企图不仅为朝鲜所拒绝，而且也为明朝的封建藩邦制度所禁止。李满住只有加强朝贡贸易之一途，所以他不仅自己进京朝贡，有时还遣派自己的母亲进京朝贡，宣德六年（1431年）正月，“建州卫故都指挥佥事李显忠妻康氏及指挥佥事金家奴等来朝，贡马及方物”。当然康氏一行也受到了例行赏赐：“赐建州卫故土官都指挥佥事李显忠妻康氏及指挥佥事金家奴等六十九人……钞、彩币、绢布及纻丝、袭衣有差。”（《明宣宗实录》卷75.）
宣德七年（1432年）十二月，建州卫及其近邻朝鲜遭到一次劫难，幸赖李满住机智勇敢方得化险为夷，《李朝实录》记载这件事的原委说：“满住承圣旨入深处捕土豹，空家之时，忽拉温兀狄哈领兵百余到闾延、江界作乱，掠男妇六十四名以还。满住六百余兵把截山谷要路，尽夺而留养之。”（《李朝世宗实录》卷58.）李满住救下六十四名朝鲜同胞，使他们免遭沦为异族奴隶的命运。
经过一段时间的开荒垦殖，建州卫农牧业生产有了一定的发展：“农人与牛布散于野，而马则不见……或耕或耘，放养牛马。”（《李朝世宗实录》卷77.）这是朝鲜理山体探金将等人对建州卫农业生产发展的真实而生动的写照。
四、向建州左卫伸出援助之手
宣德八年（1433年）建州左卫右都督猛哥帖木儿被杨木答兀勾结兀狄哈（七姓野人）杀害。次年凡察被明廷任命为建州左卫都督佥事，执掌建州左卫事务。经过杨木答兀和七姓野人的偷袭、屠杀和洗劫以后，建州左卫元气大伤，以往征战时自将中军的猛哥帖木儿和统领右军的猛哥帖木儿的长子权豆都在事变中被残忍地杀害；遭到重创的建州左卫北面饱受兀狄哈的威胁，南面有朝鲜的进逼；南北两方面的夹击使建州左卫时刻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时刻面临着灭顶之灾。就在建州左卫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李满住伸出了援助之手。
李满住出于对同族的同情心和把同族拉到一起从而增强斗争和生存能力的考虑，决心帮助建州左卫摆脱困境，便向凡察示意，欢迎他举部迁居婆猪江，实现建州卫与建州左卫一起“住坐”的局面。我个人觉得，在李满住作出这个决定的过程中，亲属的情谊和个人的感情起着相当的作用。李满住和凡察二人所娶之妻同是李将家的女儿，也就是说，李满住和凡察是连襟的关系。《李朝实录》说：“李月下即满住、凡察等妻弟，李将家子也”。（《李朝世宗实录》卷81.）董万仑说：“李姓大户还有李将家，他是凡察、李满住的岳父。”（董万仑：《白山黑水的记忆·猛哥帖木儿》）这种至亲的关系，使李满住对凡察高度信任，认为后者的到来，一定会极大地增强女真族的防卫力量。另外还有一点往往被史学家忽略不计，这就是权豆的遗孀对李满住的巨大吸引力，他希望建州左卫迁来婆猪江之后，他好娶到这个年轻、怀有身孕，且富吸引力的女人。作者得出这个结论决不是望风捕影之谈。《李朝实录》记载说：“闻去年夏，李满住来斡木河，一日到权豆家，祭童猛哥帖木儿，欲宿其家。闻会宁府使抄兵，初昏还去。夜半军士围权豆家，搜之，拽出权豆妻及盲人，以谓李满住至门外，乃知非满住而止焉。满住初欲还斡木河以居，闻此惊惧，还归婆猪江。”（《李朝世宗实录》卷80.）李满住为娶权豆妻，甚至“欲还斡木河以居”，可见他对她的眷恋之深。
关于李满住与权豆孀妻的关系，董万仑先生说得更坦直：“阿谷（权豆）孀妻被赎回来，李满住欲娶她，多次从婆猪江潜赴阿木河，名为‘祭祀猛哥帖木儿’，实为与阿谷妻偷情苟欢。”（董万仑：《建州三雄》第102页。）
以上所引的资料说明，至迟在明正统二年（1437年）夏天，李满住与权豆的遗孀已有很亲密的关系，时常来来往往，以至朝鲜官府对此都有清清楚楚的了解并想在他们偷情时将李满住捕获并消灭。后来李满住终于娶得权豆的遗孀为妻。《李朝实录》说：“满住欲娶权豆之妻，已定媒妁。”（《李朝世宗实录》卷89.）这句话记载于李朝世宗庚申二十二年（明英宗正统五年，1440年）六月。紧接着不多日子，也是在六月，就发生了“童仓（董山）、凡察等与管下三百余户，逃往婆猪江”（《李朝世宗实录》卷89.）的事件。据估计，建州左卫逃离朝鲜与李满住所部建州卫在九、十月相会之后，李满住即同权豆的遗孀完婚了。毫无疑义，李满住的这段半路婚姻对建州左卫从朝鲜迁往明境婆猪江，再后是迁到“灶突山东浑河上”，起过一定的推动作用。
现在我们再回来叙述有关建州左卫的迁徙问题。凡察在得到李满住同意其迁来婆猪江的表示之后，于宣德十年（1435年）的年初派遣岳丈、指挥李将家赴北京奏请：“要往建州卫都指挥李满住那里一处住坐”。（《李朝世宗实录》卷67.）明廷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同意建州左卫“移来建州卫与都指挥李满住一处住坐过活”。（《李朝世宗实录》卷77.）但是朝鲜政府对于建州左卫的迁徙表示极大的担忧：“比来童仓（董山）、凡察等所居地方，切近本国所设衙门，其被虏人口，容易逃来，益生恨心，欲要搬移。见今李满住等仇嫌本国，往事作耗，两相结构，曾未解忿。倘若本人等与李满住一处聚居，同心作贼，本国边患，益滋不绝。”希望明廷“许令上项人等，仍旧安业，以安边民”。（《李朝世宗实录》卷80.）明廷受到朝鲜政府的压力，便敕谕凡察等人“听令仍在镜城地面，不必搬移”。（《李朝世宗实录》卷87.）李满住对于明廷出尔反尔的态度和朝鲜政府千方百计拦阻建州左卫迁徙的一系列表现非常不满，他向明廷奏称：
“都督凡察指挥董山，自永乐年间归顺朝廷，开设衙门，降给印信，屡蒙恩赏，升授重职，听令管领部属，在边自在居住，已有年矣。今凡察等不思出力效报，背国负恩，听朝鲜国王招引去见，受其鞍马衣服等物，就于本国邻近地方，相参住坐。又令毛怜卫都指挥郎不儿罕及凡察男阿哈答等来诈诱李满住等前去朝鲜国，一同居住。”（《李朝世宗实录》卷84.）
李满住饱受朝鲜之害，他是决不会接受朝鲜的“诈诱”的，他与朝鲜的关系已经非常恶化了。早在猛哥帖木儿被杨木答兀勾结七姓野人袭杀之前四个月，即宣德八年（1433年）六月，李满住的建州卫遭到朝鲜军队的侵袭，被迫由兀喇山南的瓮村迁到兀喇山北的吾弥府（今桓仁县北古城子）。（《李朝世宗世录》卷77.）但是建州卫在兀喇山北居住仍然受到朝鲜军马的袭扰，不得不于正统三年（1438年）年初再次迁徙，这次迁徙到达的地点，明廷称之为“灶突山东浑河上”，朝鲜《李朝实录》称为“浑河头”。不论是“灶突山东浑河上”，还是“浑河头”，都是指浑河发源的源头，即三土河与冬古河之间的一带地方。李满住这后一次迁徙没有得到明廷的批准，是他个人擅自决定的，所以事后他必须向明廷进呈一个补充报告。六月，建州卫掌卫事都指挥李满住遣指挥赵歹因哈向朝廷奏称：
“旧住婆猪江，屡被朝鲜国军马抢杀，不得安稳，今移住灶突山东浑河上，仍旧与朝廷效力，不敢有违。又奏；故叔猛哥不花任都督同知，曾掌毛怜卫事，其卫印被指挥阿里占藏不与，今猛哥不花男撒满答失里袭职，仍掌卫事，乞给与印信以便朝贡、奏事，阿里印信不许行用。”
该奏书经过礼部、兵部讨论，最后做出决定：“浑河水草便利，不近边城，可令居住。阿里现住毛怜卫，部下人众，宜与印信，撒满答失里住建州卫，与毛怜卫隔远，又无部下，难与印信，其朝贡奏事，宜令李满住给与印信文书为便。”（《明英宗实录》卷43.）
这样，建州卫迁居“浑河头”即“灶突山东浑河上”一事就在既成事实之后得到了朝廷的批准，而且毛怜卫猛哥不花的儿子撒满答失里在不带部众的情况下同时迁来“浑河头”的事实也得到了朝廷的认可。李满住在这次向北迁徙的过程中，曾在苏子河流域作过相当时间的停留，但由于怕在此仍然受到朝鲜军马的袭扰，便又接着向北迁徙到了浑河头。
正统五年（1440年）六月，凡察和其侄子董山不顾朝鲜政府的反对和明廷模棱两可的暧昧态度，率领管下部众三百余户，迁徙到了婆猪江。他们在那里没有找到李满住，听说李满住已迁至苏子河。于是，凡察一行又北上于九月二十日到达苏子河。（《明英宗实录》卷71.）不想，李满住已北移“浑河头”。
明廷接到了辽东总兵官关于建州左卫迁徙的报告后，敕谕建州左卫都督凡察等：“今总兵镇守官又奏尔等已离朝鲜镜城，同原叛土军马哈剌等四十家来至苏子河，家口粮食艰难，今辽东总兵曹义等安插尔等于三土河及婆猪江迤西冬古河两界间同李满住居处……其土军马哈剌四十家已赦其前逃叛之罪，仍令各带家口回三万卫著役……”（《明英宗实录》卷71.）
于是凡察、董山一行又继续向北，来到朝廷安置他们的地方，即是“灶突山东浑河上”，或称之为“浑河头”的地方。他们在这里找到了李满住。建州卫和建州左卫在永乐二十一年（1423年）从方州分手后，经历了十七年的长期离别，现在终于又在浑河头的地方聚首了。正统七年（1442年），明廷为解决建州左卫凡察、董山之间的卫印之争，将建州左卫分为两卫，新增设建州右卫。命凡察执掌建州右卫，董山执掌建州左卫。于是，建州卫、建州左卫、建州右卫和毛怜卫共同聚居在浑河的源头一带地方，形成为一股强大的地方势力。由于毛怜卫只有光杆司令一个人，所以人们统称之为建州三卫，而不是建州四卫。建州三卫的比邻而居为后来建州女真的发展和崛起创造了条件，打牢了基础。后来建州三卫又有小规模的移动搬迁，比如董山就率领建州左卫迁至了苏子河（满语叫苏克苏浒毕拉），以虎城（佛阿拉）为其发展开拓的中心，至于其他二卫的小规模迁徙情况，则不甚清楚，李满住所属的建州卫似乎是在向南发展，后来李满住死在婆猪江流域。总之，李满住是最早迁徙至婆猪江、苏子河和浑河头的建州女真人，他对建州左卫对今苏子河流域的开发和后来建州女真的兴起所起的拓荒作用决不可低估。仅此一点，他就是满族历史上不朽的人物。
五、李满住与明廷的友好关系
李满住自从被朝廷安置在“浑河头”居住之后，同明廷的关系日益密切。正统七年（1442年）正月，建州卫都指挥李满住，派遣指挥安屯等进京“来朝贡马及貂鼠皮”，受到明廷“赐宴并赐彩币等物”的待遇，随即明廷给李满住以提升，由都指挥佥事晋升为都督佥事，仍掌卫事。（《明英宗实录》卷88.）同年二月，正统帝朱祁镇敕谕建州卫掌卫事都指挥佥事李满住曰：“昔我祖宗临御之日，尔祖宗李诚善（即阿哈出）、尔父释加奴（即李显忠）皆善事朝廷，宣力效劳，守御边境，安享禄秩。迨尔继承，益修臣职，以绍前人。今复远来朝贡，特升尔为都督佥事，仍掌卫事，尔宜益顺天心，永坚臣节……尔宜深体朕心，善抚部属，以守御边境，钦哉！”（《明英宗实录》卷89.）正统八年（1443年）十月，李满住获悉兀良哈要侵犯辽东，当即派人向明廷报告，明英宗“命佥都御史王翱勒兵为备”。（《清史稿·阿哈出传》卷222.）正统九年（1444年）正月，李满住奏请朝廷赈济自朝鲜归国的饥民，得到了明廷的善意地积极地对待，《明实录》记载说：
“建州卫都督佥事李满住等奏：‘本卫指挥郎克苦等久逃高丽潜住，去岁带领男妇大小二百二十余口回卫，甚是饥窘，乞加赈恤。’上谓户部臣曰：柔远人乃天下之大经也，况克苦等久亡他国，今忽慕义回还，可不赈恤乎？速令辽东都司量拨粮、米给济。”（《明英宗实录》卷112.）
十一月，建州卫都督李满住遣人贡马，朝廷赐宴并彩币表里有差。（《明英宗实录》卷123.）十二月，李满住奏请朝廷为子都喜授职，朝廷授都喜为副千户。（《明英宗实录》卷124.）正统十一年（1446年）正月，建州卫都督李满住的儿子亦的哈来朝，朝廷赐给每人纻丝衣三件，彩缎二表里。《明英宗实录》卷137.十二月，建州卫都督李满住派人贡马和方物，朝廷赐宴及彩币等物。这个时期李满住对明的朝贡可谓接连不断。正统十二年（1447年）正月，李满住再次获得提升：明廷“升建州卫都督佥事李满住为都督同知”。（《明英宗实录》卷149.）这是李满住生平得到的最高官职。
这时，由于瓦剌的东侵，形势非常紧张，李满住请求到京师为朝廷效力，《李朝实录》记载说：“达达也先太师屯兵黄河（实际是西拉木伦河），冬月欲攻海西野人，辽东阅军堤备。建州李满住曾往北京，自请扈从，闰四月挈家赴京。”（《李朝世宗实录》卷117.）朝廷虽然没有批准他的请求，但是李满住忠于朝廷的满腔热忱却溢于言表。
明廷看到建州三卫的武装力量可资利用，便给建州三卫的女真头人李满住、凡察、董山并各卫都指挥等官下达指示说：“今此虏（蒙古）又欲谋尔野人女直，尔宜戒饬所属头目人民，但有虏寇来蛊诱者，即便擒拏，送镇守官具奏处置，侵犯者即并力剿杀，无失建立功名，忠报朝廷之意。”在外敌蒙古军队侵犯的威胁下，明廷对建州三卫还是寄予了殷切的希望，然而建州三卫却辜负了朝廷的期望。
六、李满住丢掉官职
景泰元年（1450年）四月，由于受“北虏（蒙古）迫胁”，李满住等建州三卫的头目率兵袭击抄掠开原、沈阳，并攻围抚顺千户所。五月，明廷敕谕朝鲜国王李，向其通报情况，要求其做好应敌准备，谕文说：
“近得镇守辽东总兵等奏报，开原、沈阳等处达贼入境，抢掠人畜及攻围抚顺千户所城池，审知各贼，乃建州、海西野人女直头目李满住、凡察、董山、剌塔为北虏迫胁，领一万伍千余人来寇，守备官军追逐出境；又称欲增人马再来攻劫。……朕详李满住素与王国有仇，至今怀恨不已，恐其乘机前往王国地方，哄吓为寇，不可不预为之备，敕至王宜戒饬边将，严整军马，谨慎烽堠，设法防备，倘过前贼出没潜遁，即便截杀，以除边患，将士人等，有功一体赏赉，王其图之，慎之！”《明英宗实录》卷192.
六月，辽东提督军务左都御史王翱奏请：“海西、建州贼徒李满住、剌塔等累入境肆掠，臣等议调官军分三路先擒剿满住、凡察、董山三寨，然后发兵问罪海西。”朝廷得报后敕谕王翱：“度量事机，如其可图，分兵攻剿，否则慎勿轻举。”（《明英宗实录》卷193.）明廷上上下下张罗了一阵，然而并没有采取大的军事举措。
八月，形势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瓦剌首领也先与明廷议和，他派脱脱不花率领军队，“要去搜捕建州等卫都督李满住、董山等”，（《少保于公奏议》卷8.）李满住等“畏达达及辽东军马，率部下移居浑河迤南十日程枉天地面……自婆猪江至枉天，道路不险，其间虽有川河，人马皆可通行。”（《李朝文宗实录》卷9.）这是一个绝佳的避仇之地，李满住率领部众来到这里，显然是为了保存实力。躲过蒙古兵灾之后，他是否又迁回“浑河头”地方？依本书作者的看法，他没有回迁，从此又居住在婆猪江流域。
景泰二年（1451年）十月，提督辽东军务左都御史王翱等遣指挥王武、经历佟成前往招抚，李满住接受招抚，“稍归所掠男女”，而且“身自入朝贡马谢罪”。（《明英宗实录》卷209.）
在这多事之秋，李满住与朝鲜政府的往来比较多，引起明廷的极大不满。一般地说，明廷是不允许其所属的藩邦私相往来的。明廷于十月敕谕朝鲜国王李曰：“近得辽东边将奏，建州野人女直头目李满住累遣人往王朝鲜界，与婆猪江边堡官司结约而回，其官司又令十月再至，为之启王。朕惟建州诸夷皆是祖宗以来设置卫分，升授官职俾各管束人民自在居住，所以眷待之者甚厚，而狼子野心背义忘恩，乍臣乍叛，谲诈百端。况李满住等素与王国仇隙，今一旦通好往来，此必假以投顺为名，窥伺王国虚实，然后招引他寇乘间肆侮，其为王国之患无疑，王宜戒敕边堡官司，严慎堤备，如彼谴人至边，果无衅端，则惟拒而勿纳，有则擒之解京，庶免后患。朕当为王赏有功者，王其慎之！慎之！”（《明英宗实录》卷209.）
在这次明廷敕谕朝鲜国王之前几个月，即五月时，提督辽东军务左都御史王翱等人奉命遣人往建州敕谕李满住等，要求他归还从前所虏人口。辽东的差人来到李满住的居所，可李满住为避逃脱脱不花王之兵祸已远远跑掉了，尚没有回归，唯独建州右卫都指挥佥事佟火你等人留守在任。于是佟火你引导差人终于见到李满住，李满住“送还人口三百二十人，佟火你又备方物入贡”。王翱等人大力赞扬佟火你“效劳可嘉”，为他乞请“增秩奖励”。朝廷同意王翱等人的请求，命令：“升建州右卫都指挥佥事佟火你为都指挥使”。（《明英宗实录》卷204.）
发生了上述一系列事故后，明廷已不再信任李满住这个老都督了，便于景泰六年（1455年）十二月，“命掌建州卫事都督同知李满住子古纳哈代职”。（《明英宗实录》卷261.）从此李古纳哈任建州卫都督同知，执掌建州卫部务。李满住丢掉了朝廷命官的职务。
七、李满住、李古纳哈父子成为朝鲜兵的刀下之鬼
李满住丢掉官职以后，建州卫的地位下降了，建州左卫的势力日益突起，最后竟跃为建州三卫的实际首领。这时明廷的贡市赏赐较前大减，建州左卫的首领董山经常率领部属袭扰明边。成化三年（1467年）四月，明廷派遣都督佥事武忠传谕招抚，结果获得成功，建州三卫听从招抚，董山和李古纳哈于五月赴京师朝贡。八月，董山和李古纳哈在广宁被扣押。后来李古纳哈不知如何竟从扣押处所脱逃，回到建州。（李鸿彬：《清代人物传稿·李满住》（上编第3卷）。）
九月，明廷派遣靖虏将军赵辅等率领五万明军分路出师讨伐建州三卫：左军横渡浑河，越过石门，到达分水岭；右军从鸦鹘关出边，越过凤凰城，到达婆猪江；中军从抚顺出边，渡过苏子河，到达虎城（今旧老城，佛阿拉）。三路大军直捣建州三卫，进行犁庭扫穴般剿杀。明廷还向朝鲜发出命令，要求朝鲜从东面堵截三卫，夹击建州。朝鲜派康纯率领万余兵马前来助战，于九月二十五日渡过鸭绿江，二十九日进攻在婆猪江岸边居住的李满住等人的村寨，三十日攻破兀弥府，杀害了李满住及其长子李古纳哈，朝鲜终于除掉了眼中钉。
十一月初，董山和建州右卫纳郎哈（凡察长子阿下大的独生子）在广宁被处死，建州三卫的首领人物俱被铲除殆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