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战前的预演——富尔家奇小战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以前,在叶赫对努尔哈赤采取的诸种措施,如哈达贝勒歹商先把妹妹阿敏格格、叶赫东城贝勒纳林布录后把妹妹孟古格格嫁给努尔哈赤,企图通过姻盟控制桀骜不驯的建州女真头人;叶赫东城贝勒纳林布录派遣依尔当阿、摆斯汉向努尔哈赤索要额尔敏或者扎库木二城中的一城;最后叶赫等三部又组成联合代表团,以叶赫人图尔德为首向努尔哈赤进行讹诈和恫吓,凡此种种举措都遭到失败后,叶赫只有诉诸武力之一途了。
这一年的六月,叶赫贝勒卜寨、纳林布录纠合哈达部长孟格布录、乌拉部长满泰、辉发部长拜音达里,组成四部兵马联军,抢劫了建州的户布察寨。努尔哈赤闻讯后率领军队追击。当时哈达兵已经回归本部,其他三部之兵也在回归本部的途中,建州军队直抵哈达部。这天的夜里,努尔哈赤把步兵埋伏于中途,自己带一支小部队骑兵,同样掠抢了哈达部的富尔家奇寨,然后准备回师。当时哈达部的追兵来到富尔家奇寨,搜寻作战目标。努尔哈赤想把这股敌兵诱至建州兵设伏的地方,他恐怕敌人的追兵调头逃跑,便令自己带领的小股骑兵部队向前行进,自己独身一人殿后,以便引诱敌军来追。敌军见只有努尔哈赤一个人掩护本部撤退,便倾全力杀来,前面一个敌兵举刀直前而上,后面三个人并马来战。努尔哈赤心中暗想,跟在后面的三个人没有太大威胁,如果冲在最前面的敌人迎面赶上,恐怕伤及自己的面部,便想用箭射死他。当时敌骑兵在右方,不便于射箭,他便转弓绕过马头,一箭射中敌人战马的腹部,那马中箭后惊跃而起,骑者被摔下马来。跑在后面的三名骑者乘努尔哈赤发箭的机会一齐杀上前来,其中有一人是哈达部长孟格布录。努尔哈赤的坐骑受三骑并来的气势的惊吓,突然跃起,几乎把努尔哈赤摔下马来,幸亏他的右足扳着马鞍,才得以恢复正常的坐姿。接着他急发一矢,孟格布录的坐骑中箭倒地,他的仆从代因布录将自己的马让给主子骑上,孟格布录急忙上马逃奔,代因布录却徒步奔跑逃走。就在努尔哈赤的坐骑惊跃而起几乎把他摔下马来的极其危险的关键时刻,安费扬古从旁截杀过来,杀死了孟格布录以外的敌兵。努尔哈赤与安费扬古靠骑射绝技和高超武功化险为夷后,率领马兵三人、步兵二十余人迎击敌人,击败敌军,杀死哈达兵十二人,获甲六副,马十八匹,胜利回师。富尔家奇之战仅是古勒山战役的一个预演,更大的战役即将爆发。
第二节 古勒山战役爆发的政治原因和经济原因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六月,努尔哈赤在富尔家奇寨战胜哈达部后,叶赫部的两个贝勒卜寨和纳林布录开展了广泛的外交活动,把辽东边外所有的反努尔哈赤的势力都纠合到了一起,组合成了一个讨伐努尔哈赤的强大的军事联盟(九部联军),参加这个军事联盟的有下面一些部和部的贝勒:叶赫西城贝勒卜寨,叶赫东城贝勒纳林布录,哈达部贝勒孟格布录,乌拉部贝勒满泰之弟布占泰,辉发部贝勒拜音达里,嫩江蒙古科尔沁部的三位贝勒瓮阿岱、莽古思、明安,锡伯部,卦尔察部,长白山女真朱舍里路长纡楞格,讷殷路长搜稳、塞克什。
上述五花八门的人物纠集到一起,决心开战,既有政治原因,也有经济原因。
政治上的原因是,这些人瞧不起努尔哈赤的家庭出身。在女真人中间,由于部落首领的世袭制,非常讲究家庭出身的优劣,门第的高低。海西女真的一些首领都视努尔哈赤为“无名常胡”之子。据《李朝实录》宣祖三十八年(1605年)七月戊子条载:“大概前日所闻如许(叶赫)酋罗里(纳林布录)、忽温(乌拉)酋卓古(布占泰)等,往在癸巳(1593年)年间相与谋曰:‘老可赤(努尔哈赤)本以无名常胡之子,崛起为酋长,合并诸部,其势渐至强大。我辈世积威名,羞与为伍’。”(《李朝宣祖实录》卷189.)叶赫部的两位贝勒卜寨、纳林布录和乌拉部的贝勒满泰及其弟弟布占泰,都认为自己出自世代有名的大首领家族,门第高贵,父子相传,代代相因,很是荣耀。而努尔哈赤则不然,他的曾祖父福满也仅仅是董山嫡孙脱原保的堂兄弟,福满及其父锡宝齐篇古,基本上可以说连续两代名不见经传。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在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的流水账式的《明实录》中始终不见任职和朝贡的记载。在抚顺马市官方收税的《清册》中,也只发现觉昌安以“夷人”或“买卖夷人”的身份出现,这说明,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仅只是建州女真若干部落中的一部之酋长。如果采取努尔哈赤的五世祖不是董山,而是董山之弟董重羊(褚宴)一说的话,那么努尔哈赤的家族世系就更加低微了。努尔哈赤的家族不属于建州女真都督家系的嫡系,而是属于“枝部”。叶赫与乌拉的贝勒们称之为“无名常胡之子”,并不为过。他们羞于同“无名常胡之子”并肩为伍,而且决心消灭他。
能够使九部协同步调讨伐建州的最根本的原因是经济利益引起的。女真人从游牧、捕捞和采集所得到的产品,如马匹、东珠、貂皮、人参、松籽、榛子、蘑菇在民族经济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不论是海西女真各部、东海和黑龙江女真各部,还是东部蒙古各部,所拥有的上述产品都要汇集到开原,再由开原销往关内。而关内各省的手工业产品也以开原为贸易地,再由开原输往女真和蒙古各部。
努尔哈赤起兵统一建州本部后,开始把手伸向海西女真,他利用孟格布录与乌拉布占泰的叔侄关系和联姻途径,使乌拉部的或通过乌拉过境的貂、参等珍品不通过开原入市。另一方面他又收买明吏,命其卡断开原与北方女真、蒙古各部的通道,使货物通过抚顺马市或清河市场进入中原,从而使开原的南关哈达和北关叶赫经济萧条。然后努尔哈赤在抚顺马市压价收购北来的各种土特货物,再以高价输入清河市场以及辽阳汉族各市,大获其利。这就使得乌拉、辉发、蒙古各部甚至包括东海女真各部的土特货物得不到原先的平价。就是当初他们从乌拉间接得到的中原的布匹,现在也得不到了。(滕绍箴:《努尔哈赤评传》第70—71页。)这种经济利益的尖锐矛盾终于导致了九部联军对努尔哈赤的大讨伐。
第三节 左弓手布占泰
在九部联军的多个首领中有一位唯一的准贝勒,他就是乌拉贝勒满泰之胞弟布占泰。无论是从他在古勒山战役中所起的作用上看,还是从战后他在乌拉的地位上看,他都是一位很重要的人物,因此我们在叙述古勒山战役之前,必须先交待清楚布占泰的来历以及他参加古勒山战役的因由。
乌拉部第八代部长布干是乌拉贝勒布颜的长子,于明万历三年(1575年)继为乌拉贝勒,而于万历十四年(1586年)辞世。布干有三个儿子:长子布丹、次子满泰、三子布占泰。布干辞世后,满泰最终继为贝勒执掌乌拉部。(赵东升:《乌拉国史略》。)
乌拉部从第七代部长布颜起就从属于王台,以后从布干到满泰都因为乌拉与哈达同宗的关系继续从属于哈达。
布颜有一个侄子名叫兴尼牙,是布干的堂兄弟,他曾经娶过一个叶赫妻子,主张依靠叶赫。兴尼牙与贝勒满泰矛盾日深,他后来杀害了满泰。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上半年,叶赫、哈达、辉发、乌拉四部针对建州的联盟缔结。接着卜寨遣使去乌拉,提出两部和亲,同意将自己的女儿大格格东哥许给布占泰。布占泰之兄满泰也同意这门亲事,为其弟布占泰向叶赫送去聘礼,叶赫卜寨贝勒受聘许诺。卜寨与乌拉成立这门婚事的意图很明显,就是通过姻盟把乌拉牢牢地捆绑在叶赫的战车上,使其为叶赫的目的东征西讨。
布占泰约生于万历三年(1575年),年长东哥格格八岁,长得一表人才,《李朝实录》称他“体中面暂缚,悍勇无双”,“别号何叱耳(左弓之意)”,(《李朝宣祖实录》卷189、卷193.)可称得上是女真族中的文武双全的美男子。布占泰在叶赫曾经有幸见过东哥格格一面,亲眼目睹了这位格格的倾城国色。二人一见,终生钟情。东哥格格对父亲卜寨给自己建立的婚约心满意足,从此终生不忘。这一年东哥格格十一岁。
满泰为布占泰与东哥格格办完订婚仪式后,想让武艺高强的布占泰在九部联军中露露面,特别是在叶赫人面前出出风头,便派他带领乌拉军参与即将开始的九部联军对建州的讨伐。布占泰作为卜寨、纳林布录“最为亲厚”的“四寸兄弟”(《李朝宣祖实录》卷189,“四寸兄弟”是朝鲜的亲伦的称呼,凡是同祖父所生的叔伯兄弟,都称为“四寸兄弟”。)和东哥格格的未婚夫,便带领乌拉兵三千人斗志昂扬地参与了九部联军的行动。在九部中,他是唯一的一位准贝勒。开战前,他时时刻刻地盘算着旗开得胜、凯旋乌拉之后,即前往叶赫迎娶美艳的东哥。
第四节 古勒山战役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九月,叶赫等九部联军的三万兵马分成三路杀奔建州而来:一路由叶赫的卜寨、纳林布录率领一万叶赫兵经由哲陈部由北向南直指扎喀关;一路由哈达孟格布录、乌拉布占泰、辉发拜音达里率领混编军队一万人经由浑河部由西北向东进攻古勒山;一路由蒙古科尔沁贝勒瓮阿岱、莽古思、明安和锡伯、卦尔察等部率兵一万人经由扎木河由西向东南进攻尚家河寨。(曹文奇:《清前英雄:建州诸葛何和里》第79—80页。)努尔哈赤听到九部联军出兵的消息后,派遣兀里堪向东打探。兀里堪行走了约百里左右,来到一座山岭上,一群群的乌鸦上下翻飞,鸣噪不已,不容人继续前进。当人马抹回头往回走时,成群的乌鸦则自行散去;人再掉头东向时,群鸦又扑面而来。兀里堪回来后,把路上的奇遇详细地说了一遍。努尔哈赤听后说道:“可从扎喀向浑河探之。”这里所说的扎喀即扎喀关,又称三道关。兀里堪一行遵照努尔哈赤的指示经扎喀关来到浑河岸边,向北一望,只见浑河北岸敌兵的营火像天上星星般繁密,敌军在吃过晚饭后,就要起营,翻过沙济岭扑杀而来。兀里堪探得准确情报后,即飞马急驰,报告努尔哈赤,说敌军大兵压境,马上即到家门,当时已经是五更时分。努尔哈赤说:“人言叶赫国不日兵来,今果然也。我兵夜出,恐城中人惊,待天明出兵,传谕诸将。”说完又去睡觉。
当时侍寝的是大妃富察氏衮代。衮代是建州女真莽塞杜诸祜之女,她原来嫁给努尔哈赤的三伯祖索长阿二子武泰的第二子威准为妻,威准是努尔哈赤的叔伯哥哥。万历十三年(1585年)前后,威准病亡,衮代即改嫁给努尔哈赤为妾。万历十五年(1587年)衮代生子莽古尔泰,万历十八年(1590年)衮代生女莽古济。这二人在清朝入关前的政治舞台上都是很活跃的人物。衮代年轻艳丽,性情活泼,说话直来直去,口无遮拦,深受努尔哈赤宠爱,在努尔哈赤的元妃佟佳氏哈哈纳扎青病逝后被立为大福晋,即大妃。她见形势危急,便推醒努尔哈赤说:“今九国兵马来攻,何故盹睡,是昏昧耶?抑畏惧耶?”
努尔哈赤回答说:“畏敌者必不安枕,我不畏彼,故熟睡耳。前闻叶赫兵三路侵我,来期未明,我心不安,今日已到,我心始定。我若有欺骗处,天必罪我,我当畏之。我承天命,各守国土,彼不乐我安分,反无故纠合九部之兵,欺害无辜之人,天岂佑之?”说完又睡,以便养精蓄锐。
天亮吃过早饭后,努尔哈赤率领诸王大臣拜谒堂子(清代皇帝祭祀土谷神之所;又总祀社稷诸神祗于静室,名曰堂子),一拜再拜说:“天地三光,万灵神祗,我努尔哈赤与叶赫本无事故,今彼引兵攻我,惟天鉴察。”又拜祝说:“愿天令敌垂首,佑我奋扬,兵不遗鞭,马无颠踬。”
努尔哈赤叩头祝愿神灵保佑之后,率兵来到拖克索寨津渡处,对全军发布命令说:“尔等可尽解臂手顿项(护项)留于此,若伤肱伤颈,唯命是听,不然身受拘束,难以胜敌,我兵轻便,必获全胜矣。”全军士兵都遵照命令,解掉臂手和护项。(《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1.)
努尔哈赤率军来到扎喀关。前面提到的探军首领兀里堪就是从这里向北到达浑河岸边侦探到九部联军的活动的情报的。扎喀关又名三道关,是建州三关之一。
关于建州三关,《兴京县志》记载说:“头道关,即雅尔哈关,在青龙山东,县西八十里;二道关,即代珉关,又名大民关,在青龙山上,县西八十五里;三道关,即扎喀关,在青龙山西麓,县西百里。”
青龙山也称马尔墩岭,在今新宾县上夹河镇的东部,今天新宾人一律称青龙山为马尔墩岭,很少有人知道马尔墩岭曾经叫做青龙山。
从建州女真的政治中心佛阿拉或者后来的赫图阿拉向西到抚顺或向西北行到叶赫,必经建州三关。这三道关口自东向西排列,依次是雅尔哈关、代珉关、扎喀关。
建州的头道关满语名为雅尔哈关,汉意为豹关,地处今新宾县木奇镇水手堡之西,这里山高地险,易守难攻,具有天然之形胜。
建州的二道关满语名为代珉关,汉意为雕关,由于它处在马尔墩岭上,因此又称马尔墩关。代珉关处在三关的中枢地位,所以努尔哈赤在这里屯兵较多,设防也格外森严。
建州的三道关满语名为扎喀关,汉意为边关,处于今新宾县上夹河镇境内,是建州对敌的最前哨。从此出关向西行80里即是明代辽东边墙上的重要关口——抚顺关;出关向北即进入海西女真地界。
万历十二年(1584年)六月,努尔哈赤率领四百士兵攻克马尔墩寨之后,控制了建州的门户。为了更有效地防御来自西方,即来自明朝和海西女真方面的进攻,他以马尔墩寨为中心,修建了系列的防御工程,这就是著名的建州三关的由来。为了加强三关的防御能力,努尔哈赤命令在三个关口上修筑了城堡,在三关的两侧各修建了长长的边墙。(苏生:《抚顺名胜古迹考·三道雄关卫建州》。)2004年6月,本书作者曾与孙相适、吴秀(我的学生)亲自考察过建州三关的遗址,三关两侧的边墙的宏大遗迹清晰可辨,当年的恢弘的防御气势可以想见。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秋九月的一个清晨,当努尔哈赤正在佛阿拉集结军队时,九部联军渡过浑河,经过跋涉后,开始围攻扎喀关。扎喀关的守将为奈虎和山坦二人,他们凭险据守,奋勇杀敌,终于顶住了敌人的进攻,保住了扎喀关,为努尔哈赤率军进入古勒山主阵地赢得了时间。扎喀关的最主要的守将奈虎,就是万历十七年(1589年)正月努尔哈赤攻打赵家城寨主宁古钦时的那位不听命令的大将,当年努尔哈赤命他拿着自己的铠甲制止建州兵掳掠,不想他自己也随着众兵进行掠夺。事过几年以后,他负责镇守扎喀关,不负众望地保住了这道雄关。当努尔哈赤率领建州大军来到扎喀关时,他作为扎喀关的守将与另一守将山坦向努尔哈赤报告说:“叶赫兵辰时(上午7—9时)已到,围扎喀关,见势不能克,往攻黑济格城,敌兵甚多。”众军一听都惊吓得变了脸色。
扎喀城的一名守兵,名叫郎塔里,在努尔哈赤到达扎喀关后,方才赶来,他大声喊着说:“贝勒何在?我兵见有几何?”他说完之后,登上山顶,观察敌人的数量,对努尔哈赤说:“若以来兵为多,我兵亦不少,昔与大明交战,彼兵漫山遍野,我兵二三百,尚败其众,今我兵有胆气骁勇,必败此兵,若不胜,我甘军法。”大家听他这么一说,心情都逐渐安定了下来。
努尔哈赤派人前去侦察敌情,对大家说:“来兵欲回,今晚即击之,否则明日再战。”前去侦察敌情的哨探回来报告说,敌人正在安营扎寨,搬运粮草,于是建州兵安营扎寨。当天夜里,叶赫军营中有一敌兵前来投诚,他说:“叶赫卜寨贝勒、纳林布录贝勒兵一万,哈达孟格布录贝勒、乌拉布占泰、辉发拜音达里贝勒兵一万,蒙古科尔沁瓮阿岱贝勒、莽古思贝勒、明安贝勒、锡伯部、卦尔察兵一万,共兵三万。”大家听了这些话,又都吓得脸变了颜色。
努尔哈赤说:“尔众无忧,我不使汝等至于苦战。吾立险要之处,诱彼来战,彼若来时,吾迎而敌之;诱而不来,吾等步行,四面分列,徐徐进攻。来兵部长甚多,杂乱不一,谅此乌合之众,退缩不前,领兵前进者,必头目也,吾等即接战之,但伤其一二头目,彼兵必走。我兵虽少,并力一战,可必胜矣。”(《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1.)
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努尔哈赤率军进兵。叶赫兵先攻黑济格城,没有攻下,这一天二次再攻黑济格城。黑济格城位于今辽宁省新宾县上夹河镇古楼村东五十米处,天桥岭西端。据孙相适说,黑济格,满语,意为肋巴条子,顾名思义,是说黑济格城所在的山活像一根肋巴条子那样牢牢地竖卧在天桥岭的山顶上。黑济格城与古勒山同在苏克苏浒河右岸,二地之间隔着一条小河——五龙河,二者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足三里地。
在叶赫兵进攻黑济格城时,努尔哈赤率军来到了黑济格城南方略略偏东的古勒山险要地段扎下阵营,古勒山上的古勒城,或称古勒寨,早在十年前李成梁二次攻打它的时候,就被战火焚毁,后来一直弃置不用。今天这里成了努尔哈赤埋伏千军万马的威严阵地。古勒山与黑济格城遥遥相对,彼此清晰可辨。努尔哈赤命令诸王大臣等各率自己的军队严阵以待。
努尔哈赤在把建州的军队布阵完毕之后,派遣猛将额亦都率领军队一百人,前往黑济格城向围攻黑济格城的叶赫军挑战。叶赫兵发现建州兵一小队前来进攻,便放弃攻城,收拢军队,扑向来犯之敌。额亦都率领建州军奋不顾身地扑向敌军,一口气斩杀了九名叶赫兵,迫使叶赫兵稍向后退。但是为了引诱叶赫兵进入古勒山,额亦都在遭到叶赫的新的进攻后,马上佯装败逃。这时叶赫西城贝勒卜寨,叶赫东城贝勒纳林布录之弟金台石和科尔沁贝勒明安,三人各率自己的兵马合在一起,以卜寨为前驱,把矛头对准额亦都杀奔而来。叶赫兵自北向南,只能从古勒山的北坡向山顶发动进攻。古勒山的北侧是一片开阔地,五龙河从东向西流,在古勒山西北方向汇入苏克苏浒河,叶赫军冲过五龙河后立即进入古勒山的山脚地带,在这里,叶赫兵遇到了额亦都小分队的拼命阻截,攻势遭受挫折。这时,叶赫西城贝勒卜寨为了鼓舞叶赫兵对敌的气势,作了一个号召性的手势,之后率先向古勒山冲锋而去,但他所乘之马被从山上突然急速滚下的圆木击中撞倒,卜寨从马上重重地摔到地上,建州有一个名叫吾谈的士卒迅速地从隐身的草丛中跳出,猛地扑到了卜寨的身上,从腰间抽出匕首,狠命地朝卜寨刺去,他连连刺杀了几下,就把卜寨送上了西天。叶赫东城贝勒金台石、纳林布录看见卜寨被杀,都大哭了起来。同来的其他贝勒都吓得丧魂落魄,恐慌万状,都不顾自己的士兵,各自狼狈逃命。乌拉兵带队的首领布占泰见此混乱状况,便率乌拉兵逆败兵的潮流,勇敢地冲上前来,直扑古勒山努尔哈赤的大营。有效地掩护了叶赫兵的撤退。布占泰年少气盛,又靠自身武艺高强,想在岳父的族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勇敢和知难而上的人格,但却使乌拉兵陷入了不利的境地,(赵东升:《乌拉国史略》。)后来招致他自己兵败被俘的下场。科尔沁蒙古贝勒明安慌不择路,一不小心使他的战马陷于古勒山之北的泥塘之中,他在情急之下,脱掉了自己身上的盔甲,扔掉了马身上的鞍辔,浑身精光,骑着骣马慌忙脱身逃走。
努尔哈赤命令全军奋勇追杀,敌兵尸横遍野,沟渠为之壅塞,建州兵直杀至哈达部柴河堡寨南叫作渥黑运的地方。当夜建州兵结绳拦路,杀伤敌兵甚多。布占泰的坐骑在此被绳索绊倒,布占泰当场被俘。翌日,建州一名士兵将生擒的布占泰带来,跪见努尔哈赤,向他报告说:“我得此人欲杀之,彼自呼毋杀,许与赎赀,因此缚来。”努尔哈赤问被擒的人:“尔何许人也?”被俘的人一边叩头,一边回答说:“我畏杀,未敢明言,我乃乌拉国满泰之弟布占泰,今被擒,生死只在贝勒。”努尔哈赤说:“汝等会九部之兵欺害无辜,天厌汝等。昨天卜寨已经杀死,彼时若得汝亦必被杀矣。今既来见,岂肯杀汝?语云:生人之名,胜于杀;与人之名,胜于取。”于是给他解去绑绳,赐给用猞狸狲裘制成的皮衣,留养起来。这一战,建州军共斩杀九部联军四千人,缴获战马三千匹,得获盔甲一千副,建州的努尔哈赤政权由此威名大振。(《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1.)
阎崇年先生说:“著名的古勒山之战,是女真各部统一战争史的转折点。它打破九部军事联盟,改变了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的力量对比,成为扈伦四部灭亡的决定点。”(阎崇年:《努尔哈赤传》第53页。)
古勒山大战过后,叶赫派出使者,向努尔哈赤讨要卜寨的尸体,受到了建州出人意外的对待:“北关请卜寨尸,奴儿哈赤剖其半归之,北关、建州遂为不可解之仇。”(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总略·建夷》;《明神宗实录》卷528.)努尔哈赤声称,把卜寨的一半尸体葬在建州,表示他生前对建州作恶深重,不得不把半个尸体留下。努尔哈赤这样做,恐怕也包含有对其曾扣留努尔哈赤之妻阿敏格格的报复的含义。
同年十月,因为长白山女真朱舍里路长纡楞格曾经派兵帮助叶赫、参与九部联军来侵,努尔哈赤派遣军队征讨朱舍里路,俘获纡楞格等人。努尔哈赤宽大处理,将其释放,遣回本部落,加以恩养。
同年闰十一月,长白山女真讷殷路的路长搜稳、塞克什二人把七个村寨的人聚集在佛多和山城居住,目的很明显,是要集中人力、物力、兵力来对付努尔哈赤的讨伐和兼并。努尔哈赤命令巴图鲁(英雄)额亦都、扎尔固齐(蒙古语,汉意为断事官)噶盖、硕翁科罗巴图鲁安费扬古率领军队一千人围攻讷殷路的佛多和山城。佛多和山城,位于今吉林省安图县二道白河乡宝马村,居于高山之上,形势险峻,极其难以攻克。额亦都等三人率军千人围而困之,经过三个月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将其攻克,斩杀了搜稳、塞克什二人之后,建州军凯旋而归。至此努尔哈赤征服了长白山女真三部,这件事标志着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大业的最后完成。
努尔哈赤在古勒山大战中获得全面胜利后,在闰十一月里,怀着无法抑制的喜悦,第三次进京朝贡,《明实录》记载说:“建州卫女直夷人奴儿哈赤等赴京朝贡,上命赐宴如例。”(《明神宗实录》(内阁文库本)卷21.)
第五节 布占泰在建州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九月在古勒山之战中被俘后,乌拉部的布占泰作为战俘和被扣押的人质羁押于佛阿拉。这一羁押即是三年之久。
努尔哈赤把布占泰囚居佛阿拉达三年之久而不加杀害,目的很明显,是想利用他牵制其兄满泰,从而达到瓦解以叶赫为首的四部联盟和稍后的九部联盟的目的。满泰贝勒为达到努尔哈赤释放布占泰的目的,曾经多次派遣使者,到建州请求,以马百匹赎回布占泰,并将从东海得到的最大珍珠送给努尔哈赤。(赵东升:《乌拉国史略》。)但是努尔哈赤始终不答应。转瞬间三个年头已过,满泰只得把布占泰的家属二十多名送往建州。(《李朝宣祖实录》卷71.)布占泰也只好在佛阿拉城得过且过,假装快乐,以欺骗努尔哈赤,而把他对努尔哈赤的满腹仇恨,秘密地隐藏在内心深处。
《李朝实录》曾记载了布占泰在佛阿拉参加一次“国宴”的情景: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朝鲜为化解“渭源之仇”,派遣使臣河世国、罗世弘、和南部主簿申忠一等出使建州,努尔哈赤大开宴席,广宴外宾和朝臣。宾主分坐宴会厅的四面。东面是努尔哈赤的本家族人及明朝通事,北面是蒙古和尼麻车部人,西面是努尔哈赤的女族和朝鲜使臣,南面是努尔哈赤兄弟和诸将的妻子们,努尔哈赤与胞弟舒尔哈齐位居东南,坐在黑漆椅上。“酒数巡,兀剌部落新降将夫者太(布占泰)起舞。奴酋便下倚子自弹琵琶、耸动其身。舞罢,优人八名各呈其才,才甚生疏……宴时厅外吹打,厅内弹琵琶,吹洞箫,爬柳。余皆环立,拘手唱曲,以助酒兴。”(《李朝宣祖实录》卷71.)
这一年,布占泰约二十一岁,努尔哈赤三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