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文访问台湾
尽管对蒋介石的邀请一直持沉默态度,但宋子文和张乐怡却未必不真想去台湾,只是由于台湾的政治形势比较复杂,国民党内反孔反宋的声潮依然一浪高过一浪,他们不知道该以何种理由成行,又能以何种理由留下。所以,才一年蹉跎一年。
到1963年,宋子文再次接到蒋介石的邀请。同时接到邀请的,还有也在美国生活的孔祥熙一家。
此时的宋子文已经年近古稀,别说政治追求,就是经济理想,也都已经看淡,倒是对生活,有了更高的格调和追求。他经常带着妻子女儿出去旅游,有时候还会像一个渔夫一样,在海边呆上很久,只为钓上一条妻子喜欢吃的鱼。
因此,乍接到蒋介石的邀请后,他本来仍想像以前一样置之不理,就连他的两个女儿也认为回台没有必要,但张乐怡却希望他能够去台湾与家人团聚。她说,尽管他和蒋介石之间因为政事而不和,但他们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郎舅,抛开国事,还有家事。
对孔祥熙,宋子文一直以来都不以为然,对蒋介石,宋子文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对一奶同胞的姐姐和妹妹,他却还是有几分眷恋。
当然,张乐怡还有一个小心思,三女儿一家住在菲律宾。宋子文回台湾时,正好可以去看望女儿一家。
在张乐怡的劝说下,宋子文终于开始收拾行囊,但是他却没有带张乐怡,而是自己只身踏上了去台湾的旅程。
在台湾的日子,宋子文过得依然不甚愉快。他敏感地觉察到,除了宋家姐妹,真心欢迎他归来的人很少。因此,无论是在宴会上,还是蒋介石宋美龄举办的其他活动上,他都很少发言。
本来,这里,该是亲人聚集的地方,但是别说和自己一直不和的孔祥熙和蒋介石了,就是姐姐妹妹,也都变了样子,因此,宋子文反而格外怀念美国的日子,格外怀念妻子张乐怡。
与妻信中诉说琐事
在宋子文遗留给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的档案中,就有好几封这个时期宋子文在去台湾期间写给张乐怡的家信。
他的人刚离开美国,书信就已经到了张乐怡的手中。书信没有谈及台湾的事务,倒是和妻子定下了下一次旅行。他说:“我不久就要回归,你是否能来洛杉矶或旧金山与我会合,一起在加州湾区度过几周?”
刚到菲律宾的马尼拉,他又写信给她,告诉她,他已经平安到达,无需挂念,再一次定了一个回家的日期,并一再承诺,他呆的时间不会很长,很快就会回家。那口吻,仿佛是新婚燕尔的青年,如胶似漆,难舍难离。
与姐妹团聚后,他又写信给妻子:
“我想念你和外孙们,希望你自己多保重。28日在1133号的聚会上,你的麻将赢了吗?我猜想作为一个好女主人你没有赢,至少你赢得不是很多,对吧?”
被台湾媒体大肆报道的孔宋回归的政治动态,对于他来说,还不如妻子在美国打麻将的输赢,更能牵动他的心。
这是他的家信,自然没有任何伪装。政治,早已经成了他的身外之物,因此,生活,才会有如此之重,与妻子的感情,才会如此之浓。
在台湾几天的时间内,宋子文连连写信给妻子,不是表达思念,就是嘱咐注意身体,要么就是问候生活状态,就连购物时要注意某个街道某个路面的街冰,也说得极为详细。
那一封封家信,说的都是极其琐碎的事情,让你很难想象,这就是一个曾经叱咤政治界和经济界的风云人物。但那字里行间,流露出一个老人对妻子的关爱和对儿孙的感情,反而更加让人感动。
老年情绪更易波动
从台湾回来后,宋子文就更加深居简出,他把更多的时间,都放在了孙辈身上。让张乐怡难以想象的是,这个时候的宋子文简直变成了一个小孩子,经常主动找外孙子外孙女一起玩捉迷藏。
1967年,孔祥熙逝世。宋霭龄请宋子文参加葬礼。张乐怡以为宋子文会念及姐弟情分,就劝说他去参加。谁知宋子文不但不领情,反而呵斥了张乐怡一顿,让张乐怡好生无趣。他对她从来没有这样严词厉色过,这次却极为反常。张乐怡很委屈,可毕竟是老夫老妻了,也就没有在意。
可接下来的日子,宋子文经常一个人念念叨叨。等张乐怡问他说什么,他却瞪她一眼,什么也不说了,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对宋子文的变化,张乐怡很是紧张。她和他的日子一直很幸福,越是如此,她就越是难以想象他晚年的不健康。她生怕早年的大风大浪,会导致他晚年的精神痴呆,就几次让女儿女婿带着宋子文去检查身体。
他当然没有什么病症,只是有些事情,年轻时候没有时间梳理,老来本来时间充裕,思维老道,谁知越想反而越是纠结。
尽管是一场虚惊,但自此以后,张乐怡却对宋子文的健康更加看重。为此,她还不惜全家总动员,制定了一个健康计划,从儿孙一辈的成长,到老年人的养生,都做了规划。宋子文看了她的这份计划,尽管笑她这样做没有意义,但却任由她安排自己的饮食生活。
又过了两年,宋子安去世,得知噩耗的宋子文,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陷入极度的痛苦。在参加完葬礼后,他又开始一个人嘟嘟囔囔的说话了。
这一回,张乐怡并没有阻止他,因为她和他一样,也在嘟嘟囔囔。他说的,她听不懂,也没心思去听。她说的,他也听不见,也没有兴趣去理。儿女们不知道父母们到底在说什么,还一度陷入紧张。但不久,这对夫妻就又恢复了正常。
宋子文又变得精神矍铄,而张乐怡也充满了阳光。只是,他已经不再像年轻一样冷静老练,在儿孙面前也忍不住唠唠叨叨。他总是说:任何时候都要充满信心。而她,也和他有着同样的激情,他说一句,她就重复一句:任何时候都要充满信心。
这是一句最容易被复制的话,也是最常用的励志语言,但是在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口中说出来,却还是很有喜剧感,特别是从不用空洞的话教育女儿的宋子文夫妻俩的口中说出来,就更是显得怪异。他的儿女们哪里懂得两个老人的心思,她们都把这当成了笑谈。
宋子文是没有心情和儿孙们解释,倒是张乐怡见到女儿们捂着嘴笑,总是会呵斥一番,她说:你们懂得什么,你们懂得什么。
他的历史,就是他自己的儿孙,又有几个人能解释得了其中的奥妙,然而她却懂,她懂他的一切,懂一切时候的他。就像当初认定他这个人一样,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认为,只要是他做的决定,肯定都是对的,只要他想要说的话,就一定有一个很好的理由。
在那个年代,在那样的家庭,少有这样幸福的婚姻。而这样的婚姻,被他和她来诠释,既有鲜花美酒的浪漫温柔,也有琐碎啰嗦的平凡古板。
岁月已经让她在他的心里生了翅,要飞,就一起飞到高空,享受蓝天白云;而生活,也已经让他在她的心里生了根,要发芽,就要联枝带蔓,长到梦里飞花的时刻。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相濡以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