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身边有人厉声道,“头别动。”
祁念观察四周的动作被喝止,她避开无影灯的强光,抬眼一看,两个着手术服的医生正一左一右低头看着她。
“这是仁济医院。你下巴受伤了,需要缝针。现在给你下巴打局部麻醉。你保证头别动,具体的经过一会儿缝完出去让姜医生给你讲。”
说话的是刚才喝止她的医生。
怎么又来仁济医院了,祁念快速思索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医生不好意思我就问一句,现在是几号几点?”
“九号,大概下午五点半。”
啊还好,还在九号,祁念稍微定了定心。
祁念虽然完全想不起来从她中午去便利店到躺在手术台上这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但眼下似乎也只能先做完这莫名其妙的缝合。
姜医生?哪个姜医生?那个心理医生吧?不能吧,这哪跟哪啊。
算了,先不琢磨了。祁念放弃了追索事情原委,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刚才所做的梦。
嗨,一想到刚才的梦祁念就想笑,她在心里问自己:我压抑成这样了吗?我并没有放任自己的抑郁情绪啊。还是平时正人君子做太久了?竟然去梦里欺负一个白面小将军。
但不管怎么说,刚才梦里是真的开心啊,祁念心里叹气,不论是哪种快乐,自己现在的生活中好像都没有了。冷冰冰的实验、数据、论文,像老板一样的导师,像同事一样的同学,机械而毫无美感的学术生活,与她一腔热忱考进来时的想象简直是天壤之别。所有人都只是导师项目里的工具人,没有真正有意义的学术探讨,没有技术交流。被指派了新方向,一个月就要出论文,她自己没日没夜地读文献,赶实验,按时拿出了圈内平均水平的一稿。结果只有一句继续改。可改什么呢又不说。所有一切都在自学,只有自学,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个研究生究竟在读什么?所有的成果永远都是继续改,哪里好哪里不好,自己的思路究竟对否,全无头绪。半年后就是博士考试,这个方向不去读博就等于放弃了之前所有的学术积累。要去读博吗,一切会在博士阶段变好吗?或者其实是硕士阶段的地狱版。她无法判断,但又没有时间了。
一切都那么灰暗,未来似乎也看不到希望,这种生活有什么意义?是为了没日没夜地把自己拼命送到手术台上吗?一念至此,一时间所有的努力全部化作了委屈,祁念再也无法克制,泪水顺着脸侧流了下来。
正在缝针的医生手一顿,“疼?麻药不管用?”
祁念轻微地摇了摇头,“不疼。”
手术做完,祁念走出手术室,看到了坐在门外长椅上的姜何。
“姜医生,还真是你。刚才里面手术的医生让我问你事情经过,不好意思,我实在想不起来。”祁念道。
“我和同事出去吃饭,正在附近停车,就听到路人喊有人晕倒了,我过去一看是你。叫你叫不醒,下巴上又划了挺深的口子,我看那离我们医院也不远,就和同事一起把你送来了。”
祁念木然地点了点头,在脑中按图索骥。
“这几个小时里,给你打了四针破伤风,本来打完你也该醒了,结果四针打完你都没醒。你那伤口又深又长,皮翻见肉,不能一直晾着,就给你约了缝针。这是你的手机,包,病历还有挂号和手术的所有收据。”
祁念接过东西,边低头看边飞速消化着信息,突然找回了自己的社会角色模式:“姜医生太谢谢您了,真是麻烦您了,耽误您工作了吧。啊对,我看一下您总共替我垫付了……”一千六百块的缝针?!缝针涨这么贵了?
“由于联系不到你家属,我自作主张给你约了美容缝合。我看你伤在下巴,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但还是以防万一。这个拆完没疤。”姜医生道。
“……您想得太周到了,真的太感谢您了。”祁念边道谢边火速给姜何转了医疗费。
“这都六点了,走吧,一起吃个饭吧。”姜医生站起身。
“啊?”祁念一愣。
“你虽然在医院吊了几瓶水,但是你这太久没有吃东西可是不太行,医院旁边有个粥店,一块儿去吃点儿。”姜医生边说边往前走,“你如果不吃饭,我一下午劲都白浪费了。”
怎么说也是恩人,就算人家不说也该请人家吃个饭,人姜医生选个粥店这是没为难我。行吧,一起吃就一起吃。祁念安顿自己。
清粥小菜加鸡蛋,祁念端着健康餐饮坐下,脑中开始努力切换和陌生人吃饭的模式,这个对她真是太难了。
“你昏迷后期应该是有意识了,只是没醒。”对面的姜医生道。
“唔?”
“我看你眼动快速,应该是有意识了,在做梦。”姜医生道。
“啊,这个……”祁念手一抖,“粥烫。”
“我看过你的材料”,姜医生边剥鸡蛋边道,“你知道吗,自强不息也要有度,过刚易折的病例我们见得多了。往往是功成名就了,反而怀疑人生。我不是要指导你的生活,但至少别让自强不息要了你的命。那可太讽刺了。”
祁念木然地点了点头,只觉手术台上那股委屈又有苗头了。
“给。”姜何把剥好的鸡蛋放进祁念面前的碟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