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浆的麦粒透过麦芒的触针,刺探满天阳光。一个麦穗是一座袖珍之塔,是精美绝伦的建筑,缩印着这个世界古老而崭新的美学。因此,它肯定是深刻的。母牛此刻经过,头角进入晴空,漂泊的阳光散出满身的体温。母牛哞哞赞叹,晃动硕大的脑袋。她的毛发,曾经十分光洁,因为雨水,泥,和生育,而斑驳了。依然是美的。
一头崽牛尾追而来,斜着肩胛冲刺而来,这个任性的少年,潜入母牛腹下,像跨进家门一样自由,一样不可一世。母牛就是它的家。家里有满满的乳汁,从青草化来的乳汁。母牛一点也不拒绝。
母牛转动眼睛,美丽的眼睛,多么合适地配在宽阔的头上。这么美的眼睛,很少被人迎视,但肯定时常盯视人类。为了什么?我不知道。
有一次,母牛触忤了我可怜的尊严与权威,我将手中的荆条用力挥起,又重重落下。母牛微微收缩臀部,却并不逃避,神情不解而沉默。草茎在齿间错动,外溢的白涎,挂在下唇上。
它就那么看着我,嘴在夸张地错动,神情不解而沉默。直到我的心收缩起来。
那时我十岁,是牛的王,也成了牛的朋友。
20世纪90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