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不解的看向钟侯川:“他们会么?公子是怎么算出来的?”
钟侯川故作伤心道:“唉,自小身世凄凉,形势逼的我不得不这么算着过日子。”
阿墨有些同情的看着钟侯川道:“没想到公子的身世也是这般凄惨,不过公子如此聪慧,又会盘算,还懂医术,知道好多阿墨不知道的,公子也很是厉害了,这是不是就是公子之前讲的那句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是吧?”
钟侯川笑道:“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看来还得抽空给你补补学问。”
长鲸正喝茶,听到阿墨的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随后道:“你可少来吧,他就不是那朵莲,少往他头上戴高帽子,这小兔崽子混账着呢。”
阿墨笑呵呵的坐到了一边,几人在客栈休息到晚间时分,果不其然,有请帖送到了客栈,店小二很是欢喜的同阿墨道:“这位老爷,海棠阁的海棠姑娘给您送了请帖过来,邀您去海棠阁一叙。”
钟侯川接下请帖道:“谢谢小哥,我们老爷考虑一番在做决定。”
店小二有些惊讶,随后满是笑脸道:“我们荥都的海棠阁很是出名的,能受海棠姑娘邀请的人都是重量级别的,这次海棠姑娘亲自下请帖,可见老爷的分量是极重的,老爷三思。”
阿墨假装思索片刻后答道:“既然海棠姑娘盛情难却,由我收拾一番就去。”
店小二反应极快的道:“好嘞,海棠姑娘的轿子已在楼下等待,小人下去为您打点打点。”
店小二极快的跑下楼,阿墨整理了衣冠,钟侯川为他装扮道:“记住我教你的,不用担心,若有变故我自有对策接应,你只管演好墨老爷的角色就好。”
长鲸道:“要不我陪阿墨去吧,我全程不说话,可以么?”
钟侯川想了想,点点头,随后阿墨乘轿子,长鲸在一旁随行,去往海棠阁。俩人才进海棠阁大门就有人迎上来,把阿墨和长鲸带到内院的一个红楼前。阿墨看着这座精致的三层式红楼,很是漂亮;长鲸四处观察了一遍,这个地方是名副其实的海棠阁,堂前院后都种着海棠。
一阵乐声从红楼里传出来,随后红楼的一层打开了,长鲸警觉的往楼里看,觉得这楼很是古怪,里面什么摆设都没有,十分空旷,倒是一树海棠开的格外精神,这屋子是用来养这树海棠的么?长鲸有些纳闷。随后有小丫头出来请了二位进去,到了屋子里面,长鲸才看到这是一座环式楼,一眼能看到楼顶,四周环着楼梯,只有顶层有个开窗的房间。
几人环着楼梯盘旋而上,在顶层的房间坐了下去,长鲸看着那道屏风后面的女子,她手指十分灵活的奏着琵琶,案桌上燃着十分怡人的熏香,周围都十分的安静。一曲作罢,阿墨沉声笑着鼓掌道:“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在下不是江州司马,也为姑娘琴艺折服。”长鲸一听阿墨的声音,才知道前几天钟侯川往他嘴里塞干粮还不给水的原因了。
海棠姑娘笑道:“既然公子是来听琴的,何故乔装呢?”
长鲸惊诧了片刻,这人好生厉害,都未撤下屏风就把他们看的透透的,阿墨随后接话道:“早就听闻海棠姑娘慧眼如炬,果不其然,在下佩服。”说着取下了脸上的胡子。
海棠姑娘笑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见阿墨的样子掩面而笑,阿墨十分熟练的奉承道:“为博姑娘一笑,在下也是费尽了心思,姑娘既如此给面子,倒也不枉我这身打扮了。”
海棠坐到了案桌的对面,为阿墨斟茶,动作十分的优雅,长鲸见过如三婶那般安静贤惠的女子,也接触过如徐三夫人那般典雅的大家闺秀,但今天这位姑娘,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流韵味,连长鲸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海棠姑娘笑道:“公子初到此处,不知可有小女子能帮得到你的地方?”
阿墨笑道:“偶然经过,见此地人物风流,筑貌繁华,一片锦簇和谐,又听闻姑娘琴艺冠绝,心向往之,故此前来雅听一番,也算不虚此行。”
海棠缓缓抬头,媚眼含羞的看了几眼阿墨和长鲸,随后笑道:“旁边这位俊俏公子是?”
阿墨笑道:“这位是我的随从,自小跟着我的,一刻也离不得他。”
海棠姑娘笑道:“原来如此。”说着又缓缓倒了杯茶给长鲸,长鲸点头致谢,接过茶来一饮而尽,又客气的还回去。
海棠姑娘笑道:“倒是个爽快人,不知可曾婚配否?我这有很多姑娘,公子可要见见?”
阿墨笑道:“谢姑娘好意,我等心领了,只是他家中已有妻室,二位夫妻情深,连我都不好插手的,姑娘的人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他身份低微无福消受。”
海棠姑娘笑而不语,随后道:“公子当真无事要与我商谈么?”
阿墨笑道:“今日前来,只为姑娘的琴艺,不谈俗事,免得辱没了姑娘刚刚的琴音。”
海棠姑娘又为二人斟茶,随后道:“海棠阁的规矩便是一日一客,今日我招待了公子,也算尽了我们之间的缘分,若他日公子有事,海棠依旧在此恭候公子。”
阿墨从怀里掏出一支很是精致的发钗来,递到海棠姑娘身前道:“美人自是无价宝,小小珠钗虽不能衬托姑娘万分之一,也是在下的一份心意,望姑娘莫要嫌弃。”
海棠姑娘被阿墨逗笑了,伸手接下珠钗道:“既然如此,海棠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出了海棠阁,阿墨一路洋洋得意的样子,直到回到了客栈,关上门以后阿墨拿起茶壶直接往嘴里灌水,长鲸眼神微妙的看了一眼钟侯川,钟侯川递了一块湿毛巾过来,阿墨擦着手心的汗,随后惊叹道:“公子真是神机妙算,那海棠姑娘会是什么样,你猜的一点没差。”
钟侯川笑道:“你白天挥金如土的样子肯定会传到海棠阁那里,既然他们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不会放过你这只肥羊,但一上去就谈生意未免显得我们太有心机,倒不如先给她留个好印象,再送点小礼物,也方便日后讲价。”
阿墨点头道:“还真是这样,那海棠姑娘已经答应下次可以直接去找她……只是,既然是她们主动找我们谈生意,我们为何不开门见山直接说呢,还要周折一番?”
钟侯川道:“以他们的谨慎,若是我们操之过急,说不得价格方面会吃亏,生意能不能谈好也未必,先探探这位海棠姑娘的底,我们在做打算。”
阿墨好似学到了什么似的,很有感悟的点着头,钟侯川看了看长鲸对阿墨递眼色,意为让他去哄哄长鲸,阿墨不解其意,驴头不对马嘴的对钟侯川道:“公子是指长鲸姐姐为何不高兴么?是这样的,今天海棠姑娘夸姐姐俊俏,要让姐姐在她那挑个媳妇儿,我替您回绝了。”
钟侯川:“.…..额,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啊,这我可没想到,失策了失策了……”钟侯川后悔到想撞墙,这阿墨跟了他这么久,怎么还没学会看眼色呢?
阿墨见钟侯川的表情不对劲,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便找个由头回自己房间了。长鲸歪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双脚交叠搭在床梁上,似在回想着什么。
钟侯川十分谦卑的过去给长鲸捶腿道:“夫人今日辛苦了,现在该休息了,又想什么呢?”
长鲸漫不经心道:“难怪海棠姑娘美名远播,着实是个美人,接人待物都十分优雅。”
钟侯川道:“能撑起海棠阁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
长鲸道:“美人是个无价宝,要精心赞美和呵护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懂这个呢?”
钟侯川:“.…..”就知道不该让她同去,这波秋后算账未免来的太快了。
两个人都安静了片刻,钟侯川又笑滋滋的同长鲸道:“我以前竟不知夫人如此喜欢小孩,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要商量一番,要个孩子怎么样?”
长鲸的脚刚转动一下,钟侯川立马认怂道:“不劳烦夫人动手,我自己去墙角面壁。”说着钟侯川很是自觉的站到了墙角处,认认真真的开始了面壁。
几人又在荥都转悠了两天,像是没事人一般,见可怜人就广发善心,见街头卖艺精彩的就挥金如土,十足十金库里出生的公子哥,长鲸看了看大当家给她准备的箱子,里面几乎没怎么动过,就问道:“不把这些处理了,我们以后带着多麻烦。”
钟侯川笑道:“这些可是要留着做大用处的,我们还靠它做生意呢。”
玩够了以后,钟侯川才稍作打扮陪着长鲸和阿墨去拜访海棠阁,海棠阁的人即可去报知海棠姑娘,钟侯川走到红楼前仔细看了看这楼的构造,进去后盯着那树海棠良久,海棠姑娘笑道:“公子今日可是来谈生意的了?”
阿墨招招手,抬了几个大箱子进来,纷纷打开后十分大气的说道:“这里面有各种绫罗绸缎,珠宝玉石,还有很是难寻的几味药材,另外为表诚意,我还特意让人寻来了一些新奇的玩具给姑娘平时解闷用,姑娘可否观上一观?”
海棠姑娘过去一一看了以后,赞叹道:“每件都是上上之选,公子这笔生意不简单啊。”
阿墨:“不瞒姑娘说,这事对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与我而言却是重如千斤。”
海棠姑娘仔细看了看阿墨,随后疑惑的问道:“何种举手之劳竟让公子如此大手笔?”
阿墨有些悲戚,叹道:“想起幼时家里闹荒灾,路有饿殍的景象实在太过伤情,那会儿还是亲戚接济我才有今日的天地,父亲从小教导我以人为善,路见不平必要倾囊相助,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倒是要多做善事,终其一生问心无愧才算圆满。”
海棠姑娘见他表情真挚,不似说假话,便叹道:“竟不知公子还有这番境遇,难怪您对待乞丐都能阔绰出手,如此情操小女子十分敬佩。”
阿墨又叹道:“和姑娘明说吧,这也是我今日来此的目的,只望姑娘为我等传唱一首曲子,如此便可。”
海棠姑娘怔了片刻,不确定的问道:“只要我等为您传唱一首曲子就行了么?”这么多珍宝只为了让她们唱曲子?这不是个人傻钱多的二愣子就是个精神病。
阿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海棠姑娘,海棠姑娘接过来看到:去年黄河决,高陆为平川。今年黄河决,长堤没深渊。浊浪尽翻雪,洪涛远舂天。滔滔浑畺界,浩浩襄市廛。初疑沧海变,久若银汉连。怒声恣砰磕,悍气仍洄漩。毒雾饱鱼腹,腥风喷龙涎。鼋鼍出滚滚,雁凫下翩翩。人哭菰蒲里,舟行桑柘颠。岂惟屋庐毁,所伤坟墓穿。丁男望北走,老稚向南迁。县官出巡防,小吏争弄权。社长夜打门,里正朝率钱。鸠工具畚锸,排户加笞鞭。分程杵登登,会聚鼓阗阗。虽云免复溺,谁复解倒悬。弥漫势稍许,膏血日已朘。流离望安集,荒原走疲瘨。孤还尚零丁,旅至才属联。园池非故态,邻里多可怜。贫家租旧地,富室买新田。颓垣吠黄犬,破屋鸣乌犍。秋耕且未得,夏麦何由全。窗泥冷窥风,灶土湿生烟。顷筐摘余穗,小艇收枯莲。卖嫌鸡鸭瘦,食厌鱼虾鲜。榆膏绿皮滑,莼菹紫芽圆。乍见情多感,久任心少便。金堤塞已溃,淇园竹为楗。玉璧沈白马,冠盖相后先。舜禹事疏凿,汉唐劳委填。瓠子空作歌,宝鼎徒纪年。昨闻山东饥,斗米直十千。即今江南旱,骨肉皆弃捐。仓廪岂不实,赈贷犹迍邅。恐是廊庙远,不闻道路传?恐是天听高,致使雨露偏?小臣思复载,百念倍忧煎。踌蹰惨莫发,愤结何由宣。作诗备采择,孰敢希陶甄。平成谅有在,更献河清篇。
海棠姑娘看完后笑道:“原来公子竟是为江淮河决而来。”
阿墨惊讶的很是真诚:“我若不是途径那处都不知晓,姑娘竟如此神通广大么?”
海棠姑娘有些迟疑,阿墨又道:“我知道我的诚意可能还不够,但请姑娘看在那些受苦的百姓上,帮帮在下吧,那日见到江淮的景象,我儿时的记忆便全部涌现出来了,奈何我人微力薄,就算有钱财傍身也无法帮到他们,还请姑娘,帮帮在下吧。”阿墨说的声情并茂,颇为感动人。
海棠姑娘似乎被阿墨感动到了,便温和了些:“倒不是钱财的事,这事颇为麻烦,你容我考虑考虑。”
阿墨见有了希望趁热打铁道:“我不会为难姑娘的,姑娘一介弱女子肯帮我,我已经无限感激了,自然不会让姑娘陷入两难,我会让城中乞丐先行散播消息,姑娘当做个新鲜事打趣便唱一番,就当是帮我了。”阿墨十分诚恳的向海棠姑娘深深鞠了一躬。
海棠姑娘本是多年的生意人,可以看穿任何人的利心与伪装,却极少看到如阿墨这般清澈的眼神,这颗赤子之心,在如今的世道是多么的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