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伯见长鲸走了,一脸看破不说破的样子转身看着钟侯川,钟侯川这才收起狐狸尾巴不好意思的请范伯进去坐。
范伯放下簿子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花这么多心思做这么多事是为了什么,整个寨子估计就长鲸还糊里糊涂的,你且有的折腾呢!”
钟侯川稍带些宠笑道:“由她去吧。”
范伯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钟侯川又换了个干净的杯子给范伯倒了杯茶道:“今早四叔刚送来的,您尝尝,觉得可以我在送您一些。”
范伯尝了尝道:“味道清淡但是回味余长,还不错。”
钟侯川听此才和范伯讨论起正事来:“过往的账簿我看了看,没出过错,大概是您和三叔亲自督办的,有几笔没有明细但是标红了起来,大当家应该也是知晓的,这可以忽略不计,其他还有什么需要我整理的么?”
范伯推着两本簿子道:“这两本是近年的,你有空就看,也不必那么急,有空就好好修养一番,最近你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我瞅着身子都单薄了。”
钟侯川道:“不妨事,长鲸有事无事就追着我满院子跑,筋骨都活动开了。”
范伯又和钟侯川说笑了一番才回去,钟侯川正查看着账簿拿着笔盘着算盘,听到有很轻的脚步声以为又是长鲸准备吓她便提前发声道:“听到你的脚步了哦,现在没空和你闹,这次保证忙完这个就教你习琴。”说着钟侯川很认真的看着账簿。
脚步缓了片刻后慢慢走到他身边,钟侯川又问道:“怎么不说话了?”见还是没动静这才抬头看,钟侯川惊了一下随后收拾了桌子请大当家坐下,十分知礼的给大当家倒茶。
大当家问道:“就她那性子还能安静下来操琴?”
钟侯川笑道:“这些时日以来很少给她弹奏了,她还有些不习惯,便也想着自己学了。”
大当家有些欣慰的回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钟侯川谦虚的回道:“不过都是照葫芦画瓢班门弄斧罢了。”
大当家叹道:“我是她亲爹也没见她缠着我学什么……”
钟侯川:“.……”这又是哪门子飞醋?不是他让教的么?
大当家自顾自的坐了片刻后又问道:“账簿看的如何?”
钟侯川见话题正常了才接话道:“细细看了几本,进出都有记录,没问题,有些不清楚的地方三叔和范伯都同我讲过了,近年的正在看。”
大当家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既然长鲸不在,我也想同你说些心里话。”
钟侯川恭敬的站在一旁道:“晚辈洗耳恭听。”
大当家沉吟了片刻才同钟侯川道:“之前我一直都想把长鲸远远的嫁出去,离我越远越好,最好是个高门贵户能把她牢牢锁在深宅大院里,可是她后来和我说她想留在寨子里,我便想着这样也好,至少有我在时她可以无忧无虑的过下去,可我没有那个把握能护她一辈子……我知道,你做的这些背后肯定费了不少心血,我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但身为父亲,我没有理由让自己的女儿犯身险境,你懂我的意思么?”
钟侯川躬身道:“明白的。”
大当家皱起了眉道:“你知道你最难能可贵的是什么麽?”
钟侯川温顺的听着,大当家接着道:“是你没用感情绑住她,从这点来看,你应该和我一样,若是真正为一个人好,不是为她觅的锦衣玉食珍稀贵品,而是能让她真正做到放心,我当时想着,若是你用感情做要挟,以你的才智和这些年的相伴,让长鲸主动向我提出嫁给你并不难,在这件事上你完全可以掌控全局,因为你知道我最后一定会同意长鲸的请求,但你并没有这么做,你选了最难的路。”
钟侯川静静听着不发一语,大当家看了看桌子上的算盘和账簿道:“目前我无法给你答复,但我希望你能这么一直这么护着她,这是我作为她父亲的自私之处,但如果有一天我答应了你,我也请求你,能像当初接下我那一鞭子一般,永远挡在长鲸面前,陪着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钟侯川躬身答道:“今日之言我必铭记在心,若有违誓,人神共弃。”
大当家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后踏步离开了,若是钟侯川身上没有那道追杀令,把长鲸交付给他大当家是完全放心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长鲸会不会被牵连?她终身会不会都为身家性命担忧呢?他捧在心尖上养了二十年的女儿,没有人比他更自私的希望她好。
钟侯川略有些颓废的坐在凳子上,看着账簿发呆,看着算盘上的光由亮到暗直到消失,听到一阵轻快的银铃声后才收拾起所有的东西,搬出那床焦尾古琴,抱着它出去迎接长鲸。
长鲸不知去哪搜刮了,拎着好大一包东西,钟侯川笑问道:“这又是去哪打劫了?”
长鲸笑道:“才不是打劫来的呢,齐赢哥哥从中南回来了,他这一去可是好几个月了,这是他给我们带的礼物。”
钟侯川脸倏地沉下去了,随后抱着古琴走到海棠树下,慢慢弹奏了起来,长鲸拎着包袱坐到院子里听着钟侯川的琴音,稍微有些感慨道:“今天的有些哀伤呢。”
钟侯川停住了片刻,随后又勉强撑起笑容道:“不是想学么,过来我教你。”
长鲸乐道:“真的?怎么今天又肯教了?”
钟侯川回道:“之前诸事缠身,如今都已妥当,便可安安心心的守着你了。”
长鲸屁颠屁颠的跑过去,钟侯川坐在她身侧指点着她,海棠花已经谢了,只剩下微风明月枝桠相伴,不是凄凉胜似凄凉。
长鲸对这些文邹邹的东西一向坐不住好好学,不知为何,对这习琴却十分耐心,不知是常年来钟侯川的琴音已经伴着她成了习惯,还是她在武师傅和钟侯川相谈时也有过想读懂钟侯川琴音的念头,若这个人能不把自己封闭的那么紧,长鲸大概也不会这么小心翼翼。
齐赢回来后发现寨子各处都不一样了,都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随后断断续续的听说了钟侯川的一系列变革,心底不自觉升起一股敬佩之意,后来听说钟侯川是男儿身也是怔了好久,不敢相信的来到长鲸的院子,见长鲸破天荒的居然在安静习琴,钟侯川坐在一旁指点,两人认真的样子倒颇有些花好月圆的意味,便在不远处站了一会儿就悄悄走开了。
之前不知是谁说大当家要把长鲸留在寨子里,便有好多人都看好齐赢,每次遇到他都不明不白的恭喜他一番,以至于他一度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会娶长鲸的人,久而久之他便当了真,认认真真的为大当家为寨子做了不少事,包括上次二叔说要去中南地区看据点,安排事务,他便毛遂自荐的跟着去了,以为这样能博得更多人的赞同,认为他是能担起大任能配得上长鲸的人,何况一路上二叔也十分看好他,很放心把事情交代到他身上,甚至还委婉的说起若是结亲了,便更像一家人了的话,谁知有些东西,天生就是注定好了的,钟侯川的才智是他比不上的,他对长鲸的心思大概也是他比不上的,哪怕他和长鲸从小一起长大,钟侯川后来者居上,可若算起来,钟侯川陪伴长鲸的时间更多,他终究是回来晚了。
齐赢听着长鲸不协调的弹奏,又无限感慨,就算他并未离开,他又能做什么呢?钟侯川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人,他的见识思维能力品行从来都是无可挑剔的,就算他扮女装在寨子这么些年,把大家都蒙在鼓里,大家还是一样的接受他,认可他,直到现在无限的称赞他,这样的事换做他人,未必能做到如此。齐赢心中虽有些不平,但就钟侯川现如今的‘功绩’,他也算是输得心服口服。
齐赢有些落寞的在林间走着,突然二叔跑过来拉着他就往大当家那走,齐赢看二叔有些生气的样子,便问道:“二叔这是要带我去大当家那么?”
二叔气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长鲸是我从小疼到大的闺女,我不可能随便把她交给外人,你和我去大哥那,我和他说清楚。”
齐赢想了想反手拉住了二叔,轻声道:“我去看过长鲸了,终究是晚了,谢谢二叔的好意,齐赢心领了。”
二叔气道:“你怎么就知道晚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答应我不信大哥就能把长鲸交代出去。”
齐赢笑道:“二叔,你也年轻过,你知道我的意思,在其他人看来我和钟侯川不管谁娶长鲸都一样,可对于长鲸来说,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二叔气的冲周围的花草树木撒气,怒道:“谁知道他男扮女装待在长鲸身边有什么企图?光是想想他和长鲸同住这么多年我就恨不得冲过去打的他满地找牙。”
齐赢过去安抚道:“那二叔不也没有么?因为您在意长鲸的感受,其实您心里早就明白了不是么?只不过气他在你离开的时候拐走了你的心头肉,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既然已经这样了,慢慢接受就好了,再者,钟侯川的人品若有问题大当家也不可能让他还与长鲸同住,四叔范伯武师傅他们也不会一味的维护他了。”
二叔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冲着齐赢发火道:“就你高风亮节是吧?你也给我滚远点,我现在看见你就烦。”
齐赢笑道:“好好好,我这就滚,二叔消消气。”说着真就跑了,二叔气的对着面前的大树一顿拳打脚踢。
晚间钟侯川去了趟范伯那回来后长鲸已经睡下了,他便轻轻的往卧榻一躺,累了一天总算能休息了,就在他刚进入睡眠时被人背后一拽,突如其来的一个翻滚滚到了地上,他稍一睁眼才看到长鲸徒手挡住一个带着面具的手持匕首的人,那人与长鲸过了几招,长鲸相比之前已经游刃有余了,钟侯川借势跑过去拽向门后的哑铃,那人见此一个飞镖弹射过去,长鲸情急之下踢出脚下的凳子替钟侯川挡下,钟侯川才得以敲向哑铃,那人不喜恋战,摆脱长鲸的纠缠就对着钟侯川发难,长鲸的轻功了得每每都挡在钟侯川身前接住暗器,钟侯川生怕会连累长鲸,瞅准机会打开门就跑出去,谁知这倒给了刺客瞄准的机会,长鲸见钟侯川脱离了她的保护范围,三把飞镖又齐齐射向钟侯川,长鲸想都没想就破窗出去挡下暗器,钟侯川听到长鲸的银铃一阵乱响转身回看却看到长鲸皱眉展开双手站在他背后,大当家赶来后,戴面具的黑衣人见势逃跑了,钟侯川抱起长鲸就往屋里跑,大当家追着黑衣人出去了。
钟侯川看见长鲸左后肩上陆续钉着三把飞镖,心疼之余把长鲸揽在怀里,紧紧抱着她,手速极快的拔下飞镖,长鲸疼的蜷缩到一块紧紧抓着钟侯川的衣袖,拔出三把飞镖后钟侯川又伸手过去撕开长鲸背后的衣服,长鲸喘着粗气呼吸不稳的推他道:“你…你干什么?”
钟侯川没有理会长鲸几乎无力的推搡,强行把她搂在怀里给她处理伤口,长鲸伤口处流出的血是黑色的,伤口周围开始一片片的泛起紫红色,钟侯川凑近长鲸轻声道:“忍着点。”随后用力在伤口处推挤,直到把黑血全部排尽,才把长鲸放平到床上,在她伤口处扎针,防止余毒扩散,随后才给她上药,长鲸疼的冒了一层细汗。
大当家还是没追上,情急之下居然忘了通知哨卫围捕,随后他返回长鲸的院子,见钟侯川正在给长鲸上药,大当家有些别扭的回避了一下,等钟侯川给长鲸彻底清理了伤口后才出门同大当家道:“暗器有毒,我已经及时处理了,以长鲸的体质不出半月就会恢复,您可以放心,我以生命起誓会还您一个完整的长鲸,至于其他,我明天会给您一个交代,今晚就让我守在她身边照顾她,可以么?”钟侯川最后的一句话几乎近似祈求。
大当家看了看里面躺着的人,又看了看钟侯川,转身走了,当晚几乎近六成的哨卫都被大当家调到长鲸的院子周围,大当家突然觉得钟侯川增加的双倍哨卫原来是有用的。
钟侯川一夜守在长鲸身边,直到她烧退了以后才开始备好纸笔,写了无数药品的用法放在床榻上,随后又写了封信揣在怀里,坐到长鲸身边,看着长鲸迷迷糊糊的睡着,快到天亮的时候,钟侯川突然很舍不得,以前总希望没有黑夜,如今却希望天永远不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