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刚才。”
“傻丫头,这会儿才想起来,多早晚来得及?我早让人把外头看住了,就你这风风火火的,我还不知道你呢!”白氏笑嗔了眼女儿:“她不着老祖宗喜欢,只怕心里头不快,你若能同她好好一处,让她能同你交好,也不是什么坏事,这院子里,你多一分朋友,就多一分助力,不管那朋友,是真是假,你可明白?”
云荣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有些不甘心:“若当初……何至于咱们要看她们这帮子脸色,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的贱人,想起来便没得恶心人!”
白氏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沉,迷离的看着远处,幽幽道:“一子错,满盘输,是娘棋差一招。”
她站定身子,满目疼惜的看着女儿,伸手将她一缕鬓发绕到耳朵后:“吃一堑长一智,所以你要记住,我们如今处于弱势,万不可由着性子来,要步步仔细,总会有机会的。”
她捋了捋云荣月的满头青丝,这如今是她唯一有的子嗣,若当初是她成了薛氏,坐了太太的位置,那么嫡女的身份应该是荣月的。
能进宫选秀的机会,也应该是她女儿的。
这一切,却如今与她无缘。
只是没想到看着温柔绵软的薛氏,狠起来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舍,只不过既然她能做到这么狠心,想必她那个女儿,未必就跟她一条心思。
这么些年也教她看明白许多事,任何东西,都不一定是严丝合缝的,只要有缝隙,那就是她的机会。
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任何东西都是不长久的,但看今日笑的是谁,也未必能笑到最后。
人只要有贪心,就会有那漏洞,便是薛氏女儿日后真有什么富贵,这富贵给那女人带去的,也许就是无尽的麻烦。
人人都想着富贵荣华,可富贵这东西是谁都能享用的么?若是没那个命,只怕到头来,也就是一场空而已。
“好了,让容妈妈给你换一身,就穿那件旧的桃红袄吧,你也收敛下毛毛躁躁性子穿着稳重些,一会见着你父亲,可要收敛些,知道?”
她同女儿闲话着,看着她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发髻,自己也换了一身玄青色褙子月白宽澜裙子,母女俩携手出了偏院。
出了门便遇到了同一个方向出来的云荣雨,她同白氏见礼,白氏也合气的回了,云荣月更是上来挽着云荣雨的胳膊姐妹俩亲亲热热来到前院饭厅。
云老爷也刚巧下了学过来,一家子齐聚在这体仁堂前吃饭,却是这些年来头一回。
云荣华之前已经在薛氏正屋里拜见了云老爷,对这位形容严谨,留着一副美髯的亲生父亲第一印象同感觉一样,是一个形容清癯骨子里透着学究气派的老古板。
当然,她很好的表现出一个在外养病多年终于得以见到父亲的大家闺秀腼腆而陌生的畏惧,云老爷也不是多话的人,在女眷面前也从来不多慈善,只刻板关怀了几句,又让她好生在家学些女戒之书,同母亲姐妹好生相处,云荣华一一讷讷应了。
云老爷满意于云荣华的乖顺,却也有些遗憾于这些年没有让女儿好生学了女戒学问,只怕比其他官宦人家久养在后宅里日日苦学的闺秀又要差了些,便再三叮嘱了薛氏要好生让云荣华学习这些规矩学问,不要日后丢了云家脸面。
薛氏自然都一一喏喏应了,记在心中,不敢有违。
又问了云荣膺的功课,有些不满意的教训几句,严父孝子半会儿,这才一起过到饭厅来用饭,云荣雨等已经在饭厅等候。
又是彼此见过,大家坐下来用饭,今日云荣华第一次回家,云老爷发了话许了白氏一起在饭厅里头共进,也算是合家团聚,秉持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用饭的时候自然只有那递筷持勺下人们鱼贯上菜的声息,旁的一概没什么声音。
这里头也只有云荣华不太熟悉云府里头规矩,在用汤的时候,身后递上汤碗的丫鬟上来,云荣华并未察觉手里正举着筷子,这下子一撞,倒是使得那丫鬟手里的汤碗洒了出来,当下惊呼,云荣华的衣裳已经被泼湿了。
众目睽睽之下,云荣华这是不懂府上规矩用膳上出了岔子,这都是能看得出的,一时云老爷就有些不快,吃饭的时候咋咋呼呼的更让他不高兴,先就让人把那惊呼的丫头赶下去,又一次吩咐薛氏道:“这几日让人赶紧教好些,每日要去母亲那里请安用饭,上房出了纰漏岂不是更丢脸?”
薛氏脸色有些发白忙讷讷应了,不敢多言。
云荣华则垂着眸一声不吭。
在下首桌子上用饭的白氏拿帕子掖了掖嘴角,只看了眼想笑的女儿,云荣月忙把那笑意压了下去。
等大家都吃完了饭退下碗筷,白氏这才过来给老爷递茶道:“老爷刚才动怒,妾身想替我们三姐儿说句话,她小小年纪在外头也不容易,身子骨又不结实,到底也不急在一时,老爷不要太过生气,这日后日子还长久着呢,慢慢来就是了。”
云老爷不置可否,接过茶来低头抿着,白氏也不介意,只道:“妾身不该多嘴,这就告退。”
说罢正要离开,云老爷道:“你且等一下,下学前翟大人来同我说起他家小儿同二姐的婚事,这婚期也该准备上了,刚才回禀过母亲,一应事体,都由太太办着,不过我看这事她一个人必然忙不过,你同她一起帮衬着些,也省得出了错,丢了府上颜面。”
白氏往上飘了眼,喏喏应了,大家这边用了哺食,吃了会茶,到戌时又一家子浩浩荡荡去荣喜居给老太太昏定。
同二房一家子见了面,第一次见面,周氏也挺客气的给了见面礼,除却还在房里养病的五小姐云容颜,云荣华算是对云府上下几个主子的脸面都熟悉了一番。
昏定完了,这才又各自散了来回了各自院子。
这第一天入府,才算是彻底安置了下来。
入府的时候,云荣华只一个妈妈,两个丫头,等真正回了薛氏替她安排的厢房闺阁处,却已经又多了云老太太赐的丫头明珠和瑞香,另外一个习妈妈。
还有五六个薛氏给安排的管着粗活的媳妇和丫头。
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晚,各处挂着的风灯在幽深的庭院里仿佛只是那深邃的世界里一处处的萤火,在云老爷和薛氏屋子里再一次被絮叨一番之后,方才回转阁楼来的云荣华也顾不得去细看薛氏给自己布置的这处闺阁,只有些懒散的歪在里间的美人榻上,看着几个丫头给自己铺床。
习妈妈行事爽辣,有条不紊的指挥分派这外头的人值守,关闭门户,准备热水到螺钿黑漆拔步床前的隔断里,又指挥着明珠瑞香在外间支起熏笼,衣架,云母屏,安置被褥,剔红小几上点了博山小篆,鲛绡锦帨里头熏了半日鹅梨蒸沉香,一时间这屋子便香霭沉檀,扑鼻幽兰。
小姐闺房之味便施施然而生出些许气派,习妈妈忙了好大一通之后,方才过来对云荣华蹲身一礼:“姑娘今儿个累了吧,奴婢也不敢大动作,姑娘看还过得去不,暂且将就着些安置了,明日奴婢再安排细致些。”
云荣华笑了笑,声音到底因为这番折腾而露出疲累,不过笑起来依然可人:“有劳妈妈了,我这日后还要多仰仗妈妈提点的。”
习妈妈又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那奴婢就不多打搅了,今夜让平巧和明珠睡在侧室里,您有事随时可以招呼。”
将云荣华点点头,习妈妈便招呼着另外几个退了下去。到了外间瞧见葛妈妈,又招呼道:“妈妈大概还不熟悉这儿,趁着还早我俩个把屋子里姑娘东西清点下,要紧贵重的得妥帖放置,今日各房送的东西还有姑娘的钗环裙褂少不得要收一收,免得日后寻起来不见。”
葛妈妈多年没进府里,对着府上的事,还真是两眼一****妈妈雷厉风行的指派人做事她是一句话也插不上手,这会儿听习妈妈吩咐,心里头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她是跟着小姐跟前的贴身妈妈,平日最是亲近,可如今这一回府,却反而被个新来的指派,难免心里头生出些心思来。
云荣华里头听得分明,声音扬起道:“葛妈妈辛苦些,老祖宗疼我,请了习妈妈来帮衬,习妈妈是老人了,想必比你我要熟悉,您就和她好好理一理,回头也好有些章程。”
这是给她提醒,也是给她给习妈妈彼此面子,葛妈妈虽然有些芥蒂,却也明白习妈妈来头大,后头是老太太,少不得她们要听对方的,如今她们刚入府,姑娘早说过入了府便总少不得要忍耐些,便是心中早有准备,便也不多言,笑着同习妈妈道:“老姐姐可是我们姑娘救星了,正要求你多提点呢。”
习妈妈也不多言,撇撇嘴一笑,同她又下楼去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