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荣膺坐着车子从郊外回转,从东南面的宣仁门进了金陵都城,国子监所在隆安桥东北狮子街一带,从那里沿着出来一片,都是学府几位学监,少丞,及馆阁翰林等品级不高但是职位却要紧的官员所在府邸,虽不比皇城及附近长安街一带顶级富贵人家动辄一条巷子的面积,可也都是清流大户,寻常百姓人家是比不得的。
云荣膺的车子一路从狮子街往北,没走多远,便到了自家祭酒府门口,门口有个人正团团转悠,远远望见小公子回来,忙把门开开,颠颠上来殷勤招呼:“哥儿可算是回来了?太太刚还让徐嬷嬷传话问起呢,说这会子也该下学了,怎么还不见回来,怕路上落了雪点子车子出了岔子,让小的备车出去接您呐!小的只说今日有经延考评,老爷今日也在,怕一时半会早回不来,才作罢。”
问松在车外头摸出一吊大钱,扔过去:“少啰嗦,把车赶紧去要紧。”
对方嘻嘻一乐,颠颠把大钱往兜里一塞,忙不迭过来拉马头。
下了车,在大门里又有伺候着的小厮来道:“夫人吩咐小的在这里候着,怕哥儿受风,让用暖舆接您进去。”一边说一边把个热乎乎手炉递上去:“哥儿先暖着手,轿子里头热着炭,热乎着呢。”
云荣膺习以为常也不搭理,只搭着问松的手钻进暖舆,由人抬着往二门里走,走了会儿方停下来,问松在外头一挑帘子,家下几个媳妇婆子便簇拥过来,迎了云荣膺下来,他方从里头下来,就听前头由人唤:“可是我儿回来了?”
声音是从正开五间七架大屋子里头隔着窗户传出来的,守在门口一婆子将云荣膺过来,忙殷勤打起门口的猩红毡帘,引了云荣膺进屋,进到里头扑面一股子热气袭来,满室生着菊香。
云荣膺自小闻着,知道这是母亲惯常用的菊花香片,里头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已经打起内室的石青色闪缎棉软帘子来,口中唤道:“哥儿回来了。”
云荣膺掸了掸身上,脸上露出几分天真笑容,加快脚步往里头走,便只见正屋内临窗一张乌黑洒金大炕,上头茜红洋罽,堆叠着一应大红金钱蟒靠枕,秋香色金钱蟒条褥等等金红闪绿色的,两面还有几张小几,博山小篆,香霭袅袅,同样堆叠着匙箸食盒,锦囊窑瓶,时鲜花卉摇曳生香,簇拥着正中间一位四十出头妇人。
妇人面似满月,肌肤丰润,生就一张富态的脸庞,满池娇分心银丝鬏髻,金纍丝头面,灰鼠卧兔儿,家常秋香色对襟袄儿,披着件石刻青潞绸褙子,软黄裙裾,只一张脸,瞧着便有几分富贵之气。
眼见云荣膺从外头进来,妇人忙将手里拢着的手炉递给身旁侍候着的丫头,急急从炕床拗起身来:“我的儿,外头可冷吧,快过来炕上暖暖。”
云荣膺滚也似的爬上来,扑进母亲怀里好一阵搓揉撒娇,哄的母亲薛氏满心欢喜的搂着他宝贝心肝的唤着,母子俩腻歪了会儿,薛氏方才问道:“可有过去祖母那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