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苦口婆心劝了半日女儿,才算是把云荣月哄的平静下心思来,如今他们算是挂着郑家这艘船上,也因此享受到了权势带来的荣誉,平日不拿正眼瞧母女的如今谁不是上杆子巴结她们,所以白氏和云荣月都想尽力笼络住郑家。
郑家的小侯爷娶了云荣月也就新鲜几日,性子散漫惯了,自然就有些冷淡,云荣月性子急又不太懂得如何笼络人,只有到白氏这里来讨教,白氏出了主意让云荣月四下里寻找那些花容月貌的女孩子来放在屋子里头,诱哄着小侯爷竟日留在她房里,只希望早些有了肚子,生下长子来。
郑家虽然并不是很瞧得上云荣月这么一个身份不高的妾室,但是毕竟是祭酒府出来的,好赖还有一个白良宁,郑家当家主母郑夫人李氏还算客气,只要云荣月能有个儿子傍生,再想要升一级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侯爷倒是因为云荣月给找来的女孩子真留在了云荣月的房里,因为平日郑夫人看得很紧,他出去胡闹打架倒是不管,只女色上头管的严,跟随着的小厮也不敢轻易让小侯爷出去胡混,正是憋屈的慌,有那么多新鲜货色,又能光明正大的享用,小侯爷自然乐意留下。
那头郑夫人倒还以为这妾室有些本事,能笼络得住小儿,只他肯收心好好儿读书,倒不是坏事,哪知道自己儿子在那院子里头胡天海地的。
可是小侯爷是在云荣月的屋子里,可却很少碰云荣月,云荣月虽想要拢住丈夫,可毕竟是祭酒府家养的千金小姐,哪里能像那些野路子的女人那样拉下脸皮子没羞没躁的,白氏替她寻来的女人那些套路她是绝学不来的,所以云荣月同小侯爷压根并不亲近。
这些话,云荣月却是在白氏跟前也说不出口,只是胡乱应付了母亲,越发有些烦躁,倒把云荣华的事撇到了脑后,急匆匆就告辞了回威宁候府去了。
白氏母女外头烦恼,屋子里云老太太等云荣月一走,好一番将云荣华上上下下打量,好半天才道:“瘦了些,果然是外头的水米不养人,可辛苦我家春娘了。”
云荣华莞尔,投入祖母怀抱蹭了蹭:“祖母撑着偌大的家,才是辛苦呢,春娘不在,祖母一定又是不好好儿吃食了,姥姥你说是不是?”
一旁云姥姥忙道:“可不是?三姑娘回来了就好。您可得好好儿说说老太太呢,您不在,可真没人说的进去的,可把老奴愁的唷。”
云老太太嗔怪的瞪了眼:“要你这老奴才多嘴!”
祖孙俩又说了一番体己话,云荣华才随口问道:“家里头人可好?”
云老太太笑了下,道:“你放心,荣膺是个听话的孩子,我让他去了老宅子潜心读书,来年等太平了,正好应考!”
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没见过,如今京城乱,可终究长久不了,只是在京城里待着毕竟风口浪尖的,几个老爷和她年岁大了离京是不可能的,只保住儿孙,也就不怕云家断后。
她又道:“你二伯家的两口子也都去了老宅子,宜丫头有了身子,来年你就该做姑母了。”简宜有了身子正赶上京城起了乱象,云老太太嘱咐儿子媳妇让孩子早离开京城,周氏有些舍不得,只因为明年春还要应考,怕错过了去,好赖人家康平侯府家是积年老勋贵,对京城动向一向敏锐,早早儿过来同老祖宗商量好,把儿女都安排离开了京城。
康平侯府比起云家来说,更是在风口浪尖上的,他们的姻亲姐妹好几户都是握着重权,越发想尽法子要保住自家血脉,留下一条命是一条命。
听了老祖宗的话,云荣华又是喜悦,又是感慨,喜悦于简宜有了孕,感慨如今每一家每一户的风声鹤唳。
“丫头,不用担心你家王爷,不管怎么说,太后并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镇北王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这事,没那么糟糕。”云老太太自然知道云荣华如何回来,少不得安慰道。
云荣华浅浅淡淡的笑了笑,歪在老太太怀里闷闷道:“孙女儿知道,只是,只是免不了有些想。”毕竟她只是一个女流,被局限在方寸之间,尽管她对穆殷是有信心的,可看不到最后,谁也无法说一定就能平安。
“丫头,你动心了吗?”云老太太搂着怀里的孙女,问道。
云荣华仰起头,有些许迷茫之色:“老祖宗,我是不是可以呢?”可以动心?可以为一个不可预知的未来而付出心?
她难得的觉得彷徨。
云老太太苍老的脸上露出深深的笑意来,捧着面前小丫头的脸蛋拧了拧:“哎哟我家的春丫头可算是开了窍了唷,好就怕你这十窍通了九窍,就是不通那男女之事一窍呢!”
她的目光有些遥远,看着云荣华,又仿佛看到了曾经岁月里那个自己,也曾经那么的患得患失,也曾经不知道该不该放下一颗全心。
“丫头,谁也无法预料未来,对于未知的将来我们都会感到不安,这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们女人家最想要什么?其实不过就是一个真心对自己的男人,有三五个孩子绕膝,一生平平安安的,可是丫头,一个人得到什么,总是难免会要先付出什么,你不付出真心,又怎么能要旁人对你真心呢?”
她摸了摸云荣华的脸:“孩子,我们女人守着自己一份心不容易,要付出去也确实精贵些,轻易不可以随便付出的,但是因为害怕而舍不得试一试,等到老了后悔,只怕也就成了一生的遗憾,你希望是终身遗憾呢?还是无论如何试一试,也许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云荣华并不笨,自然听得明白老太太说的话意思,“祖母,您觉得穆殷是那个良人么?”
云老太太笑道:“是不是良人不是旁人能告诉你的,只有你自己才能看得明白,旁人的话,终究只不过是给你个参考罢了,不过老祖宗要说,穆殷算得上是男人中的英雄,不过瞧他在大婚上头做出来的事,就他那个身份,肯弄出那么大动静,若非为了你,还能是什么呢?要知道,他跟郑家斗气,那也是在给你长脸的。”
云荣华有些迷迷糊糊,又若有所悟:“老祖宗这是早看他满意了么?”
云老太太呵呵笑道:“他要娶我的宝贝孙女儿,怎么也是得让我老婆子相看相看的,若是他不能用心,平白得了我家孙女儿去,又怎么能让我放心呢?”老太太笑起来有些狡猾,“不过丫头,你不觉得,这样的男人值得人冒一次险,以你的聪明和骄傲,莫非还没信心拿下这么一个男人么,咱们女儿家,不值当为不值得付出的付出,可要是到手的幸福让它溜了,那也是够蠢的。乖孙女儿,你不会那么笨的吧!”
云荣华略微一愣,瞧着老太太那张调侃的脸,也不知怎么一下子脸红了起来,娇娇的唤:“祖母!”
一头扎进老太太怀里不愿意抬头,云老太太摸着她的头满面疼惜:“春娘啊,女人这辈子都是不容易的,一辈子遇上一个知心疼人的,更是不容易,祖母疼你可终究不能陪着你一辈子,能陪你走完人生的,只有枕头边那一个,祖母希望你能有这个运气,得一个知冷知热的,这样祖母也就能瞑目了。”
老人的口吻带着无尽的疼惜还有几分怅然,她虽然不是看着这个孙女长大的但是那一年的相处却比许多养在膝下的都要上心,人与人之间有时候缘分就是那么的奇怪,她别的不记挂也就这么一个最是疼在心里头。
其实她何尝不担心云荣华嫁那么一个年岁大又身份复杂的男人,可是后来穆殷在婚礼前后那么几番闹腾,老人家何其精明,大半辈子人生都在看人揣摩人,穆殷这么一个堂堂阎王爷舍得在人前跟郑家顶,舍了面子讨好她一个老婆子,还有那天大喜日子当着那么多人面过来把孙女儿抱上车,她如何看不出男人眼睛里并不掩饰的喜欢。
被那样的男人喜欢是幸运也是负担,她怕孙女儿年岁总归太小不知道分寸,夫妻是要靠经营的,云荣华年纪小再聪明也未必知道怎么和一个男人过日子,万一处不好,失了这份喜欢那就太可惜了。
好在如今这么看,自家孙女儿心里头也已经存了人,所以才会有忐忑和疑惑,上了心那就有希望,以这孩子的聪明,只要肯用心,经营一段好的婚姻就应该不成问题。
再有穆殷毕竟年岁长,年长的男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懂的惜福,喜欢了以他的本事能护好自己的妻子,只要云荣华懂的配合,他们应该是能处好的。
老太太心里头老大一块石头落了地,富贵荣华能几时,她享用过了也经历过了大起大落的,如今只盼着儿孙过的好,这是做长辈的最大的心愿。
云荣华心里涌上种种酸涩和不舍,她在老太太的身上学到过很多,睿智的生命哲学,以及温馨的家庭幸福,但是老人迟暮的垂老又令人心生不安,仿佛随时,她都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