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小房间里，光线照亮了角落，有些沉闷。
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常明表情没有变化，那寒意让他保持清醒，不算什么。
他明白，这里不是普通的地方。
手臂有时感受到疼痛，应该只是外伤，他摸了摸脑袋，倒地被撞了一下，到现在还有点不适应。
下车后来到这个小房间，他待了半个小时，没有人过来。
事情比较奇怪，意外不给人准备的时间，问题跟他无关，常明相信能够解释清楚。
从父亲去世后，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自己，不管遇上什么事，都只能面对，他想起父亲经常对他说的话。
从小到大，他一直望着那道身影，和这个时代一样。
没有人站在他身前了，不能让父亲失望。
过了十多分钟，有人从外面进来，身上是整齐的制服，脸色严肃。
那人进来后，坐在椅子上，直接拿出案本进入主题。
“姓名？”
“常明。”
“年龄？”
“20岁。”
“嗯。”那人看着案本，继续道：“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
“当时在街上，有人撞了我。”常明想了想，没有隐瞒：“我倒在地上，然后他跑了。”
“他为什么要撞你？”那人合上案本，凝视着常明：“你认不认识他？”
“不知道。”常明没有激动，同样看着对方：“事情很突然，我没看清他的样子。”
“好，知道了。”
拿案本的男人点了点头，依然望着常明，这个年轻人表现出来的平静很少见，他有些感慨。
“我有一个问题。”
那人看了常明一会，突然问道：“你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躲开？”
“他跑的太快。”常明沉默一下，只能说。
“希望你考虑清楚。”那人表情严肃，认真道：“我们调查过监控摄像，你其实是有时间做出反应的。
“意外。”常明没有犹豫，解释说：“当时我在想事情。”
“这是你的理由，但不能作为依据。”那人记录下来，想了想：“过去很多犯罪分子都利用过这种心理，希望你理解。”
常明没有说话。
“那个黑色袋子里有什么？”那人接着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常明说道。
两人坐在椅子上，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交谈过后，那人翻着案本，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人走进来，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皱着眉头。
常明看过来，这个人他是见过的，当时在现场，就是他让另外两人带自己回来。
“小风，有没有情况？”中年男人拍了拍拿案本的人员，问道。
“张队。”小风从椅子上起来，摇了摇头：“没发现什么问题。”
“嗯，我来吧。”张队走到前面，停了一下：“那边事情有点特殊。”
“明白。”小风点点头，将案本递给张队。
“你叫常明是吧？”中年男人在常明身边坐下，声音很温和：“有没有受伤？”
“还好。”常明保持清醒，低声说：“不是很严重。”
“那就好。”有些暗的灯光下，中年男人似乎笑了笑，常明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可以叫我张队，或者张警官。”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常明点了点头，又解释了一次：“这里的事跟我没关系。”
“放心，流程是这样。”张队安慰了一声，说明情况：“我们也是有制度的，要不要喝杯水？”
他没有直接说案本，干这行几十年，这个年轻人有这个时代很多人不一样的意志。
时代在前进，安于现状的人，永远无法理解过去那个世界了。
小风接了一杯水过来，放在桌上，常明感谢一声，没有动。
“嗯。”张队翻开案本，随意问道：“你是住哪里的？”
“东城。”常明回答。
“那边可是老城区了啊。”张队看了一眼常明，他声音不大，像是在闲聊一样：“家里人都在这？”
常明犹豫一下：“就我一个人。”
张队想了想，没有问下去，然后说起了发生的事：“是这样的。”
“逃跑的人已经抓住了，那是个惯犯，有很多案底。”张队表情逐渐严肃，他看着头顶的灯光：“那边取得了进展，问题比较严重。”
常明看着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那个黑色袋子里，装的都是毒品。”张队这句话说的很慢，他加重语气：“这种事一直以来都有，根据法律来说，一般被抓住都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希望你要明确态度，认真配合。”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我说了很多次。”常明闭上眼睛，摸了摸脑袋：“我根本不认识他。”
“你为什么没有躲开？”张队沉默了很久，重复了一次这个问题：“通过调查，你当时是有时间做出反应的。”
“我在想事情。”常明睁开眼睛，那一刻的目光有些奇怪。
“我们进行了突击审讯。”张队看着他，脸色在灯光下失去了温度：“对方指认你作为同伙。”
常明慢慢站起来，同样看着张队：“这是诬陷。”
张队没有解释，只是说：“如果作为掩护心理，你是逃不开这方面嫌疑的。”
常明站在原地，周围的光芒像是暗淡了下去。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知道。
常明又想起了父亲出事的那个秋天，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能希望上天能还他一个公道，命运从来不在他手里。
“你还年轻，前途还很远，就算犯了错，还是有改过的机会。”张队回头看着常明，声音还算温和：“你明白吗？”
常明抬头看着灯光，没有说话。
“做一件对得起人性的事，有错吗？”他望着那光芒很久，终于说了一句。
“你要知道，这不是小事。”张队收起了温和的表情，像是一座雕塑：“为了人民群众，我们有权利采取必要的手段。”
沉闷的房间里，光芒似乎没有了颜色。
“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这世上有些事是应该去做的。”常明摇了摇头：“然而它失去了意义。”
张队听不明白，皱了皱眉：“你还有解释的机会。”
“我什么都不知道。”
交谈结束，两人站在灯光下，房间里安静下来，张队看着年轻人的眼神，那是平静和坦然。
“秋风。”沉默了一会，张队将案本放在桌上，指了指常明：“搜一下他身上有没有东西。”
小风就是秋风，他走过来，从口袋拿出一双手套戴上，然后检查常明身上的物品。
他摸出一个老旧的手机和身份卡，对方站在那里，没有反抗。
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他在对方衣服内部的口袋有了发现，那像是某个小盒子。
秋风准备拿出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那只手上传来的力量很大。
他抬头看向对方，那个年轻人没有表情，手上传来的感觉越来越重，他没能收回来。
两个人停在那里，秋风不知道说什么，张队在旁边大声道：“把手放开！”
张队脸色严肃起来，目光有些锐利，常明没有反应，像是感觉不到。
秋风停下了动作，这么多年过去，他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普通人在这种场面下都会畏惧。
“常明，你不要犯错。”过了一会，张队稳住了情绪：“为了你个人利益，这是必要的过程。”
“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秋风也说道。
昏暗的灯光下，气氛有些沉闷，常明慢慢松开手，放了下来。
秋风松了口气，将东西拿出来，那是个木质的盒子，不算大也不重，他看了一眼张队，然后打开了盒子。
那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东西，只放了一张照片，照片有点旧，不过保存的还算完整。
三人望着那照片，张队从盒子里拿出来，这是一张合照，光芒落在上面，有一个女人和几个小孩。
笑容都很温暖，女人穿着教师服，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非常年轻，站在中间。
张队拿着照片翻过来，后面除了一个日期，什么都没有。
“这照片里的人是谁？”张队看向常明。
常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照片，过了一会，他才回答道。
“她是我以前的老师。”
张队拿着照片看了看，然后把它递给秋风：“去外面让信息部确认一下这个人的身份。”
秋风接过照片，正要从房间走出去，常明的声音响了起来：“把照片还给我。”
房间里的光芒下，那个年轻人的情绪从进来这里到现在，终于发生了变化，他双手按在了桌上，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让你把照片还给我。”
张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目光望过去，那个年轻人的眼神让他觉得陌生，就像是深海里的漩涡。
这一刻的感觉无法形容，他很少有这样的想法，犹豫了一下：“把照片留下吧。”
秋风有些奇怪，也没多说，把那照片放在桌上，然后用手机拍下来，才走了出去。
常明的情绪恢复平静，他闭上眼睛坐下来，最后说了一句：“谢谢。”
张队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接着拿起案本走到门口，走了出去。
......
走出笔录房，外面的光芒有些刺眼，张队听着周围杂乱的声音，来到了办公室。
上面是一块清世为民的牌匾，他很久没有去看过了，在旁边接了一杯温水，然后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过了一会，杯子里的水喝完后，外面响起敲门声，张队说了一声：“请进。”
办公室的门打开，进来的人是秋风，他手里拿着一些资料，走了过来。
“信息部那边有了结果，根据调查得到的数据，常明说法基本符合情况。”
秋风在旁边坐下，看着手里的资料：“他三个月前来到这边，一个人住在东城小巷，平时很少有什么活动。”
“嗯，性格差不多。”张队点了点头，把杯子放在办公桌上，背靠沙发：“那张照片怎么样？”
“那个女人叫何梦，以前是小学教师。”秋风翻了一下资料，解释道：“后来成了高中教师，就在本市。”
“这样啊。”张队想了想，挥了挥手：“就目前的情况让那边接触一下何梦，如果没有问题，那就不用管。”
“好的。”秋风说。
“对了，常明的家人能不能联系？”张队问了一句。
“常明父亲两年前由于意外死亡，母亲很少管他。”秋风沉默了一会，回答道：“这或许是他来这边的原因。”
“意外？”
“档案上是这么记录的，没人清楚。”
“嗯，这些事先放在一边。”张队从秋风手里拿过资料，看向窗外：“听说最近实行严查，上面非常重视秩序，至少表面要过得去。”
秋风坐正了身体，没有说话。
“今天抓到的人从外地过来，这种事一直都是重点关注对象。”张队想了一会，低声说：“上面压力很大，我们要尽快给出满意的答案。”
秋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常明怎么处理？”
“小风，你做事态度是不错的。”张队笑了笑，随意道：“那些不重要，答案才是最重要的。”
“事情没有结果之前，还是让他待在里面吧。”张队想了想，站起来走到窗边：“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不要让它缺席，我们只能尽力这样去做。”
秋风想着这句话，房间安静了一会，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有些明亮。
“明白。”秋风应了一声。
走出办公室，回到了审问的地方，常明坐在那里，照片已经收了起来。
秋风找个椅子坐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可以走了吗？”常明问道。
“常明，是这样的。”秋风思考了一下，终于开口：“情况比较复杂，上面是非常重视的。”
常明不在意：“有问题就直接说吧。”
“上面做了决定，由于你跟案子有关。”秋风继续说了下去：“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你只能留在这里。”
“明白了。”常明说道。
“我们会全力以赴，将案子调查清楚。”秋风语气认真，想了想又说：“那些人穷凶极恶，你现在出去同样很危险。”
常明笑了笑：“感谢你的好意。”
这世上有很多奇怪的事，他只是没有想过，结果会是这个样子。
从椅子上站起来，秋风在前面走了出去，常明跟在后面。
走出房间，外面的世界有点吵，风吹过来，常明沉默的听着。
“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让你打个电话。”秋风说。
常明看向外面的世界，很长时间才说道：“不用了。”
走了一会，两人来到一条通道，周围很安静，看不见阳光，对面就是拘留室。
常明跟着秋风来到这里，对方站在门口停了一会，最后说道。
“如果我们做错了什么，我表示抱歉。”
这里像是一条分界线，外面是白色的世界，里面是黑色的世界。
他站在那铁栏门口，吐出一口气，走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