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翠哪见过这个阵仗,被褚元策这么一吼顿时有些瑟缩不敢再出声。
上首的褚元策见明翠迟迟不肯说话,眼中的不快更加明显,周身的气息骤冷,低喝道:“还不带路!”
明翠不敢怠慢,起身便匆匆往关雎院走。
“许锦曳,为何不吃饭?”褚元策一把推开内室的屋门,脚便收了回来。
只见……地上乱七八糟堆满杂物,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青筋暴起,正要呵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窗扉洞开,凉风习习。只见许锦曳一身杏黄雪缎短褂罩在月白色的长裙之上,袖上的蝴蝶随着她抬手的动作竟像是活了一般,似要振翅而去。
如瀑的长发被她用一根木簪挽着,自肩头垂泻下来,在晚风之中清扬。她的面前摆了一方木架,上头搁了一块木板,板上夹以麻布。她正拿着一支大号羊毫,沾着碟子里古怪的颜料往上涂画。
那麻布之上涂着大块大块色彩浓重的颜料,散出些许古怪的气味。奇异的是,这画竟仿佛实景一般,上头是王府后墙外的小巷子,人来人往炊烟袅袅,叫人如临其境。
影绰的烛光洒下来的暖黄光辉衬得许锦曳身上竟像是生出了一团毛茸茸的光圈,叫她如置身于梦中一般,叫人有种不真切的朦胧感。
“小姐,原来你在画画,可吓死奴婢了……”
回过神的明翠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提起裙角朝着许锦曳飞奔而去。
“明翠快看,小姐我是不是很厉害!”
许锦曳生怕明翠的哭声止不住,赶紧拿起手里的油画举到明翠面前,转移她的注意。白嫩修长的手指此时已经被颜料染得五颜六色,细看之下许锦曳这身上脸上竟然都是颜料,只是这颜料在烛光之下却漂亮得很。
“小姐,这是什么画?和那些墙上挂的都不一样。”
“这叫油画,乃是西洋画种!”
许锦曳举着油画的手又往明翠跟前凑了凑,脸上全是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容易,做了两天墨,可算上手了!
褚元策站在门口,看着难得高兴的许锦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要她不再生事,在这院子里怎么闹腾都好。
不愿打搅她这份兴致,内屋门口的人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明翠这才想起来王爷,正想将小姐这绝活炫耀一番,一回头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明翠,过来。”
许锦曳的声音拉得明翠回过神来,却见许锦曳手里用一张空白的麻布换下木板上的小巷图,迫不及待地换了一支小羊毫。
“快坐下,我给你也画一幅。”
明翠坐在许锦曳正对面的小墩上,从开始的兴奋到最后瞌睡连天,迷迷糊糊地晃晃脑袋揉揉眼睛,却见许锦曳依旧睁着一双大眼睛,满是兴奋地挥洒着手中的颜料!
天明的鸡叫声叫明翠打了个激灵,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不由哀怨地嚎道:“小姐,您不安置了么?”
起身一看,原来许锦曳已经趴在一边的书案上,她长长的睫毛轻颤,呼吸绵软悠长,身上依旧穿着昨日那件沾满了颜料的衣裳。
明翠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许锦曳的身边,在她身上披上一条绒毯。又取下了她手中的笔,见她轻皱了一下眉,口中咕囔了一句,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王妃可起身了?”
听见门外的动静,明翠吓了一跳,脚步轻快地跑到门口,轻合上门走了出去。
“王妃昨夜睡得晚了些,现下还未起身。”
褚元策闻言微微皱眉:“不会一直在摆弄她那古怪玩意吧?你去将她画的那东西,拿给本王瞧瞧。”
明翠听了这话,喜滋滋地进了屋内,从里头拿出昨晚那副油画,恭恭敬敬地端到褚元策面前:“王爷请看,小姐说了,这东西叫油画。因着颜料和笔法不同,画出来的东西就跟真的一样。”
褚元策仔细端详这面前这从未见过的画,眼中划过一丝惊艳。
“恩。”
看完了画,褚元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关雎院。明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泄气地拎着手中的画放回了原处。
原以为景王会因为这画多关怀小姐几句,若是能因此发现小姐的闪光点,与她恩恩爱爱便更好了!哪成想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走了,男人的心思委实难以捉摸。
日上三竿的时候许锦曳终于睁开了一双美目,睡的姿势别扭,她脸上压出两道红痕,瞧着竟有些憨憨的萌态。
“小姐醒了?”
明翠蔫蔫地掀开帘子进来,正准备收拾许锦曳的战场,一低头就见她瞪着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盯着那油画若有所思的样子。
所谓等待别人施舍财富不如自己创造财富,自古以来没有职业的家庭主妇颇多下场凄惨,掌握经济命脉方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她如今居在这景王府也算寄人篱下,可若自己能有一份稳定的经济来源,以后吵架也不用多看褚元策脸色。
许锦曳深以为然,振奋地朝明翠道:“上次布包里那些东西,你按原样给我多买些回来!”
她要是能在这古代卖油画起家,也不枉前世里的画家老妈日夜熏陶了!
“还有,上次那些布料,给我找个靠谱的裁缝,做几件衣裳来!”许锦曳将身上脏兮兮的裙子换了,又扑上了床,“乏得很,你早去早回,我再补一觉。”
明翠刚想劝她好生用些早膳,看见她眼圈下的乌青,又将话憋了回去。她自小跟着许锦曳,还记得小姐从前是如何多才多艺,后来被严氏害得大病一场坏了脑子,日渐不堪,叫她痛心不已。
如今的许锦曳好歹有了几分从前京城才女的影子,叫她欣慰起来,便又高高兴兴地拿了银两出门。
前脚明翠刚走,后脚便见一个黑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