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仙看着窗外连玉和滕英离去的背影正向着阳光处奔去,胸中却情绪翻腾,终是忍不住,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随意擦了擦嘴角,鲜血染红了白色衣袖,弓着身子,一手撑着桌沿,额间细汗浸出,他低垂眼眸,看着地上的长虹剑,低低地笑了起来。
少年意气贯长虹,自以为能开天辟地,而今再看……
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顾仙身体缓缓向下滑落,他抬起手蒙上了眼睛,滕英的话犹言在耳,他低声叹道:“顾仙,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十六年前,武林人攻破长安城,眼看胜利在望,然而这胜利中,却隐藏着巨大的隐患。
为了广集各方势力,陈平游说了正邪两派,使之达成表面的共识,一并反云。这只庞大的队伍,不缺乏侠名在外的义士,更不缺乏嗜杀成性的狂徒。一路征伐而过,被魔教洗劫的村庄城池数不胜数,顾仙虽三令五申严禁烧杀抢掠,然而那些杀红了眼的武林众人,哪顾得了这些。
陈平劝他,大业未竟,不要同那群邪魔外道撕破脸面。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向顾仙始料未及的方向驶去。
各路门派会师,一举攻破长安城,宣告云朝崩落。
毒美人宓洛率人攻入滕家,毫不留情地将几十口人斩杀。
躲在床下的滕英听到母亲惨叫一声,身体倒在地上,被割去的头颅晃晃悠悠地在地上翻滚,终于停在了床前,头歪着,脸的一边正对着床。
少妇姣好的脸皮此时已经扭曲,眼睛大睁,口齿大开,眉毛痛苦地扭曲,更可怖地是,那张脸上,布满了血红的划痕。
“啧啧,这滕夫人模样,也不过如此嘛。”宓洛一身红衣,长相妖艳,立在一旁,细细观赏着自己手上沾满鲜血的蚕丝甲,讥讽道。
“啊!”床下的滕英看着母亲的头颅,眼中满是惊恐,她慌忙爬出床外,忘记了母亲的嘱咐。
“母亲!母亲!”滕英步履蹒跚地要向那颗头颅走去,却因为太过可怖,迟迟不敢靠近,只能流着眼泪哭喊。
“呦,竟还有条小鱼……”宓洛慢慢摘下蚕丝甲,饶有兴致地缓步走近滕英,她最喜欢地便是折磨人,这小孩便是送上门的猎物。要她怎么死呢?宓洛兴奋地想着。
滕英仰起头看着走近地妖艳女子,猛地就要跑开,却被宓洛一把提溜到了跟前。
“来,让我看看……”宓洛语气温柔,却毫不手软,她强硬地将滕英的头拖起。
滕英疯狂挣扎,却无济于事。
宓洛细细端详着滕英的脸,忽然,脸色一变,眼神透着狠辣,她的手揉捏着滕英的脸,声音妖娆阴厉:“你这张脸,姐姐真是喜欢的紧呢……”
说着,她抬起右手,细长的指甲就要插入滕英双眼。
滕英吓得紧闭双眼,宓洛竟也停止了攻势。
宓洛感受着滕英颤抖的身体,轻笑一声,漂亮的眼睛里都溢出笑意,她声音轻快:“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宓洛说着,取出挂在腰间的一个木瓶子,并将塞子拔出。
她钳住滕英的下巴,强迫其张口,将木瓶向滕英口中倒去。
一只红色蛊虫爬出木瓶,它身体似蚕蛹,薄薄地外壳浸透着红色,身体下方长有密密麻麻蜈蚣般多的脚,脚上长有尖细的倒钩。
蛊虫顺着木瓶爬进了滕英的口中。
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滕英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双手捂着前胸,身体蜷缩一团,不停地吐出丝丝鲜血。
宓洛面色得意地看着她这幅惨相,幸灾乐祸道:“哎呀真可怜,中了红颜枯骨,等你死的时候,身体还这么小小只,脸早就已经是老太婆了。”
“你在干什么!”此时屋外有一男声响起。
宓洛皱眉。
只见一白衣男子提剑走来,他身姿修长挺拔,五官丰神俊朗,剑眉入鬓,眸点似漆,薄唇微抿,神色不怒自威,当真是个一身正气美男子。
宓洛登时脸色转晴,媚眼如丝,声音娇柔:“奴家见过顾仙人。”
“我在问你话,你对这孩子做了什么?”顾仙横眉冷对,不吃她那一套。
“啊,这孩子啊,中了红颜枯骨,哎……”宓洛假惺惺叹道,“当真是可怜呢。”
“你!你竟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顾仙气道,一剑向她劈来。
宓洛早有预料,躲闪一旁,嘻嘻笑道:“谁让这孩子长得如此好看,我嫉妒啊……”
顾仙不欲与她纠缠,俯下身去,扶起了滕英,就要替她将毒蛊逼出。
“顾仙人,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宓洛扇扇风,事不关己道,“这红颜枯骨无法可解,毒蛊未完全寄生之时,确实可以以内力催逼,但是——”
宓洛眼波流转,幽幽道:“这需要花上半天时间,且施救之人内力消耗极大,当此关键时刻,顾仙人,你敢冒这个险吗?”
顾仙的手停顿了。
是啊,红颜枯蛊极其霸道,施救者需要消耗极长的时间和极大的内力。此时长安城虽破,然皇帝仍下落不明,不知是否在做最后的猛攻,更为重要的是,云朝覆灭后,作为正道魁首的顾仙,若在此时功力大损,则魔教必借此机会兴风作浪,顾仙也无异成为魔教的囊中之物。
想通其中关键,顾仙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救人的手。
他自想着,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能为了这一条性命耽搁。
宓洛见此情形,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趁着顾仙无心处理她的功夫,逃走了。
似乎是猜到了顾仙的心思,滕英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拼命要抓住顾仙的衣袖。
“救救我,救救我……”滕英喃喃哀求着,一双绝望的眼睛死死盯着顾仙不放。
顾仙一点点抽身,掰开了滕英的手指,这弱小易折的手指,对顾仙来说,没什么力道可言。
将她放在地上,顾仙便头也不回地奔赴战场了。
这时的顾仙虽心中悔恨,却也未曾料到,那双流着泪乞求的双眼,竟会成为他一生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