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的航行似乎无穷无尽。
齐传的嘴被人撬开,一股清流般的水倒了进去。
感受到水,齐传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喝着,似乎永远喝不够,过了一阵,又有一只手伸过来,一把不知道什么食物塞到了齐传嘴里,味道还没品出来,已经咽了下去。
齐传嘴张着,无力地发出怪异声响,眼睛眨的大大的,看着眼前,似乎还想要食物和水。
几句古怪的语言在耳边响起,齐传费力的抬着头,不住地哆嗦,右手指着嘴,啊啊啊的说不出话。
或许是因为看齐传可怜,那个分发食物的老人嘴里念叨着,不耐烦地给齐传又塞进去一把食物。
肚子里有了食物,齐传慢慢的缓过神来。
身体往后仰,拼命用腿蹬着地,回头看一下,一堵墙在自己身后,齐传咬了咬牙,哆嗦着,颤抖着,扭来扭曲,靠着墙半坐起来,大口喘着气。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陆地,周围躺了十几个像自己一样奄奄一息的人,手脚都被捆住,低头看看自己,倒是没有绳索之类的,一个老人,黑黝黝的,瘦小的让人看着可怜,正在挨个往地上的人嘴里灌水,塞一些东西。
老人看齐传慢慢坐起来,嘴里念叨了两句,又继续去喂其他人。
四周有几间好像铁皮屋的建筑,太阳特别亮,空气燥热的好像湿度为零,齐传咂咂嘴,很想再喝一点水,可那个老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恐怕齐传那接近无声的呼唤,听不见的。
老人突然直起身,大声喊了几声。
不一会,铁皮屋子里走出几个人,指着老人站的地方,似乎问了几句,老人点点头,那群人走过去,拖着地上两个人,好像在拖两具尸体,骂骂咧咧的,拖到房子后面。
这种情形持续了一段时间,老人喊了几次,那群人就拖走几次,齐传忽然间明白了,老人在喂食喂水的同时,也向屋内通报着外边这些人的生死,一旦发现有人死去,立刻出来几个壮汉拖到屋后,是埋是烧还是怎么处理,就不知道了。
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从海上到这里呢?那群船员呢?自己现在在哪里?又是什么情况?
齐传一无所知,而身上的力气也不行允许自己询问甚至思考,齐传估计自己至少要五六天没有进食进水,但也不会时间太长,因为超过一星期,自己早就渴死了,而如果仅是一两天或者两三天,也不至于饿成这样。
如此来算,自己在海上大概至少过了一星期的航行,船到哪里不知道,自己肯定是来到陆地或者岛屿了。
昏昏沉沉中,齐传被人拖了起来,几步之后,似乎很粗暴的扔到了某种交通工具上,倦意袭来,齐传依旧不知道睡过去还是晕过去了。
莫非站在床边,伸手拉着自己的手,笑吟吟的,从来没有这么好看过,过了一会,也不说话,只是轻轻靠近自己,温柔的吻着,虽然没有开口,但是齐传却明明听到了莫非的声音,带着小小的撒娇,轻轻的埋怨:“你去哪里了?找了人家好久~你想不想我呀?饿不饿?我学会做蛋糕了~来,我喂给你呀~”
齐传满心欢喜,张开嘴等着莫非温柔的投食,等了好久,莫非还是没有给自己嘴里放进蛋糕,都有点着急了,一转身,莫非不见了,哪儿去了呢?这个丫头,又要恶作剧捉弄自己,真不自量力,我现在还能让你捉弄?等我找到你,看我不好好给你补补气血!!
哈哈哈哈,齐传笑着,四处寻找,找来找去找不到,齐传心里急了,连声呼叫:莫非~莫非~莫非~~~莫非!!!!
“莫非!!”齐传猛的睁开眼,从梦中醒来,茫然地看着四周。
这是在一辆车上,好像部队用的运输车,自己就躺在车的后翻斗里,身边坐着三四个垂头丧气的人,都穿着囚犯一样的囚服,低头一看,自己也被换上了囚服,四周一片昏暗,天色似乎已经晚了。
车头上坐着一个身穿野战服,带着钢盔,叼着烟手持巨大冲锋枪的男人,像个军人,又像个粗矮的假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到了一个哨卡,车停下,驾驶室里有人探出头,好像跟哨卡的人在说什么,一阵寒暄,哈哈笑了几声,车辆重新开动。
齐传的头还是晕乎乎,身上没有力气。
刚才在梦里的莫非让自己心情非常不好,自己这几天看来一直是在深度昏迷或者无意识中,现在脑子能运转了,想起莫非,齐传直想掉眼泪。
车辆开了不一会,听见巨大的,刺耳的吱吱嘎嘎声,好像巨大绞盘上的钢缆在拉扯什么生涩干燥的木头,车停了十几秒钟,又开了不大一会,彻底停下,熄了火。
车头坐着的那个粗矮的人利索的跳下来,一个翻身下了车,一言不发的打开车挡板,大声用英语呼喝着,叫骂着,让齐传他们下车。
齐传这才发现自己和周围几个人实际是坐在一大堆箱子上。
齐传一点力气没有,根本站不起来,那个粗矮的人大声叫了几声后见齐传不动,拿枪一直齐传,用英语大喊:“下去!”
齐传拼命摆摆手,表示走不动。
粗矮的人伸手一拉齐传,力量出奇的大,像拖一只死掉的狗一样把齐传拖下车,顺手扔在一边,齐传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又是一阵眩晕。
齐传的耳边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轰隆声,像打桩机一样,也向李中堂那天早上在窗外甩铁链的声音,这让齐传倍感奇怪,自己难道回到跳岛了?这熟悉的打桩机声音是怎么回事?
仔细一听,这个打桩机的声音,好像真的是打桩机的声音,声音更加沉闷,间隔时间更长,也更大。
抬起头,眼前出现一大群人。
这群人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囚服,一个个脸上没有血色,瘦弱但是看起来比较兴奋,伸长了脖子看着运输车。
运输车上下来三个人,一个是在后面押着自己和其他人的那个粗矮的人,另外两个从驾驶室下来,那个粗矮的军人迅捷的跳到一块大石头上,那块大石头几乎是个正方形,立面很平,有两米多高,那人就站在上面,四下警惕的看着,举着枪,拿出一把水壶,喝了一口,又把枪往后一背,好像很习惯的一转身,对着手头后面的一片高大的树木撒起尿来。
驾驶室里走出的两个人也是很熟门路的样子,一个迅速走进一座房子里,在里边不知道干什么,另一个,就是开车的司机,大声用英语呼喊着什么,不时地指点着齐传他们,一大群人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无声无息,直到那个人说完,大手一挥,一群人跟疯了一样跑到车后面,争先恐后的抢夺着车上的大箱子。
抢了大概有五分钟,人群各自抱着自己抢到的箱子,散去了。
过了一会,那个走进房子的人走了出来,几个人跟在后面,一声不吭,驾驶员早早就回到车里等候,这时候,站在石头上的那个粗矮的人,熟练地跳下石头,翻身上了车后翻斗,站在那里站稳,拍拍车顶,运输车熟练地调了个头,从原路返回了。
喧闹的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齐传在黑暗中看不到什么,也没有力气去看,爬了几下,还是站不起来,就倚靠在那块方方的大石头上,迷迷糊糊的睡着。
一只手不断的拍打着齐传的脸,嗨嗨地叫着,接着,齐传闻到了一股麦香气,应该是面包的香气,睁开眼,一个黑头发,黑眼睛大大的,瘦得像骨架一样黄种人不断的呼喊着,一手拿着一块面包。
齐传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伸手抓起面包就塞进了嘴里,几乎没有咀嚼,一口就吞了下去,然后又抓起另一块面包,一样,连两秒钟没用,没了。
那个瘦瘦的,看起来比较年轻的黄种人,盯着齐传,用英语问:“日本人?韩国人?”齐传摇摇头,他又用普通话问:“中国人?”
齐传点点头,呼吸几口,轻轻说:“水。”
那人欣喜地端起一杯水,兴奋的说:“终于见到中国人了!两年了!两年没来中国人了!!”
齐传接过黑乎乎的杯子,不管不顾的就是一大杯水,把杯子一递:“还有吗?”
那人为难的看看齐传:“今天就这么多了,我喝的比你还少呢。”
齐传这才打量起四周。
可能是这个中国人,把自己抬到了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没有门,只有一个方形的大开口,窗户也是这样,整间屋子都是木头的,是圆木搭成的,十分简陋。
齐传看着外面瓦蓝的天,那些白云,突然想起了莫非,想起那在白云蓝天下自己扛着莫非轻松惬意的时光,心头悲苦的无比难受,感觉自己很像大哭一场,为什么自己会无端的就这样遭受如此的苦难?莫非现在怎么样?在哪里?是不是也在想念自己呢?
想到这里,齐传控制不住,眼泪滚落,口中喃喃:“莫非….莫非….”
中国人好像没听见齐传那轻声的呼唤,大咧咧的伸出手:“我叫胡长松,你呢?”
齐传还在念叨:“莫非…..”
胡长松一皱眉头:“莫非?墨菲?”一看齐传:“你个中国人怎么起个外国名字?”
齐传这才扭头看着胡长松,轻声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起了个外国名字!”胡长松还是不解。
齐传凄惨的一笑:“是,外国名字…..”
过了一会,又扭头问:“你叫什么?”
胡长松有点不耐烦:“你小子!我刚说我叫胡长松,转头就忘?你脑子有问题?”
齐传这才反应过来,是眼前这个胡长送给了自己面包和水,甚至可以说救了自己。
“胡哥,谢谢你….”齐传渐渐有了精神,四下看着挣扎着要站起来,往外看去。
胡长松一把抄起他,扶着他慢慢往外走。
“这是哪儿?”齐传奇怪的问。
“不知道。”胡长松回答。
这个答案很奇怪,怎么会不知道呢?
齐传看着眼前的一切,四周一片高大的树木,也认不出什么品种,像这种铁灰色的木头房子,整整一圈,很像老北京那种四合院的感觉,但要大得多,没有房子的一面,正对着一个斜拉式的大铁甲桥,陈旧的铁架梁锈迹斑斑,建在一个悬崖上。
“我们是在悬崖上?”齐传问。
“这边是悬崖,那边是海。”胡长松指着说:“光头说过,这里应该是太平洋的某个小岛,但不知道位置。”
齐传看着铁甲桥,中间那段是吊桥,如果这是一个岛,那可能吊桥就是唯一的出口了。
“我昨天是从那里进来的吗?”齐传指着吊桥。
“是,只有那里能进来。”
齐传看吊桥,这边和对岸的距离大概有一二百米,根据昨天晚上听到的,那边桥头应该有看守的。
“这么说,我们逃不出去?”齐传问。
“哈!”胡长松一笑:“逃?让你逃,随便逃!”一直树林那边:“走几公里,就是海,你能游过太平洋就行。”
又一指吊桥:“过了桥,就进了森林,那是个大岛,能通到陆地,不过,你就算从海里逃,也别走那儿!”
齐传傻愣愣的问:“为什么?”
“有地雷。”胡长松小声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枪,吊桥,悬崖,地雷!这些元素恐怕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得到,自己怎么就突然来到这么一个地方?
“那这是什么地方?”齐传不解的问:“军营?牢房?”
“都不是。”胡长松在门口坐了下来,看着远处。
“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