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在远处形成一道道细线,阳光变得似乎很遥远,齐传看着突然变大又通透的空间,心里和海浪一样翻涌起伏。
躲在一块铁板后,齐传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刚才发生的一切还让他有点瑟瑟发抖。
趁着四下无人,齐传慢慢移动到船舷旁边,仔仔细细往四周看去。
周围全是海水,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也分不清方向,太阳就直直的,好像在头顶,远处一堆堆巨大的集装箱摞成小山一样,除了巨大的轰鸣和货轮破开海水的声音,再没有任何响动。
齐传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在昨天,或者说前天,自己还和莫非幸福的在小小的临时家庭里快乐的生活,甜蜜的像一对连体人,还真的应了齐传的话,两人除了上厕所,连洗澡都在一起。
脑子里又回想起莫非那张无比美好,好看到极致的小脸,明明就在一天两天前,怎么突然自己就到了这茫茫无际的大海上?
莫非在哪里呢?在家吗?还是在他舅舅家?在做什么?也在像自己想着她一样想着齐传吗?自己出事,莫非知道吗?她会不会有事?
如果确定是周五山做的这一切,齐传反而心里有些安慰,至少,莫非不会受到什么牵连和伤害。
想着莫非,想着自己发生的一切,齐传被海风吹着,疲倦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暗了,周围还是一样毫无声息,齐传打算继续搜索一番,看看有什么地方可藏身或者找点吃的。
突然间,一阵吵杂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局促的警报声大作,周围全是人的脚步声,咚咚作响,让人恐惧。
齐传左右看着,提防有人突然出现,猫着腰,小步幅的移动,不发出一点声音,往集装箱那边走去。
就要接近集装箱的时候,一声巨大的声响响起,耳边传来一阵类似风吹的声音,声音过后,齐传感觉自己被一张巨大的渔网包裹住,全身陷入一种不可挣脱的禁锢当中。
一阵大笑传来,几个壮汉从集装箱后边闪身出来,每人手里都端着一把枪,冷笑的看着齐传。
一个壮汉,看起来有两米高二三百斤的样子,走到渔网前,哼哼笑着,用英语大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看着齐传瞪眼的样子,壮汉一拍额头,骂了一句,然后抬头大喊:“YAO!”
这个发音很奇怪,不像是一声唿哨,好像在呼喊什么人。
马上,后边人群里一声应答:“YES!”
一个个子不高,身体壮实的光头男人跑了过来,齐传努力抬头看了看他的脸,是一张亚洲人的面孔,恐怕是个中国人。
果然,壮汉跟他说了几句话,那个中国人低头问齐传:“你为什么要逃跑?”口音像南方一带。
齐传被问蒙了。
这个问题有多多余你们自己不知道吗?我特么在家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有个天仙一样的女朋友,每天舒舒服服的要展开新生活,突然间被人五花大绑塞到这艘船上,我不跑,留着给你们过年?
齐传一时被这个问题问的很恼火,大声说:“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跑?你说我为什么要跑?”
右手一用力,想拉开渔网:“我还想问你们为什么抓我呢!!!”
那个中国人大声把齐传的话翻译给周围的人听,四周发出一阵哄笑。
突然,人群里跑出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直冲齐传而来,一到跟前,猛地飞起一脚,踹到了齐传腰部。
一股巨大的撞击感,疼痛感从腰上传来,齐传的呼吸紧接着就急促起来,强大的力量让齐传快要窒息。
壮汉大喊一声,那个身影蹲了下来,揪住齐传的头发,抬起他的头。
是那个被齐传打晕的黑人。
黑人大声咒骂着,说着一种齐传分辨不出的语言。
那小个子中国人,把黑人拉到一边,蹲下来,看着齐传:“你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齐传看着他,没有回答。
“这里是太平洋,你能跑到哪里去?”小个子中国人站起来,指着大海。
“从这里跳下去,就算鲨鱼不吃你,很快,你就会被海水泡烂!”
“你是中国人,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齐传喘着粗气,小声问。
“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小个子中国人微笑着说:“你要想想你得罪了什么人,而这个人却不想你死,只是想让你受尽折磨,在世界的某个谁也不知道的角落理慢慢腐烂。”
小个子中国人对着壮汉说了几句,壮汉点点头。
“是谁把我送上来的?”齐传接着问。
“我说了,要问你自己!”小个子中国人带着嘲讽的口气说。
“是周五山?”齐传皱着眉,恶狠狠地问。
“除了乔治。”小个子一指壮汉:“谁也不知道。”
“那我们去哪里?”齐传有点哀求的说:“你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去哪里。”
“哈哈,也只有乔治知道。”小个子又蹲下,继续带着那种嘲讽的口气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去的地方。”
眨了眨眼睛,笑着说:“一定会是你这辈子最后呆的地方!”
说着站起来,哈哈笑着,对那个乔治说了几句,乔治一挥手,齐传突然感到一股电流从全身的各个部位传来,一股无法忍受的剧痛集中向脑子里挤进去,人类绝对忍受不了这种痛楚,随着一阵抽搐,齐传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齐传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粗大的铁笼里面,构成铁笼的棍子足有手腕那么粗,齐传试了试,根本不可能撼动一丝一毫。
周围还是像之前的地方,充满着潮湿的水汽,铜墙铁壁。
轮船发出一声巨大的汽笛声,厚重而悠扬,头顶慢慢开始有了脚步声,纷乱又吵杂。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了,齐传心里想,但一定不会太短,因为齐传现在已经非常饿也非常渴,这种感觉齐传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现在哪怕给几滴水也好。
四下搜索着,齐传在笼子外边不远处发现一滩水,是由屋顶的水汽凝结成的水滴形成,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看起来还算干净。
齐传努力的伸手,铁笼的间隙只允许齐传的一条胳膊伸出去,费了好大劲,齐传用手指碰到了水洼,用手指点了一些,送到嘴里。
连续沾了好多次,齐传才感觉自己的嘴湿润了一些。
没有食物,没有水,空气又憋闷,齐传压抑到了极限,也疲倦到了极限,即便是那天晚上和莫非在海上遇险,都没有这么累过。
想着想着,齐传又睡了过去,或者说,晕了过去。
周五山规规矩矩的站着,点着头接着电话。
“姐,你放心,齐传没事,绝对没事,过段时间,我把一切都跟你说一说,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你放心,我过几天给你看看他的照片和视频,而且莫非这边你也放心,我会保证他没事,您如果不放心,我派人带她回去看你您?”
莫非妈妈在那边一声长叹:“小山….”抽泣了一声:“何必活得这么累呢?”莫非妈妈站起身来:“开开心心的不好吗?人活一辈子多不容易,争名夺利,就那么重要,那么有意思?”
周五山皱着眉头:“姐…..我….我现在骑虎难下啊…..”
“那就别骑!”莫非妈妈语调高起来:“我们从老家出来,这些年受了多少罪?你姐夫不明不白的就这么走了,我一个人你知道多难吗?我不想小非也体会这种苦!”
莫非妈妈流出了眼泪:“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也说不动你,以前你就这样,现在你……唉……这种场面,我真不想看到,我不要求你太多,等事情过去,你一定要把齐传带回来,完完整整的带回来!我要当面向他解释这一切,我要请求他的原谅……”
周五山沉默了一阵:“姐,你放心,我真的没有对他怎样,我的计划….呃….想法,是这样的,让莫非对他断了念头,过个两三年,一切都平复,到时候小非有了新的感情,新的生活,说不定孩子也有了,那时候我就把齐传带回来,您想怎么样都行。”
莫非妈妈又是长叹一声:“小非不会那么轻易就忘了一个人…..我清楚…..小山,其实我这么做,也不光是为了小非和齐传,也是为了你啊。”
莫非妈妈再次眼泪流出来:“这些年,你在蓝岛做的一切,我不是不知道,有些事,过分了。”
周五山眉头更紧,但说不出话来。
“因果循环,对自己不好的,你现在什么都有了,是时候静下心来想想自己了,能少做一些极端的事情,就少做,结点善缘,于情于理,都是对的,对自己对家人,也是好的。”
“是,姐姐,你说得对。”周五山也感叹:“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迫不得已,我也想轻轻松松的,现在这个样子,太累……有时候,真怀念小时候,那时候虽然穷,整天惹是生非的,但有你在身边,那种踏实的感觉真好…”
“你还记着小时候就好。”莫非妈妈脸上一丝微笑:“别忘了本,别忘了自己从哪里来的,更别忘了,自己也是穷苦出身,一些身外的东西,别看的太重了。”
周五山不住地点头,眼睛也有些湿润。
“至于小非,齐传,我交给你了,过段时间,等小非平静下来,你一定把齐传接回来,我要亲自和他谈谈,我见过他,这个孩子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希望…..希望他能原谅我…..”
周五山应答着,心里一阵翻涌。
莫非呆呆的坐在齐传的出租屋,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就在几天前,他还和齐传两人在这里,就在这间屋子里,欢闹的吃着齐传做的饭,一起斗着嘴,在那张大大的床上,两人甜蜜的就要化在一起,她就趴在齐传的怀里,一句一句地说着未来,一次一次的就那么热切地爱着,没有一丝杂念的,纯洁的爱着。
天气越来越热,可屋子里却感觉越来越凉。
莫非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齐传是一个骗子的事实,即便铁证如山,即便丝丝入扣无可辩驳,莫非内心深处,还是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误会,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就好像齐传随时能从那道门后跳出来,邪里邪气的看着自己,哇的一声来跟自己恶作剧,厨房里似乎还有齐传碎碎念的埋怨声,小声的,柔和的说着自己笨手笨脚。
低头看去,自己的脚好像还被齐传捧在手里,皱着眉严肃的说:“还是凉,得补补气血。”
脑子里,不断地翻腾着一些画面,火车上,齐传伸出大手,大大咧咧的说:你好,我叫齐传,齐天大圣的齐,一颗永流传的传,那昏暗的小酒吧,齐传沙哑悠扬的哼唱,凄凉的温柔,风雨大作的海面上,齐传有气无力惨淡的一笑,还有那句能撕裂人心的,我爱你….
莫非再也控制不住,扑在桌上大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