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与老妇人在河岸边搜摸好一会,也只在石缝里寻到一两株。
“大娘,我去别处寻寻。”
“也好。”老妇人自以为是高澄不耐枯燥要脱身。
高澄拐到老妇人看不见的地方,朝着那四个老妇人口中心怀不轨之人招手,自然是他的四名亲卫。
“世子有何吩咐。”
“李顺,你去给我找些野菜过来。”高澄指派其中一名心思机巧的亲卫道。
高澄微服私访,这四人能够随侍自然也是亲卫中的旧人,高澄当然认得。
“是。”那叫做李顺的亲卫才跑出几步,就被高澄叫住:“等等,回来。”
“要付钱,别人不卖不许抢,寻不到野菜我不怪你,别欺辱百姓。”高澄一边不耐其烦地叮嘱李顺一边向着另外三人严肃道:“你们也是,替我传话所有人,管好自己的言行。”
“遵命。”另外三人齐声道。
“世子仁德,卑职铭记于心。”李顺轻拍一记马屁。
另外三个也反应过来,各自恭维。
高澄心里一阵舒坦,但还是笑骂道:“一个个油嘴滑舌。”
李顺着实让高澄等了许久,这小子回来时背着一个大箩筐。
“世子你看。”李顺把箩筐卸下,摆在高澄面前。
“辛苦了”高澄瞧着满满一箩筐野菜,问道:“付过钱了?给了多少?”这么多野菜当然不可能是李顺自己挖的,要买也只能去贫苦人家询问。
李顺如实答道:“付过了,给了十枚吉钱,肯定是多给了。”
“嗯,做得好。”高澄当然不能让替自己办事的人吃亏,道:“回王府时你去账房领一百枚吉钱。”
“卑职多谢世子赏赐。”
吉钱指的是北魏出帝(即孝武帝)元修永熙年间铸行的钱币,是永安五铢中的其中一种,因为在背面上方刻有一个土字,恰好与方孔组成吉字,故又称吉钱,时人多佩戴吉钱,象征吉祥。
如今天下币制混乱,但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的道理高澄也明白。
从箩筐里搂了一大把野菜,高澄两手抱着去河岸寻老妇人,走了差不多一里路才找到她。
“小郎在哪找来的这么多野菜?”
这可把高澄难住,把野菜塞进老妇人的篮子,挠挠脑袋:“我刚刚四处闲逛,恰巧遇见有人把这些野菜扔了,他说朝廷要发粮食,自己吃腻了这些野菜,我就全捡了。”
“小郎可真是好运气,可你自己不留吗?”
“我留着咧。”高澄笑着辞别道:“大娘,我先回去了。”
“真是一个好儿郎。”老妇人瞧着高澄背影感叹道。
挽着满满的菜篮,心里还在嘀咕着这次朝廷当真会发四十天口粮?
......
当高澄赶回尚书省时,纥奚舍乐候在府衙大门外,这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跟在高澄身后的四名亲卫中,李顺还背着那个箩筐,筐里还剩了不少野菜。
他倒想扔了,可世子说了明早要吃野菜粥,说实话,世子这人啥都好,待他们也亲切,就是太...悲天悯人?但又觉得这样形容好似过了点,一心为民?李顺自己都觉得起鸡皮疙瘩。
才瞧见高澄,纥奚舍乐就迎上来向他通报:右仆射高隆之已经下令宫殿和城墙暂缓进度,先将民宅建好;而记室参军邢邵也已经写好了关于奏请高欢清查豪强藏匿的人口文书。
暖阁中。
“尚书令,文书已经写好,请你过目。”
秘书邢邵虽然惊讶高澄一身破麻衣,但还是不露声色地将文书交给高澄审阅。
正是先前高澄交代奏请高欢清查豪强藏匿人口的文书。
高澄边看边说道:“明日开仓放粮,地点设在南城与棚户区之间,设立十个放粮点,平均分配原洛阳二百二十个里,迁民按里坊户籍往各个放粮点领取粟米,具体由你通知各里长。”
“遵命。”邢邵应承道。
高澄依旧埋头看着文书继续道:“粟米每五日发放一次,每次发放五日用度,记得与领米的迁民说清楚。”
邢邵不解问道:“为何不一次放完?”
“一次发放四十万人四十日的用度,子才品性高洁,但你管不住手底下没有人中饱私囊。”说着,高澄抬起头注视邢邵道:“我怕有的人不知死活把自己撑死。”
邢邵赶紧低头拱手道:“下吏明白。”
“要一视同仁,你懂我的意思吗?”高澄再三叮嘱道:“一定要公平,无论胡汉,或是官民,一律同等用度按人数领取。”
“下吏谨记世子教诲。”
“嗯。”高澄满意地点点头,放下文书,拿起主案上的印玺盖下,交还给邢邵道:“着人快马送往晋阳。”
“下吏遵命。”
邢邵才出去,斛律光便走了进来。
“世子怎么这副装扮?”他巡视完天子亲军,下午便来过尚书省,只不过被告知高澄出门巡视去了。
“明月也觉得我这身衣服不错吧?”高澄张开双手,在斛律光面前左右两肩上下晃荡着嬉笑道。
斛律光皱眉,他性格刚正急躁,心里藏不住话,劝谏道:“世子应当注重威仪。”
“这儿只有你我,哪那么多避讳,明月你替我回王府取件衣服过来,光顾着回来盖印,倒忘了更衣。”
“末将遵命。”
......
已经到了下值时间,陈元康才出大都督府正准备回家,却被今日引他拜见高澄的那个年轻郎官给拦住了。
“陈参军,世子请你去一趟。”纥奚舍乐拱手道。
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郎官脸上还长了几颗痘痘,陈元康却不会因为他的年纪,以及自己初入幕府就被高澄委以重任而怠慢这名郎官。
他笑道:“还请引路。
“元康到了?舍乐你也回去休息吧,子才(邢邵)他们都已经下值了。”
陈元康到尚书府暖阁时,高澄正张开双手,斛律光为他穿衣。
“是。”纥奚舍乐领命退下。
高澄换好衣服,将陈元康招到身边,笑道:“来,你们还没见过面。”
陈元康上下打量斛律光,心赞果然英武雄壮,只是不知为何冷着张脸,当下拱手道:“下吏陈元康,字长猷,这位可是阵前生擒莫孝晖的斛律都督?”
“斛律光,字明月。”斛律光拱手回礼,这时候的斛律光还没有后世的彪炳战绩,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生擒莫孝晖,此刻听陈元康提起,脸色好看了许多。
高澄心中感慨陈元康果然如书中所载‘善事人’:这个真心人说话真好听。
“长猷可有住处?”
高澄幕府僚属以及郎官都由他提前在戚里准备好去处,就连随行入邺的亲卫们都有在王府附近的院子安置。
“多谢世子关心,元康天平初年曾入朝为天子修起居注,当时已经在邺城置有别业。”
“如此便好。”
高衙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真心人有没有地方住,不开口问问怎么能让真心人知道自己关心他,眼前这两人可是自己最能倚仗的文武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