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枚坐在吧台上,毫无头绪的翻着眼前厚厚的酒水单,看着那一个一个美妙而神秘的名字,着实不知道它们到底代表着什么样的味道和多少的酒精浓度。比如这个“醉生梦死”,自带着销魂的气质,不知道喝下去是否就会倒地不醒;还有这个“血腥玛丽”,看这名字就够凶残的,是不是真的会放入鲜血调制。
说到鲜血调制的酒,楚枚倒真的喝过。作为一名销售助理,免不了要跟着自己服务的销售人员,出席各种酒局,这斟酒、劝酒、陪酒的事儿没少干。很多时候这个过程令人乏味、作呕,不过偶尔也有那么一两次不一样的时候,这主要取决于受邀方是脑满肠肥、唯利是图的油腻大叔,还是温文尔雅、博闻强识的青年才俊。
比如那次,韦枫就带着楚枚和某知名品牌的渠道经理—裴楠进了一家古香古色的餐厅,韦枫像是这里的常客,他跟服务员低语了几句,服务员就出去了。留下他们三人分别坐在一张长条桌的一边。楚枫居左,裴楠居中,楚枚坐在裴楠右边。这位置方便她给客人斟酒、倒茶、夹菜,一般情况下,这是她在一场饭局里的主要任务。
不一会儿菜就上来了,主菜装在一个灰蓝色的长长的瓷盘里,小小的一整只,看着有点像烤乳猪或者烤全羊。服务员静静的分发碗筷、调料,之后又拿起刀叉熟练的在磁盘里横竖交叉的切了几下,然后按照人头,肥瘦相间的把切好的肉分到每个人面前的碟子里。另一个服务员端了一支大肚的玻璃瓶进来,里面装满了红彤彤,有点絮状的液体。女服务员按照韦枫的指示,把玻璃瓶放在了韦枫和楚枚中间,一股奇异的酒香飘了出来。
分完肉,服务员默默的退了出去。楚枚拿起那个玻璃瓶,主动给旁边的裴楠斟了一杯酒,又给韦枫倒满,放下酒瓶---通常她开局都要装着不善喝酒,然后必要的时候才勉强充个数,裴楠随算不得陌生,却也没有这般正式的一同用过餐。这时,韦枫忽然朝她使了个眼色,楚枚立刻明白了,假装换个手,又给自己也倒了满满一小杯。
韦枫举起杯子,很程式化的说了些欢迎和感谢的话,之后一饮而尽。楚枚和裴楠也端着杯子,相互看了一眼,裴楠朝楚枚温和的笑笑,又谢了谢韦枫,也干了。接着,楚枚就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异样表情。楚心里盘算着能不能抿一口,装装样子就算了。可韦枫在一旁催促,楚枚知道,这说明今天这个局是不能敷衍应对的,面对裴楠,还是要拿出几分诚意,毕竟是厂家的代表。她只好掀起杯底,把那红色的液体倒入口中。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着酒气,直冲到鼻腔,楚枚恶心的险些吐出来,强忍着呼吸,才把这一口酒咽了下去,呛得眼泪直流。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裴楠那个怪异的表情。转身瞪视着韦枫,心底有了几分不悦。
“这瓶是鹿血酒!用新鲜的鹿血调以陈酿,滋阴补阳,可是这店里的招牌。口感如何?”韦枫得意的对裴楠说,没有理会楚枚的愠怒。
“难怪,血腥味好重!楚枚还吃得消么?”裴楠递过纸巾,关切的问。
“还好,只是没准备而已。”楚枚不好意思的笑笑,胃里仍在翻滚。
楚枚又看看“血腥玛丽”这四个字,那种咸腥的味道再次袭来,她迅速的翻过那一页。
“不知道喝什么?”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楚枚抬头,看见这酒吧的调酒师就站在自己对面,微笑的望着自己和自己手上那本酒水单,看来他注意到她已经翻了几遍了。
从楚枚坐下开始,这个调酒师就一直很忙,除了招呼坐在吧台边的客人外,服务员不停的把点单插在他面前的穿钉上。他一边晃动着手里的调酒器,一边跟着酒吧的音乐摇摆。时不时还会回应一下面前那些女客人的调侃,抛个媚眼或者给个飞吻什么的,大有调情高手的样子。
楚枚没有说话,只是回了一个歉意的微笑。她虽然做的是一份要用言语周旋的工作,却在工作之外,不愿意与人交谈。而此刻,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这个酒吧,为什么要好奇这个调酒师的酒。
关于这一点,就要从一个书签说起了。楚枚周末无事的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泡在图书管里。那里藏了很多故事,而且不需讲话。就算遇见熟人,你也只要动动嘴角,给一个微笑就足够了,更何况,以楚枚的工作和社交圈子看,基本上是遇不到熟人的。
就在今天下午,楚枚加完班,一如往常的走进图书馆,准备在这里消磨掉9月的第一个周末。她走到自己喜欢的中外文学区域,开始在一排又一排的书架间,搜寻一本让她一眼看过去就想拿起来的书。她通常会有自己明确的目标,但因为今天忽然下雨,打乱了她的计划,所以倒没有什么特别想看的。
这个区域的书她看过很多,也看见过很多,甚至有时候能记住某一本书的位置,而不用去电脑上查阅。图书馆里很安静,她尽量不让自己的高跟鞋发出声响。这时,她看见某个书架最上层有一本黑色封面的书凸出来了,不知道是书的宽幅太宽,还是没有放好,总之就是那样很不自然的露了一半在外面。
楚枚仰着头仔细端详着那本书,书的侧边没有像其他图书一样写有书名,而只是贴着图书馆的索引标签-J03010198。它看着不厚,大约两个手指的样子。从露出的半边可以看到一半的书名—《野村XX》。楚枚在那本书下站了一会儿,不用试也知道,以她166cm的身高,是很难拿到那本书的。可要是搬个梯子来,又担心动作太大,惊扰了别人。
就在她犹豫之际,有人从过道里推了梯子进来,楚枚觉得时机刚好。于是伸手拉住梯子,朝那人笑着点了点头,把梯子架在了那本书下面,踩着高跟鞋,裹着一步裙,就爬了上去,取下书,从梯子上下来,她再次向面前这位借梯子的人欠了欠身,以示感谢。
楚枚认为自己足够礼貌了,但她每次这样礼貌的时候,基本都不看对方的脸,对她而言,陌生人,长什么样子都是一样的陌生,避免麻烦,尽量不要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拿了别人梯子,取下那本书的时候,对方欲言又止的讶异。
楚枚抱着书,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这本书的名字叫《野村记事》,貌似是一本传记体的小说。出版时间是三年前,作者生卒年不详,连名字也没听过,从印在扉页的照片看,是个气质出众的中年女作家。楚枚有些失望,她对传记类的读物,不感兴趣,特别是这种近年才出版的,尤为不看好。可既然拿下来了,还是看一看。
她翻开书页,一枚精美的书签出现在她眼前,书签上是一副小村庄的雪景图,一看就知道是图书附送的。楚枚翻转书签,发现背面居然写着一行漂亮的小字:
“2018年9月2日10:30,巢穴酒吧,调酒师,公爵夫人”
这不就是今天?楚枚会心的笑笑,晚上多了一个可以消磨时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