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天光渐褪。已至隆冬,厚重的雪铺在地上,白花花的一大片,让人难以下脚。
一条崎岖的小路上正走着一个书生。这书生应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大冷的冬天,他却只穿着一件破了好几处的旧袄子,背着一个褪色了的书箱,拖着两只破草鞋,整张脸冻得通红。
天色愈加暗了,穷书生加快了脚步,他要趁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一个过夜的地方。
铺在地上的雪很亮,容易让人丧失方向,但更容易让人看见几尺远的那棵大树下,僵直的麻布身影。
穷书生虽穷,却很有善心,即使急着赶路,自身缺衣少食,他也还是选择帮助那个冻僵在了雪地里的少年。
那天一整天都没有下雪,穷书生扶起少年时,看到了路上各种各样的脚印,他笑了,笑容苦涩且无奈。
积雪的路段本就难走,再加上又带了一个肢体僵硬的少年,穷书生走得就更加慢了。还好老天有眼,在天将黑尽时,穷书生看到了一座破旧的寺庙。
寺庙显然已经荒废了许久,里面泥塑的神像已经垮了一半,被一张巨大的蛛网罩着,别有一番阴森的气息。
穷书生却顾不上这些,勉强整理出一块能坐的地,垫上张破草垫,他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赶了一天的路,穷书生此时只想睡一觉,但看了身侧脸蛋都冻得发了紫的少年,他终是放弃了立马睡觉的想法。
穷书生艰难地生了火,然后从行囊里取出水囊,递给了身侧的少年。
有了火焰的温暖,少年已经能勉强活动双手,他接过水囊,甚至顾不上道谢,就将水囊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在又吃了穷书生一天的口粮后,方才勉强填饱肚子。
“你,救命,我,做牛做马,报答。”少年的话有些断断续续,但却异常坚定。
于是,从那天起,穷书生身边跟了一个小书童。为了让穷书生能够顺利进京赶考,小书童每天很努力地下苦力,然后把赚到的银子全都交给了穷书生。
穷书生也十分努力地读书,然后考到了当年的榜眼,被圣上亲自召进金銮殿中面见。
穷书生得到了圣上的赏识,做了一个大官,但却因为他耿直不懂变通,得罪了很多人。
于是就有人给书生下毒,小书童替书生挡下了许多毒,自己却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才救回来。
还有人陷害书生,害的圣上大怒,直接将书生贬去了南边的一座偏僻小城当县令。贬谪的途中,还有人不死心地刺杀书生,当大刀将要砍到书生脖子上时,书童突然冲过来救了书生,自己却被大刀砍在大臂上,险些丧命。
到了城里之后,为了帮助书生治理这座城,书童整天忙上忙下,甚至因此顾不上自己的伤口,而落下了病根。
终于,兢兢业业三年后,荒芜的边陲小城变得美丽起来,书生成了人人爱戴的张县令,书童成了县令的好帮手陈管家。
“这不是很好吗?为何陈管家后来会……”燕临安疑惑。
“这只是表面上如此罢了!”虽然挨了五十大板,陈田却仍然生龙活虎地从鼻孔“哼”了一声。
“那些百姓得了大人的那么恩惠,却毫无感恩之心,常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闹到县令府来,搞得大人连睡觉也不安稳!”
“这也就罢了,更有甚者,自己被蒙蔽了双眼还不知道,竟然说大人冤枉好人,甚至还要去燕都告发大人,还组织起来到县令府来打砸,你说这能忍吗?”
“他们不过是平民百姓,怎敢到县令府来打砸?”燕临安继续问。
“哼!还不是仗着大人他爱民如子、胸襟开阔、宽宏大量,不忍心拿他们怎么样。”
“那其他百姓知道了不来阻止吗?”
“还不是大人将此事压了下去。大人说他信任他的百姓,其中定有某种缘故,要待到查清楚了再处理。可我却不忍心看大人受如此无妄之灾,便去了桃花岛散心,哪成想被一只桃花妖给迷惑了!”
“迷惑?你不是一直是清醒的吗?”
“谁说当时我是清醒的?”陈田瞪大眼睛,“我是有多傻,才会在清醒的时候做这些傻事?”
“可你看上去明显就是清醒的呀!”燕临安依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到陈田时,他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
“他确实是不完全清醒,”一直静静听着的叶清璃突然开口说道,“而且还不止他一人,那些闹事的百姓都是不完全清醒的。”
“他们虽然理智和情感具在,却都被桃树妖夺去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忍耐性。”
“没有忍耐性,理智就不能控制住情感的冲动,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足为奇。”
“我就说那些百姓怎么会突然闹事,原来都是这桃树妖惹的事!”陈田气愤拍桌,却因扯动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可相隔这么远,那桃树妖是怎么做到的呢?”燕临安一如既往地疑惑。
陈田是正面遇到了桃树妖,被迷惑情有可原,可桃花岛与城中百姓相隔的距离可不近哪!
“靠这个。”叶清璃抿了一口杯中的桃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