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上官明夜送走,凤三千回到寝室。
她一言不发,在竹羊和绢兔的服侍下更衣洗漱。
“姑娘,他......”绢兔小心翼翼问道。
凤三千躺在榻上,闭了眼,对竹羊吩咐道:“去禀报王爷,一切顺利。”
兔羊二女忙熄了灯退下。她们未注意到,凤三千紧闭的双眼中划出的两行清泪,紧握着双手中那支温润的指箫。
“老子一连来了三日,凤老板的影子都没见着,今日再见不到她,我就砸了这三千居。”
凤三千刚刚见了献王。她从密室出来,就听闻有人闹事,赶到前厅,恰见一个肥硕的青年从雅间出来,口出狂言。
孙成富,青阜大户孙光的小公子,对凤三千痴迷狂热,死缠烂打。托他的福,红鸾女盗没少“光顾”他家。这孙光也是家大业大,到现在都未发现。
一看到他的梦中神女凤三千,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小孙公子立马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跑向凤三千。
然而,还未到她身边,孙成富就被一只无情大手推出两丈远,一个高大身影挡在凤三千身前。
那是上官明夜的侍从,翠柏。紧接着,一个傲然不群的身影立于她的身侧,正是上官明夜。
“将军。”凤三千忙欠身行礼,却被上官明夜扶住手臂拉入怀中。
“今日怎么来了?”凤三千想挣脱而不得,只能陪他作戏。
“我来凤儿这里,还需要定帖吗?”上官明夜笑问道。
凤三千脸上挂着羞涩之意,“自然不用。”
再看一旁被人推搡出去正欲发怒的孙公子,见到眼前这个戴着黄金护面的锦衣男子揽着凤三千的蜂腰,还被唤作“将军”,哪里还能猜不到上官明夜的身份,当时体若筛糠,一旁的小厮赶紧搀他离开。
凤三千看着孙成富像个圆球一般近乎滚下楼梯,大为解气。她还不忘对着上官明夜娇嗔道:“将军吓走了我的客人。”
上官明夜豪气笑道:“赔你便是。”说罢,揽着凤三千便去雅间。
正走着,凤三千突然凑近,在他耳边道:“明晚子时,新县杜家。”
杜家,新县出名的富户,盘剥佃户亦是出名。全新县最大的院子,最高的院墙便是他家。
凤三千飞檐走壁,很快就在这个三进大院中找到了库房的所在。
在屋顶落定,她看到了脱掉了金面华服、身着黑色劲装的上官明夜。
见凤三千来,他微笑招手,那懒散样子,仿佛是坐在自家屋顶。
凤三千不理他。
她小心蹲下,正要搬动脚下一块松动的瓦片,突然停住。不对劲儿。
她屏息倾听,眼神不经意触到上官明夜唇边的坏笑。
上官明夜向她无声吐出一个字:狗,然后就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杜家真真绝了,库房里养条狗。
凤三千略一思忖,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小的弩管,又捻来一根凤尾针。她将凤尾针卡在弩管凹槽内,凹槽后的一个凸起的小钩挂住红色凤尾尖处的一个小洞。
上官明夜凝神细看,他早发现凤尾上有这样一个洞,却不知竟有如此用处。
只见凤三千掀开一片瓦,将弩管伸向库房内,对准了黑暗中两点绿光处,扣下扳机,银针飞出,其后的凤尾随之散成一根红色丝线,一端连着银针,一端连着弩管上的小钩。
库房内,一声犬吠没来得及发出,就化成了呻吟,伴随着轻微的倒地声。
凤三千反推弩管,银针应声收回,红线也被整齐的缠在小钩上。好精巧的机关!
上官明夜看着凤三千这一番操作,冲她竖起大拇指。但此时凤三千已然滑进库房。不一会儿,就见一个鼓腾腾的皮囊被塞出来,紧接着,是凤三千灵活的身影。
“真是大开眼界,连狗的睡穴都找得这般准。”
“明日继续。”凤三千白他一眼,便翻身进了三千居的院子。
上官明夜唇角微翘,“叫我怎能不喜欢呢?”
“只有这样的男人,才值得被我喜欢。”一列西夷人的队伍,为首的香车之上,一个红发雪肤的绝色女子静静听着路旁的中原百姓对那个男人的赞颂,湛蓝色的双眸似有海一般的深情,她诱人的双唇中,呢喃着一个名字:“上官明夜。”
我来了。
红鸾,来过了。
库房内,老杜身着寝衣,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凤三千和上官明夜躲在暗处,欣赏着这一幕。
一连三日的“搬运”,让杜府库房内的珍宝“瘦”了很多。倒霉的杜老爷直到现在才发现,为时已晚。
“走吧。”凤三千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上官明夜紧随其后。两人一路到三千居墙外。三日来,将凤三千送到这里,成了上官明夜的习惯。
凤三千有些疲乏,对上官明夜一句话都欠奉,只点了下头,就翻身进院了。
院中一个娇小身影正站在那里,无声无息。
“师傅?”凤三千疑惑地走上前。
洛眉注目院墙处少顷,确定上官明夜已然离去,才对凤三千道:“随我来。”
凤三千随着洛眉来到洛眉的居所,两人落座后,洛眉问:“顺利吗?”
“嗯,一切顺利,东西已送到王府了。”
“这么说,上官明夜已知晓你在替献王做事了?”
“今夜之前,他便已知晓。”凤三千如实答道。
与上官明夜的约定,她并未隐瞒师傅,更不会隐瞒主子。
“现在看来,他对你当真有意,看似在胁迫你,实则在保护你。”
凤三千并未反驳。洛眉转身取来一个药瓶,道:“吃了它。”
“这是?”
“那人送来的。”洛眉垂眸,不再看凤三千。
凤三千心中犹疑,却没有再问,直接打开药瓶,送到唇边。
一颗药丸划入喉中,入口回甘。凤三千并无不适,反而隐隐有暖意自腹中蔓延至四肢百骸,通体舒泰。
“每日,都来服一颗。”
“是。”只要是那人给的。
“还有,大事将近了,你做好准备。”
“凤儿,这个任务你今晚就去办。”
“是,王爷。”
此次的任务,是一份布防图。
炎城,北盛和青阜之间的一座大邑,亦是北方四通八达的枢纽,对于都城北盛的意义不言而喻。掌握了炎城,便可踞此城而取中枢。
屯兵备粮十余载,举兵挥旗只一朝。
献王终于要起事了。他本来还想再等等,却获悉昨日宫中失踪了几名内侍,皆是他的眼线。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凤三千早在上午便得知了此事,因为方怀澈送来了主子的书信。信中详陈了她的任务。
第一,便是给献王送一份假的炎城布防图。
第二,是要她明晚将上官明夜送出城,让他飞马去炎城。
“凤儿,明晚,你要将上官明夜留在你的三千居。”这,是献王的命令。
第三......
“凤儿,好戏就要开始了。”献王的眉头因兴奋而跳动着。
也很快就会结束。
于是第二天一早,一份炎城布防图就出现在献王的桌上。
凤三千放下布防图从王府回来,就被洛眉拉到房中。
洛眉将一颗药丸放在凤三千手中,凤三千看都没看直接吞下去。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不知。”
“最近,有没有觉得气血充沛,关元处常有暖意?”洛眉问道。
“有。”这些天不只一人夸赞凤三千面若桃花,精神饱满。
“这是养阴丹,是宫中不传之秘方,服此丹满七日者,与男子同房,九成可结珠胎,你已服丹八日了。”洛眉心中不忍再说下去,但凤三千已然明白,这就是主子的意思。
上官家人丁单薄,极重血脉。一个上官明夜喜欢的女人,再加上一个他的孩子,便可制约他。
“我懂了,师傅。”
洛眉看着一脸惨然的凤三千,心疼不已,却无能为力。
“师傅,这个你帮我收好。”凤三千颤抖着双手,递上指箫,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记,方怀澈的首饰铺面。
天已擦黑,方怀澈正准备吩咐伙计打样,一位头戴斗笠的窈窕佳人走了进来,“妾身请见方先生。”
方怀澈闻声连忙下楼,二话不说便将人带上二楼。
“你怎的来了?”
“怀撤哥哥,帮我制一件东西,很急。”
“凤儿,今日怎么亲自来迎我,这般想我吗?”上官明夜下车见到门口的凤三千,微觉诧异。
只见凤三千迎上来,竟直接扑到他的怀中。
上官明夜愣在那里,身后的沈卫和林子瑜见此情景,又妒又羡。
不待上官明夜发问,就听凤三千低声道:“带我走。”
上官明夜当即朗声笑道:“我的宝贝儿这般心急,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罢,直接抄起凤三千就抱上了车,翠柏驾车扬长而去,徒留沈、林二人望而兴叹。
“去城外竹林。”凤三千上车后便从上官明夜怀中挣脱出来,对翠柏道。
翠柏回望上官明夜,见他点头,便驾车出城。
“怎么回事?”面对上官明夜的疑问,凤三千不发一语。
竹林中,一座小屋立于夜色中。
“一盏茶后,你进来,让他走远些。”凤三千看了一眼翠柏,对上官明夜道。说罢,便下车进屋去了。
待上官明夜进入竹屋,映入眼帘的是月光下凤三千绝美的背影。她脱去了外衫和垫衣,只着一件粉色内袍。
听到他进来,凤三千只侧了侧脸,没有回头,“上官明夜,你,喜欢我吗?”
上官明夜闻言,眼睛微微眯起,薄唇轻抿道:“喜欢。”
凤三千没有注意到身后男子危险的眼神,继续道:“那你是喜欢凤三千,还是喜欢红鸾?”
上官明夜一步步走向凤三千,并伸手除下了自己的护面,“我喜欢,小黛。”
凤三千闻言如遭雷击,这声音......
她猛然转头,看到的是那张魂牵梦萦的脸。“怎会......是你?”她望着渐渐逼近的男子,难以置信。
“若非我用了替身,又化名关月潜入三千居,我怎会知道你这么多的秘密?”关月眼中的怒火似要喷涌出来。
上官明夜,就是关月!
若不是亲眼所见,凤三千难以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能像她一样改变自己的音容气质,言谈举止。
上官明夜生来肖母相,过于俊美,毫无将门虎子的风范,叔伯兄弟常取笑他道:“夜儿将来上阵不必杀敌,一笑即可退敌万里。”但上官明夜的军事天赋很早便展现出来,为了让他能像其他上官家男儿一般在战场上绽放光彩,父母便为他想了这个法子。让他先佯装自毁容貌,再终日戴着护面,以遮其容。
震惊,恐慌,喜悦,恼怒,后悔......凤三千不知要用何种情绪面对眼前的男子。
“让我猜猜,献王今晚给你的任务是什么?”上官明夜已到身前,他一把拉住凤三千,“凤三千,若上官明夜和关月不是同一个人,今晚过后,你准备置关月于何地?”
“不是,不是的......”泪水夺眶而出,凤三千委屈地解释。
可上官明夜已经气疯了,他觉得自己是天大的笑话。骄傲如他,怎能不觉得屈辱?
他直接将凤三千按在床上,霸道地吻住她的唇,封住了她想要解释的话语。
凤三千努力反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怀上上官明夜的孩子,更不想怀上关月的孩子。她的关月不能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他们的孩子不能拥有像她一样的命运。
她抽出发间一根银针,那是她让方怀澈加紧打造的催眠银针,上面淬了致幻药物。她夹住银针,刺向上官明夜的后颈。
但多年沙场历练出的警觉让上官明夜准确地抓住了凤三千的手,“这又是什么意思?”说着手上加重力道,捏得凤三千皓腕生疼,松开了银针。
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呵护,这次上官明夜近乎残暴地占有着凤三千。凤三千拼死反抗,然而无济于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上官明夜才放过她。
凤三千木然地起身穿上衣服,掩住周身的青紫淤痕,又将一身玄衣和一封书信递给了上官明夜,道:“竹屋后有两匹快马。”
上官明夜接过书信和衣物,大为心疼,但一想到她勾引男人的行径又气愤不已,索性也不安慰她。
他拆开书信一看之下,登时惊呼道:“你是......”
但凤三千的身影,此时已消失在茫茫竹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