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畔的记忆里,遇见初晓的这年夏天,是最热的。
绫市三中传统,半学期一分班,江畔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分到二班,高二上学期期末结束的时候,贾真叫她到办公室里特意告诉她的。
贾真细细的给她讲了几遍原由,江畔乖乖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和贾真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就退出了办公室,小姑娘很快就忘记了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一个小插曲,迎来了寒假。
这年的寒假过得飞快,江畔自己也意识到了,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她,直奔开学。
今天是高二下学期开学第一天,江畔迟到了。
按常理来说江畔是不应该迟到的,可你也听见了,是按常理来说。
说出来还有点儿搞笑,江畔早上过马路等绿灯的时候,被一个小女孩堵住了。
小女孩扎着两个高马尾,好看的很,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盯着江畔,像要哭出来一样扯着江畔的手,娇滴滴的求她:“姐姐我找不到家了你能送我回家吗?求你了姐姐。”
江畔那见过这阵仗啊?附身把头冲小女孩移了移:“小妹妹你是走丢了,找不到家了吗?”
小女孩拎了拎后背的书包,皱了皱好看的眉,心想:竟然听不见说话?
江畔心里一软,俯身把她后背上背的书包取下来,黑色帆布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和小女孩不搭。
“小妹妹,这是你的书包吗?”江畔声音甜甜的问。
小女孩摇摇头,大声反驳:“我哥的。”
畜生的。
听出小女孩的声音大了许多,江畔下意识的笑了笑,小孩子就是这么单纯美好。
不过这个小女孩哥哥怎么这样啊?自己的书包不背给妹妹背也就算了,还把妹妹都弄丢了!真的是!
“你哥哥是不是没长心啊?”江畔实在忍不住吐槽了一下,这么可爱的小妹妹都能弄丢。
小女孩皱了皱鼻子,心想着这话说的可真对!居然敢拿她做鱼饵!等她见到她哥,一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现在暂且就为了她王者的事业忍一忍吧!
江畔从兜兜里拿出一颗草莓味的糖,撕开塞进小女孩手里:“你吃吧,没毒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姐妹!
你要迟到了!
还在给和你素不相识的小女孩耐心的讲糖有没有毒?
也就只有江畔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能做出来这事儿了。
小女孩笑了,眼睛弯的和月牙一样,她把江畔给她的糖塞进嘴里,还不忘去牵江畔的手:“我不怕的姐姐,你长得这么可爱,和初……和我一样可爱,糖不会有毒的。”
小女孩在心里呼了一口气,她不可以让江畔知道她的名字!
否则就没人教她王者了!
江畔看了一眼表,还有十分钟,她现在走完全来得及报道,可是她也不能把小女孩扔这啊。
四周人来人往,江畔踮脚站起来扫了一眼周围,没有疏通交通的警察叔叔,她还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江畔的反应有点慢,思考了不一会儿问她:“小妹妹,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或者你知道你哥哥在哪里吗?”
初宁内心OS:我哥也没告诉我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啊,还不能让这个可爱的小姐姐发现他的阴谋!我就知道不靠谱!
她哥这个无赖,无耻的要求一定要把这个小姐姐拖迟到,还得把他的书包让她背到学校!
她又不是神人!
她只是个孩子!
他以为她是巴啦啦小魔仙?还会魔法?
小女孩一脸单纯的仰头大声问:“姐姐,你是不是要迟到了呀?”
这不是废话吗?
江畔性格腼腆,说起话来声音总是甜甜的,她太温柔了,骨子里透露着良好的家教,好像无论隔着多远都能闻到小姑娘身上自带的奶香味儿,干净的让人看见她第一眼就是惊叹。
她怎么能忍心拒绝小女孩?
江畔笑着回答:“没事的,迟到了也不怕,姐姐送你回家是做好事。”
她这可真是做好事,一会到学校了可有的解释了。
小女孩骨碌着大眼睛说:“那姐姐送我去警察局吧,我小舅舅是警察局局长。”
这可能是现在最有效的办法了。
江畔伸手摸小女孩的头发:“好,姐姐把你送到警察局里去找你小舅舅。”
小女孩转身指了指:“绫市最高警察局就在这条街对面右拐50米。”
什么情况?
江畔惊了。
你看看!你看看!这孩子是丢了多少次了!连警察局在哪都摸的清清楚楚,江畔觉得她太可怜了,但凡她有时间,一定要好好和小女孩的家长说一说。
当然,还有她哥哥。
江畔拉着小女孩,一路直到派出所门口,小女孩看了一眼挂在警察局门厅里的时钟。
好家伙!耶耶耶!她成功的把姐姐拖迟到了!
“姐姐,你快去上学吧,你看看钟,你都迟到了。”
江畔看了一眼手表,果然,手表上的指针还在不停的转,分明在提醒她,已经迟到了。
“不行呀!我得把你交到你小舅舅手里我才能走。”江畔实在是不放心。
临了都到了警察局了,她再把小女孩丢了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初宁再OS:我要是知道你现在心里想什么,我都要忍不住笑出来了,咱俩之间你比较可怜吧姐姐,能被我哥盯上。
“没事的姐姐,你赶紧走吧,要是被我小舅舅知道我是被你捡到送进警察局的,他肯定以为我又去哪野去了,会打死我的!”说着,初宁还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
初宁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江畔后背上的书包。
书包也带走求你了!
书包也带走求你了!
书包也带走求你了!
警察局里的广播传来喊声:“初宁!你给我站在门口不准跑!”
“姐姐你听见了吧?广播里叫我呢!”初宁现在就想着赶紧把这个小姐姐支走吧!小心被她小舅舅发现!
听见广播里喊着的名字,江畔问:“你叫初宁?”
事发突然,江畔甚至不知道她的初是哪个chu,宁是哪个ning。
“我叫初宁,叫我的就是我小舅舅,姐姐你快走吧。”
“那姐姐走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别再被哥哥弄丢了啊!”江畔甜甜的冲她笑了笑,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转身小跑。
初宁翻了一个白眼:“我那是被我哥强迫的,笨蛋嫂子!”
警察局里走出一个男人,穿着警服,应该是内部工作人员。
那男人叹了一口气,倚在门边:“初宁,你又把谁打进派出所了?”
初宁转身,神气的很:“小舅舅!我今天才没打人呢,我老实的很!”
“我这警察局就像你家一样,一天得来个两三遍的,你今天不上学啊?”
初宁摇头:“我逃学了谢谢。”
下一秒,初宁就被塞进了警车,一路疾驰的被迫去学校了。
江畔真的要迟到了!
对街的对街,就是绫市三中,这个与江畔格格不入的学校。
自打江畔上学以来,从来没有请假过,也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
江畔是个乖乖女,从小就是在爸爸妈妈婶婶阿婆的爱里长大的。
她从小就认真学习,在班里总是担任班长,还有老师会因为她某一科特别出众而选她当课代表。
而今她已经蝉联一年半的高中英语课代表了。
这本该是很让人骄傲的事情,可这所学校,和其他学校是不一样的。
在绫市三中,当班长或是课代表可以说是最没用的,属于是吃力不讨好。
老师的信任,要求你尽心尽力。可这里的学生,根本不会听你的。
她们和江畔以前的同学不一样,可以说,她们甚至根本不需要学习,就可以拥有别人几辈子都羡慕不来的工作,几辈子都赚不完的钱。
有些人辛苦努力,奔波各地,只为找到那条通向罗马的路。
而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
绫市三中,绫市最好的高中。
这里大部分学生的都是上流社会的少爷或小姐,家里早就为他们铺好了路,只需要他们走。
在这里学习也只是走个过场,他们大部分只会用钱和暴力解决各种问题。
这所学校,只收两种学生。
一种是学习出众的,另一种是家有矿的。
当然还有一种学习又出众家里又有矿的。
江畔当然不属于这一种。
她是她们县城里唯一一个考进这所学校的。
从老家到这需要四个小时的车程。
江畔老家的环境也不差,但是和绫市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全家都特别的开心。
其实江畔偷偷想过,她不上这所高中也是可以的吧。
毕竟这所学校,甚至这个城市,都与她格格不入。
而且三年的学费也是她的一大难题。
那天晚上,全家商议。
江畔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声音依旧软软的:“其实,不上这所高中也可以呀,我觉得……”
小姑娘还未说完,就被江父打断,江父刚吸过一根烟,说话时伴着细细的烟雾:“不行!畔畔,这所学校学费虽然贵,但是毕业以后工作好找啊!”
江母也附和:“就是啊!我们畔畔考上就应该去啊,学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和爸爸会在绫市找工作的。让你阿婆陪着你!”
其实江畔心里清楚,学习环境和学费只是她愁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不怎么好使”的耳朵。
家人在她面前从不提她耳朵的事,给江畔买了助听器,她也不爱戴。
戴上助听器,就是承认她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也许是青春期的逆反心理,江畔不喜欢戴,她可以不说话,可以没人陪,就是不想接受那些怪异眼光。
一道一道,都像扎在她身上。
其实上课期间她只要全神贯注,没有噪音还是能听见的,只不过老师的声音小一些而已。
这就对她的耐心和专注力有很大考验,而且学校的老师也都配有“小蜜蜂”为了扩大自己的声音来方便学生听课。
江父江母都有提前和学校老师说明情况,老师们看着江畔就像个学习的好学生,也都会稍微照顾着点。
小姑娘眼泪不争气的在眼里打转:“那我不是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你们了?我想你们怎么办啊?”
江母摸着江畔的头发哄着:“好孩子哭什么啊?爸爸妈妈可以去看你啊!再说还有阿婆陪着你。”
其实江父江母另有打算,助听器要保养,时间长了还要换,是一笔开销。
重要的是,他们俩要为江畔赚嫁妆,小姑娘会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女孩子有残疾男方怎么也是不太会接受的,平常女方的嫁妆是万万不够的,总得多置办些。
小姑娘性子温柔,到时会不会受委屈挨欺负也未可知,每一步都得先替小姑娘安排好啊!
总之,江畔最后也没拗过江父江母,跟着他们来到了绫市。
去的前一天夜里,江畔偷偷听到了江父给她好长时间都没见面的婶婶打了一个电话。
江畔叔叔前几年车祸去世了,婶婶就被迫回了娘家。
江畔知道,婶婶家很有势力的,当时和江畔叔叔结婚的时候,婶婶家里是极其反对的,可婶婶还是嫁了过来。
嫁过来后,对江畔一家人也是好的没话说。
可惜叔叔走了之后,婶婶的娘家人硬是把婶婶绑了回去。
印象里,婶婶是一个说话轻声细语的好看女人,幼时的江畔很喜欢和婶婶一起玩。
而江畔也清晰的记得,婶婶是绫市人。
到了绫市,婶婶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婶婶在绫市三中附近的小区租了一套房子,环境优美,主要离学校近,只要五分钟左右步行路程。
而婶婶自己创办的工厂离绫市有些远,江父江母就在那座工厂里工作,阿婆来给江畔陪读。
一切都被安排的那么好。
江畔冲进校门,凭着放假前和贾真的谈话记忆,在四楼最西侧找到了二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分班之后的四楼理科班,以一班开头,二班结尾。
走进二班门口,大家都在准备早读,江畔低下头,呼吸加速。
她伸手敲了敲门,班里瞬间鸦雀无声。
全班的视线停留在江畔身上,她能感觉到。
“老师对不起,我迟到了。”
江畔声音软的不成样子,由于一路小跑,还有点喘。
她太白了,显得小脸更红,长睫微颤,像个洋娃娃一样乖乖等待老师的回答。
班里的男生有爱开玩笑的,看见江畔这么个人物,纷纷起哄。
“老师!快把同学放进来呗!咱都要早读了!”
“就是啊老师!我觉得她没说谎!”
“这一看就是个小学霸啊老师!正好我有题不会,能让她教教我吗?”
“瞅给小同学累的,一路狂奔吧哈哈哈!”
……
江畔实在是不好意思,尽管听不太清楚,也能感觉他们在起哄什么。
她的脸皮太薄了,从小就是,别人说点什么出格的话她都会脸红,没办法,她控制不了。
特别是男生,她一靠近男生就会脸红。
贾真敲了敲黑板,大声问:“行了安静!江畔,你为什么迟到?”
江畔轻声回答:“早上帮一个小孩找哥哥,就迟到了。”
坐下有女生的嗤笑声。
宋广瑶笑的最讽刺:“这么老套的理由也拿出来用?不怕被笑掉大牙啊?”
“你以为这是在写小说啊?还真有这玛丽苏情节?”
“玛丽苏都没这么玛丽苏吧!”
“还帮小孩找哥哥?一会是不是还有迟到的说自己的妹妹没了啊哈哈哈?”
话音刚落,后门传来一声巨响,众人的目光都从江畔的身上转移。
迟到了还敢弄出这么大动静的也是没几个人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他来了。
果然不出大家所料,他走进班级,黑色的碎发微微挡着眼睛,看不清他的眼神,精致的下颚线修饰的他的脸很小,少年很瘦很高,江畔目测不出来他到底有多高,总之比她高多了。
他倚在后门,穿着黑色体恤,初春的阳光照耀,显得他很白,不是那种女性的白,是属于少年自身的光芒笼罩。
少年张扬的挑了挑眉,修长的手挽了挽左边掉了下来的衣袖,露出一节手肘,能看清手肘上微微凸显的骨头。
他扭了扭脖子,抬起头,一副“本太子爷就是迟到了但是本太子爷不害怕的欠揍样子”
“不好意思啊老师,迟到了。”少年的声音清澈又好听。
他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和江畔害怕的程度一对比,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贾真甩过去半根粉笔,没打中:“初晓!你为什么迟到?”
初晓咳了咳嗓子,笑的贱兮兮的:“早上不小心把妹妹丢了。”
全班哄笑。
于迪更是笑的不能自已:“阿初怎么就能这么准的撞枪口上呢哈哈哈!”
贾真气的不行,隔着全班喊:“初晓!你哪有妹妹啊?迟到了就说迟到了!找什么理由?”
初晓冲江畔抬了一下脑袋,一脸正经:“就她捡着我妹了,还背着我书包呢。”
众人随着初晓的视线看过去,果真,除了江畔自己的书包,她还单肩背着一个书包。
江畔愣了一下,想起来这是初宁的书包,她走的时候着急忘记还了。
这书包又轻得很,背上根本没感觉。
贾真看向江畔:“江畔,你捡到的是初晓的妹妹啊?”
是吗?她捡到的是谁的妹妹啊?
她自己也不知道啊!
江畔用眼睛余光看向初晓,他依旧倚在门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是他的妹妹。”
事到如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贾真当然知道江畔是什么样的学生,一直是名列前茅的乖孩子,办公室里多的是老师夸她。
贾真扶了扶眼镜:“那行吧,回去坐吧,准备早读。”
江畔点头致谢:“谢谢老师。”
“谢谢老师了啊。”初晓见缝插针。
“我说让你回去了吗?”贾真又扔过去半根粉笔头,依旧没打中。
初晓没理,自顾自的走到倒数第二排靠窗,他没有同桌,也没有前桌和后桌,主要是谁敢在初晓周围啊?那不是不要命了?
由于江畔迟到,能选的位置所剩无几。
一个是第二排,同桌是一个只会学习的眼镜男,江畔在领奖状的时候见过,说话磕磕巴巴的。
另一个选择就是初晓。
二选一,江畔选了眼镜男。
把妹妹弄丢的哥哥,江畔实在不想和他做同桌,还是倒数第二排,不太能听清老师讲什么吧。
初晓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坐在第二排,然后让后排的同学把他的书包传给他。
传到形同和于迪,他俩把书包扣下了,同在倒数第二排,他俩笑初晓撞枪口这事,直到现在还是停不下来。
初晓低声骂了一句艹,把脑袋埋进胳膊里睡觉,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她为什么不和他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