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暮云的悠闲日子一转眼又晃过了四年,他将自己的游手好闲发挥到了极致,走街串巷,招猫逗狗,直到自己的皇帝老爹看不下去了,要将他送进溯奕书院。
其实说实话,他上辈子过惯了紧张的日子,这么闲着也是挺难受的。每当他觉得闲得要崩溃的时候,就会很疯狂地看几天书,然后深刻觉得自己就是个劳碌命。这里虽然也有很多有趣的玩意儿,但毕竟他是个见识过网络时代的人,这十几年下来,逛的玩儿的都差不多了。所以,当听说他老爹要把他送去书院的时候,蒋暮云心里还有些高兴的。
去书院的前一天,蒋暮云缠着五哥蒋浩青问了好些个书院的事情。
“五哥,书院人多吗?”
“不多吧,也就百十来号人吧。”
“都授什么学啊?”
“文武都有,文大概就四书五经,武是兵阵功器。”
听到四书五经,蒋暮云愣了一下。是的,他在这里也搜罗过很多书看,所以他知道,蒋浩青所说的就是他所认知的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还有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他看过一些,但毕竟上辈子是个理科生,这种实打实的文言文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超纲的。想到这,蒋暮云有点儿头疼了。
溯奕书院地处聿京西南郊,风景秀丽,远离市井,占地面积广阔。里面的老师有翰林院士,也有正二品大将军,想当年颢宗皇帝取消太学改立溯奕书院的时候,收到了很大的阻碍,但他坚持让皇子和官家子弟与寒门学子同条件入书院,望促进阶级和平,人才选拔。对,后半句是蒋暮云听说书院历史之后自己加上去的。
说实话,蒋暮云了解下来觉得颢宗是个非常有远见的人,溯奕书院确实为朝廷注入了很多新鲜的血液,让昭宁年间的政治清明,也造就了如今的盛世局面。
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利益。溯奕书院建立几十年下来,愈发陈腐,变成了各方逐利的场所,甚至有官商勾结、买官卖官,寒门子弟能进入书院的也越来越少。要说这些蒋暮云怎么知道的?他五哥蒋浩青在书院有个号称“包打听”的好朋友,礼部侍郎宋可的儿子宋知会,自称“你知会一声,没有我不知道的”。呵呵,蒋暮云很想知道,有没有人知会他爹一声他儿子这样的名号。
带着对颢宗的崇拜和对黑暗势力的提防,蒋暮云就这样开始了他在书院的学习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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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今儿晚上流觞楼,褚小爷请客,别忘了啊!”门口探出了一只脑袋。
一只枕头准确地砸到了那个脑袋上,“滚!别打扰我睡觉!”蒋暮云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被砸的少年“诶呦”了一声,却并不死心,拎起枕头就往床上那坨砸去!“喂!日头都升到头顶上了!你怎么还睡啊!好不容易书院今日停休,你...”
床上的蒋暮云一把拽住了枕头,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知道好不容易停休!再烦我灭了你!”
少年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伸手拍了拍那坨,“褚商请客诶,流觞楼诶。”
“你知道下个月就是三年一度的教考了吗?”蒋暮云悠悠开口。
“唉,哪儿能不知道啊!但,不是下个月嘛。今朝有酒今朝醉啊!”少年继续轻轻拍着那坨。
那坨终于探出头来,蒋暮云认真地盯着少年,“诏祁,吃饭不是晚上吗?现在还没到正午呢,你为啥非要折腾我起来呢?”
“我打算现在就去城里耍啊,逛一下午再去吃酒。但荆非那蛮子非要做完武练再出门,那今天就废了!呆子沐卓也要在房间里看书,所以”
“你想让我去叫他们俩。”蒋暮云接过了少年的话头。
少年拍掌笑道,“知我者暮云也!”
是了,这个固执要叫蒋暮云起床的少年就是工部尚书李政文的儿子李诏祁,也是蒋暮云在书院的好兄弟之一。他口中的蛮子荆非是南宁侯家的小儿子,而呆子沐卓全名苏沐卓,是个寒门出生的书生,文采出众也刻苦用功,他们四人在书院结识,关系甚好。四人中,蒋暮云不是最大的,却是说话最有用的。李诏祁总说是因为他身份高,但心里却知道,蒋暮云从来没有摆过皇子的派头,只是他那一身现代感十足的平等观,让人觉得亲近。
蒋暮云被迫起了床,他知道如果自己赖着不起,李诏祁烦也烦死他。在蒋暮云的“提议”下,四个人便在正午进城觅食。
李诏祁神采飞扬地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京城里的酒楼饭馆,“既然晚上要去流觞楼,中午就换一家,聚香阁?还是,清水居?”
荆非一个暴栗打在了李诏祁脑袋上,“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李诏祁抱着头直往苏沐卓身后躲,“打人打人打人,你就会打人!”
苏沐卓迫不得已夹在两个人中间当和事佬,他双手护住了身后的李诏祁,和善地对着荆非说道:“诶诶诶,反正也是吃饭的点儿了,阿非你就由他去吧。”
荆非“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李诏祁可怜巴巴地盯着蒋暮云,后者翻了个白眼说道,“那就去清水居吧。”李诏祁的眼睛里顿时冒出了星星,“你请客?”
“我,”蒋暮云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李诏祁将来不去户部真是泯灭了才能,守住国库的工作简直非他莫属啊!“我,又为什么要请客了?”蒋暮云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笑容。
“你最有钱啊!清水居可不便宜呢!”李诏祁笑嘻嘻地说道。
看着眼前没脸没皮却理直气壮的少年,蒋暮云无言以对,他无奈地点了点头,“行吧,既然你这样说,那就我请客!走吧,清水居!”
正如其名,清水居位于聿京的湫水河畔,依河而建的三层小楼端的是雅观别致。
一般人在这饭点儿来清水居定是没地方的,但这几位小爷也不是一般人,顺顺利利地就上了三楼雅间就座。
“您几位吃点儿什么?”小儿手脚利索地端茶倒水,还不忘给他们推荐菜品,“咱们清水居今天上午进了新鲜的河鱼,您几位要是喜欢,点一道‘会八仙’肯定不会错!”
李诏祁点了点头,“这名儿不错,来一个!”他在菜谱上扫了一圈,“这个,还有这个,这个‘望穿秋水’也不错,一样来一个!抓紧上菜啊,爷几个都饿了。”他“啪”地一声合上了菜谱,扔给了站在一旁讨好的小二。“好嘞!几位爷稍等!”
等着上菜的空档,李诏祁在雅间内四处看着,却在窗边的花瓶旁顿住了脚步,他突然贼兮兮地冲着兄弟几个招手,悄声说道,“诶诶,来来来,隔壁在说有意思的事情。”
荆非翻了一个白眼,“听人家墙角非君子所为。”
“真是好玩的事情,”李诏祁使劲招手,“他们在说靖安公禾家的小姐惊才艳艳,做得绝世好诗词!什么‘此夜曲中闻折柳’?诶这诗有意思啊。”
闻言的蒋暮云却是脸色白了一半,他大步上前站在了李诏祁身旁仔细听着,隔壁几人却只夸了几句“好诗”,便没了下文。
李诏祁推了推身体僵硬的蒋暮云,“诶,你怎么了?”
“你可听到其他几句了?”蒋暮云少有的认真眼神让李诏祁有些慌乱,“没,没听清,就听见那、那半句。怎么了?你知道是谁的诗?”
蒋暮云神色黯然,怎么会不知道?如果李诏祁没有听错的话,那首诗便是李太白的《春夜洛城闻笛》——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呵,还真是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