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书房，回想起蒙古人从天而降的大礼包，范大成现在直哆嗦。“可恶至极！”蒙古人这次不仅有巨炮，竟然还有重型开花弹，完全出乎自己意料。
本来自以为凭借手中的轰天炮、弩弹、手雷可以让蒙古人吃瘪，从头到尾吊打，没想到蒙古人暗地里却备了份大礼。
若是自己的弩弹反击慢了一拍，蒙古人砸出下一轮开花弹，成都的城墙垮不垮不好说，但城上估计就没几个活人了。
想起那硕大包裹上哧哧燃烧的火绳，着实让范大成惊出一身冷汗，要是那一刀没劈中，自己根本不敢想，估计在场的几人消失得比阔端还干净。
“会长，该用餐了。”
正在发愣，突然见陈婉提着食盒进来，马上微笑有加“小婉来了。”
今日城头激战，没有一刻松懈，连茅厕都没法去，哪有时间用饭？自己都忘记了，现在陈婉一说，顿感腹中饥饿难耐，便移步饭桌。
陈婉将菜肴饭食端上桌，范大成端起碗便吃。
“嗯，这豆腐烧得不错，又烫又嫩。肉圆汤味道和家里一样。”范大成边吃边夸赞。
突然觉得陈婉正看着他，眼神透着幽怨“小婉，你用过饭了吗？再拿副碗筷一起吃吧。”
陈婉并没有回答，只缓缓地道“会长今日神勇，守城之战取得大胜，可喜可贺。但还请会长爱惜自己，不可再置身险境，以免学院众人担忧。“
”若会长遇险，学会学院该如何是好？让婉儿如何自处？”说完便一脸正色看着范大成。
想必这小姑娘听说大礼包之事了。范大成放下碗筷，诚恳地对陈婉道
“今日事发紧急，如何处置全在一念之间，电光火石间我也是逼不得已。也是万幸，最终安然无恙。让婉儿担忧了。”
陈婉终于忍不住道“会长要是有不测，婉儿也不会苟活。”说完双眼竟有些泛红。
范大成抓过她的手安慰道“我答应婉儿，今后不再涉险便是。”
陈婉听了心中宽慰些许，只得放过此事“赶紧吃吧，饿一天了。”
范大成才放开她继续用饭。“饭菜可还合口？”陈婉看范大成吃得香，故意问道。
“唉，很久没吃过如此合口的饭菜了。”
“会长可是想家了？”陈婉轻轻问道。这女人啊，无论多优秀多富贵都免不了这些小心思。
“亲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啊。”说完便停下来盯着陈婉看。
陈婉听了脸上一红，便低头收拾桌子，这欲说还休的样子甚是可人。
眼下，范大成却还顾不上儿女情长，他觉得自己该好好梳理一下好些事情了，因为这个世界的发展越来越出乎历史记载了。
蒙古人提前两年攻宋，原因是波斯回回炮的已被提前引入，回回炮引入后波斯工匠竟然连火药都改良并发展了爆破技术，研制出开花弹。
这便让原来那些高大坚固的城墙失去的作用，那么除了川北被轻易攻破外，中路荆湘的重镇襄阳、下游建康等地也应被攻破了。
南宋长江防线已当然无存，江南无险可守，宋朝灭亡只是时间问题。自己才来几天，就在成都府活动，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到来改变了历史发展的主线。
历史书虽然和真实有些许出入，但大的历史事件不会被歪曲，毕竟有不同的人都在记录历史，大事件是可以相互印证的。
自己和史书都没太大问题，那历史又为何而出现如此大的偏差？有一种理论可以解释，范大成觉得自己想到了最接近事实真相的可能--平行空间理论。
无数的平行空间，随机的发展走向，看似相似却有各种不同，久而久之便差异巨大，但却源于同一个世界。
自己很有可能进入了平行世界，而原来那个世界的一切几乎没有变化，自己还是那个年轻努力的上班族，还在那个世界循规蹈矩有滋有味地生活着。
而这个世界的自己如何生存发展，就由自己所掌控主导。
这样一想，他便轻松多了，自己被复制并错误遗留在这里，而以前那个世界还是按正常轨迹发展下去。父母家庭自己都没有受到影响，心中安慰许多。
这个问题搞清楚了，接下来自己就不用太拘泥于所知历史，只管放下包袱放手去干，创造出自己所希望的世界。
次日北校场，丁黼、曹友万、范大成站在台上，丁黼宣布，由曹友万带领一万御前军追击蒙古人，学会派遣炮营一二大队协助官军，新到成都府的援军则驻守成都府。
各地援军毕竟远道而来，本已筋疲力尽，追击一事已无法胜任。
最后丁黼将守城的民间悬赏都发放下去，以激励士气。朝廷的论功行赏尚待核实上报，众军群情激奋，士气高昂。
在全城百姓的欢呼中，一万余人浩浩荡荡出了北城门，沿着官道北去。
范大成和丁黼回到府衙，对丁黼道“府尊，不知王参议那边可有消息？”
丁黼叹了口气，点点头道“王参议日前带兵前去潼川路各关隘增援倒是一路顺利，但一部却在郪县遇赵大人，正率两万人前往重庆府，东援襄阳。”
“可这赵使君去援襄阳可是远水啊，川内事务只能靠在座的了”说完便看着一脸冷寂的丁黼。
丁黼很是诧异，这范大成如何晓得赵彦呐的动向，赵彦呐就是准备带兵逃往重庆府。
本来这两人就十分不对付，平日里颇有机锋来往，年老的丁黼根本不想招揽是非，可赵彦呐总是找事让其不得安生。
这次赵彦呐临敌撤退却没有回防成都府，自己率兵东窜，将偌大的成都扔给自己，结果连守城兵力都严重不足，这让丁黼十分恼火。
赵彦呐此带兵东遁，于成都无半点功劳，自己定要在奏章中写明，丁黼此次绝不再和稀泥。
于是停了半晌道“赵大人身为制置使不顾成都府危急，却率兵东进，实在不该。眼下成都府已无恙，就不必遣人告知他了，我等速速禀报朝廷即可。”
范大成知道丁黼不喜赵彦呐，却又不愿轻易得罪他。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赵彦呐正逃亡重庆，历史上的他就是这样干的。
在听闻利州失陷后，他便号称增援荆襄，带走成都仅有的三万人马，留下几百刀牌手给丁黼，自己却跑到夔门。
导致成都府失陷，任凭蒙古人在四川各处杀人，却未有一丝作为。但现在又不同了，成都非但守住了，还将蒙古人打跑。
这时若通知赵彦呐，他必然寻理由回来，回到成都又会颐指气使胡乱指挥，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又被此獠破坏，肯定不行。
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让赵彦呐逃得越远越好，干脆回临安。至少也要把他送出四川，免得将来横生枝节。
“四川各路目前除利州路外还算安好，利州路虽暂陷于敌手，但也终有光复之日。此间事务，晚些时候再告知赵大人也好。”言下之意，丁黼岂能不知。
让赵彦呐离开四川，这里便是自己做主了，没有他在这里添乱最好不过。也对，赵彦呐回来不知还要怎么折腾，而且此次守城大功和他毫无关系，被他白白分润怎么可以。
让他走，等蒙古人退出四川，自己便成了实际的四川经略，和学会联手设防，蒙古人想要进来就难了。
到时候，朝廷升自己为正使是为必然。于是丁黼道“我这便修书，将此次战报呈报朝廷，为众军请功。”
“有劳府尊！”范大成心里清楚，击败蒙古军的大功，赵彦呐永远也别想分润了。
荆襄、建康、临安已经是战成一团，朝廷危在旦夕。
届时，四川与这些地区的联系将被彻底切断，西南三省将成为宋蒙战争其间的孤岛。而宋朝的官吏们尚未认识到这一点，还寄希望于朝廷增兵来援。
殊不知朝廷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哼，要救大宋得靠自己带来的东西。
话说曹友万率大军北上，傍晚便过了新都县，但为了赶上蒙古军，曹友万下令连夜行军，直到行至半夜到达弥牟镇才下令歇息。
众军也不扎营，只将游骑派出，周围广布岗哨，全军吃些干粮便枕戈待旦。
曹友万叫来陈世文商议明日行军事务，“前军探马已到汉州，蒙古人没在汉州宿营，直接去了德阳。我军明日中午后到汉州，将分出部分兵力清理汉州尸骨。其余人等继续追击。蒙古人这两日赶路甚急，预计将在德阳歇息数日。正是我袭击其辎重粮草之机会，陈兄可有筹划？”
陈世文在守城之战中的表现众人都看在眼里，能摧毁蒙古炮营，炸死阔端，虽是范大成的策略，却离不开陈世文的妥善布置以及平日对学会炮营的操练。
否则即使手中有神器也难确保全歼敌炮营和统帅部。故陈世文是范大成的左右臂膀，战时可独挡一面。
陈世文也不谦让，指着地图道“曹总管请看，明日傍晚我炮营可到达德阳外围，只要有蒙古军辎重粮草所在位置，我便有把握将其烧毁。但这粮草辎重囤放点定要精准，否则将错失良机，再无可能轻易接近了。”
“今夜我便安排探马一早行动，一天的时间想必能探得精准，不会误了大事。”
陈世文点头道“有劳曹总管了。我炮营将在夜间行动，靠近粮草辎重所在三里位置，并乘夜发起袭击乘乱撤出。届时还请曹总管派人掩护撤退。”
陈世文的任务就是烧毁蒙古军粮草，没了粮草蒙古军跑得比谁都快，所以烧毁其粮草便保住了四川。
曹友万同样明白此乃关键，蒙古军还有十余万，随便杀个回马枪就能让他全军覆没。
凭他手里的一万人只能跟着蒙古军后面接受失地，最后等蒙古人离开后关上大门。
所以此次所谓追击，他也不敢咬得太紧，随时提防蒙古人反杀。
若陈世文明晚取得成功，蒙古人就顾不上他这尾巴了。
曹友万当晚便安排游骑探马开始渗透敌营，无论如何也必探查到粮草之所在。
陈世文对此次袭击志在必得，除炮营外他还另准备了一路人马，将参加夜袭，至于具体用法他对谁也没有透露。
五更天，炮营两个大队就起床，用过早饭便与二百骑兵一起匆匆离去。
这次出击炮营行军全数用骡马，本来携带的轰天雷就几十支，全部人员和装备都用骡马驮运。
这样一来炮营的机动性就远远超过步军，每天可以行军八十里。弥牟镇到汉州二十里，到德阳也不过六十里，炮营可以确保在日落前到达德阳东部山区，隐蔽起来。
而此次携带的轰天雷都是最大号，射程达五里，且弹头经过改装。
吉庆坊将铁渣铅弹改为油布裹紧的凝固油脂，一旦爆炸外层的油布油脂便会四处飞溅，粘在粮草堆上燃烧，用来纵火十分厉害。
稍晚，曹友万也带着一万步军出发了。
一个时辰后便看见前方还在冒起的黑烟，官道两侧的残垣断壁，所有屋舍都已被烧毁，田里的庄稼被蒙古人的骑兵踩得东倒西歪尚未收割。
曹友万命前军组织数队人马沿官道两侧展开，进村探察。不多时，便有几个人被带了过来。
几人皆是路边村民，在蒙古人屠汉州当日便拖儿带女闻风而逃，跑到附近山里躲了两天，因断粮才结伴下山探听消息。
见蒙古大军又回来去了德阳，便赶紧跑到地里，准备收点粮食回去，结果正好遇见了宋军前哨。
村民告知曹友万汉州附近的人尽数跑进山里了，汉州已无活人。
曹友万想了想，汉州周围村落也有十几万人，虽然都跑山里逃了一命，但携带的粮食有限，一旦耗尽又将饿殍遍地，这将成为官府战后恢复的大麻烦。
故而他明确告诉村民，蒙古人在成都府被击败，明后日他们便可下山收粮。
村民闻讯也是高兴万分，本以为这回全村在劫难逃，没想到蒙古人被打败了，一家老小不用去忍饥挨饿做流民了。
其实蒙古人因急急去攻成都府，虽屠了汉州却没有祸害乡里，除了沿途稻田被马匹啃食踩踏一部分外，平原上大部分田地也都完好，现在村民回来抢收，今年秋粮收成损失不大。
加之汉州被屠尽，大部分田地连田租都没人去收，不会造成今冬明春缺粮。村民们千恩万谢地去了。
“传令，后军辎重营调拨一半人马先行清理汉州城。抢先修复城门吊桥，步军统制安排城防。”曹友万今日要进驻汉州，现在必须赶紧将汉州防御建立起来，以防蒙古人突袭。
汉州，城头上宋军的大旗已经插上，数千宋军已经布防，城里还有烟不时冒出。
城下数千人正在忙碌，四门城外挖了无数的深坑，从城里来往的大车将满载的尸首倒在坑中。
这些尸首无论男女大多被烈火焚烧过，黑乎乎地躯干烧结在一起几乎难以分辨，其间黄白的头颅十分显眼。
军士都用厚布蒙脸，将生石灰抛洒在坑中的尸首上，直至坑被填满。
每每看到妇女赤裸、小孩惨死的情形，在场众人无不悲伤愤恨，大骂不止。
坑边负责记录的文书见此情形，气得浑身发抖，几乎不能自持，无法写字只得换人进行。
清理从中午持续到傍晚，五万余冤魂终于入土。
汉州城外平添了大大小小七八十座大冢，冢前立碑上书“皇宋端平甲午仲秋汉州罹难军民之墓”。
蒙古军残暴已深入此地人心，众军皆云此仇必报，与蒙古人不共戴天，同时汉州惨祸传播出去也绝了川中其余地方诸军战败投降之侥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