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世显依然作为前军开路,他的军队也参与了这次屠杀。
虽然觉得不忍,但作为降将,他必须对此事有所表现,以示忠心臣服,根本不能表现出丝毫犹豫,这是他必须上交给蒙古人的投名状。
汉州本无力抵御蒙古,兵力不足一千,但知州刘遇良拒绝了自己的劝降,并散尽家财组织青壮两千上城御敌。
这座小城出乎意外的坚决抵抗延缓了进军行程。对此阔端很恼怒,加之其入城被袭,便令屠了汉州。
蒙古军中许多将领认为屠汉州城可震慑成都府,瓦解宋军抵抗之决心。
汪世显还指望顺利拿下成都后,向阔端请求驻守成都。从军几十年,老了总得给自己家族考量,如能接手这座天下闻名的大城,也不枉自己做的这个先锋。
一天后,汪世显的前军到达新都,而此时的新都已是一座空城。
老百姓听说汉州的惨烈,纷纷向南逃亡,新都县衙役也统统逃走,剩下县令无路可退,只能自缢。汪世显不费一兵一卒占了新都城。
新都由蜀王开明氏所建,为开明王朝治所。
为区别于古蜀王蚕丛、杜宇的治所广都、华阳,开明王朝迁都后,将新治所命名新都。
公元221年,秦始皇设新都县,归蜀郡管辖。新都距离成都北门不足四十里,向来是成都北面的门户。
新都到成都一马平川,道路平直,骑兵大半个时辰即可兵临城下,步军及辎重一个白天也能到达。
蒙古占领新都一个时辰后,范大成已经获悉,成都现在就如同孤身被困的漂亮女子,蒙古人只需守着唯一的出口,根本不用担心她能逃跑。
所以他认为蒙古人不会急着进军,他们要等着押运回回炮的车队,而车队应该还在广汉到新都的路上。
现在蒙古人只要派出骑兵,分布成都四门,监视宋军动向即可。
甚至宋军弃城而逃蒙古人也不会穷追不舍,因为他们要的是这座富裕的大城。
宋军的探马、学会的眼线也在新都周边探查蒙古人的消息,虽然时常被蒙古骑兵追逐,但他们会利用熟悉地形道路的优势逃脱,将消息源源不断地传递回来。
范大成其实不用太关注蒙古人在干什么。他只需要确定攻城时,阔端所在位置,甚至那些所谓的大杀器回回炮、爆破队他都不太在意。
但陈世文作为他的助理必须将情报工作做好,以供统帅运筹帷幄,这是他这个参谋的本分。
前日,汉州被屠的消息传来,范大成便去府衙拜访了丁黼。而让其大为意外的是,文明厅内还有一位重要人物曹友万。
曹友万乃曹友闻的胞弟,现任四川制置司帐前总管。和历史上不同的是,曹友万并未和其兄在川北作战,而是被赵彦呐调回成都管理留守的一万军队。
现在正使下落不明,他自然听命于副使丁黼。范大成见到曹友万十分意外,他和其兄曹友闻是一样善战之猛将。
历史上他与其兄在阳平关夹击蒙古人,连破蒙古数十座营盘,最后汪世显大军到达,宋军寡不敌众战败。
曹友闻中箭战死,曹友万率五百人突围至龙门洞,在其后的激战中全军皆没。
如今曹家的另一员猛将还安然无恙,不得不说是缘分。
有曹友万协助丁黼掌管一万御前军,范大成便完全放心了。
作为丁黼的首席顾问,范大成针对城防事务提出三点建议:
其一、立即组织疏散人员,城中百姓暂时迁往东南简州府西南嘉定府龙游避祸。
那里有灵泉山和岷江阻碍,蒙古人不可能轻易逾越。
其二、四门防卫均由丁黼派亲卫营监军,所有开门手令必须由丁黼签章。
这样一来,城内人口迅速下降,加上前面几日疏散的学会成员家眷,成都的人口下降了大半,极大地方便了监管,减少了伤亡概率。
同时将可能出现的蒙古军里应外合破城消灭在萌芽状态,解除了后顾之忧。
亲卫营监军也避免了将领开门投降的风险。
如此成都府防卫便明确简化了许多,众人只需按部就班全力御敌,不用担忧后院起火。
会员及其家属在绵州陷落破时便被学会安排分批出城了,现在学会人员只剩下团练庄丁两千余人。
眼下城中富户早已全部离开,学会派人保护其左右。郑姑娘及其姑妈一家也在陈世文的劝说下南下而去,反倒是刚入学的陈婉死活不愿离开。
她认为眼下大敌当前,作为学会成员她有责任参与学会抗蒙义举。
若在此生死存亡之际,自己畏敌而去,即使得以苟活,余生也难逃自责。
陈婉坚持请求留在学会做个文书,襄助总部公务。
范大成见其一弱女子却浑身胆气,心中感动,且学会总部为统领会员备战已极为忙碌,便让她留在总部帮忙。
次日中午时分,大队的蒙古骑兵到达成都北门外。
范大成和陈世文作为制置使司临时参赞陪同丁黼和曹友万站在北城门城楼观看。
先期到达的蒙古骑兵大约三千人,分成数队分别向成都四门及周边探察。
蒙古骑兵分为重骑和轻骑,重骑人马俱甲,使用枪、弯刀、铁骨朵等武器,主要用于冲击对手骑兵和军阵以及进行肉搏,占骑兵的四成左右。
其余六成的皆为轻骑。蒙古轻骑只有铁盔和少量的甲胄,但它才是令所有对手恐怖的存在。
蒙古轻骑都是强悍的射手,三四岁便进入学校学习,常年的学习训练使他们人人都是射箭高手。
他们装备的骑弓足有一百六十余磅拉力,有效射程达到了三百二十米,几乎和英国长弓一样。
蒙古轻骑作战时会携带两三张弓,三个巨大的箭袋,有数百支箭矢。蒙古人用轻箭远距射人,重箭近距射马。
敌人的弓手在这样的距离上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伤害。他们的坐骑蒙古马,看起来矮小却十分精壮,耐力非常出色。
对食物要求很低,能适应严寒和沙漠气候。蒙古人骑着它们作战每天可以奔袭一百六十里,而且往往一人三马。在当时,这样的机动性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和蒙古军队打仗,进攻时是箭雨,撤退时也是箭雨,他们的坐骑像是长在屁股上一样,而你却怎么也追不上他。”
这便是欧洲人对蒙古人的描述和评价。
在第二次西征,大军对阵,蒙古人大量使用轻骑兵掠阵,冲上去靠近对方军阵射上几轮箭将敌人激怒就后撤,当敌军的重骑兵追上来后,蒙古人依仗轻装和一人多马边跑边射。
敌人人马披甲跑不了多远便要停下休息,蒙古人又贴过去射箭,敌人再次追击,但由于人马负重,根本追不上蒙古人。后来想要撤退,但蒙古人又会贴上来继续射箭,这便是著名的战术“曼古歹”。
几番下来,敌人骑兵突前,人困马乏,损失惨重,阵型早已混乱不堪。
见时机成熟,在一旁以逸待劳的蒙古重骑便开始冲击了。
蒙古重骑冲透敌人阵型,不断将敌军骑兵分割成小块,同时与轻骑兵配合,很快便将敌军骑兵击溃,然后再回头冲杀敌军步兵。
这时的敌军步兵弓手面对蒙古骑兵,不过是任人宰杀的猪羊罢了。
蒙古人用这种战术,消灭了欧洲联军,匈牙利组织招募的欧洲十万重骑兵全军覆灭。
眼下宋军既没有朱元璋的长枪兵也没有土耳其的火器,出城野战绝对送死。
只能依靠高大坚固的城墙和城头上的床弩的射程优势抵御蒙古人的进攻。
但成都的城头床弩的数量有限,无法对抗蒙古人的大规模进攻。
望着数百弓马娴熟杀气冲天的蒙古精锐骑兵在北城下来回驰骋,丁黼面沉如水道
“想必傍晚时分蒙古人的主力和辎重便该到了。而今不如乘其立足未稳,可派一支人马出去杀杀他们的锐气。”
曹友万虽是文职,但熟知军事,与其兄在利州东路与金人互有攻守数年,实战经验颇多。
他听丁黼的意思要派人出去迎战,顿觉其太过轻敌。
眼下城中虽有五百骑兵,但这五百人马无论骑术、战技、经验还是装备绝非城外蒙古骑兵对手,出去便是送死。
为了面子让部下出去送死这是任何掌军者不应该犯的大忌。
于是赶忙进言道“府尊大人,北兵虽初至,然其骑射十分厉害……”
话还没说完只听弦响,“啊”的一声,一名军士倒在城头,箭矢穿透了他的胸甲,插在右胸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箭让城楼上的几人吓了一跳,赶紧下楼查看。
幸运的是,这一箭虽然穿透胸甲但突入不深,尚未危及军士性命,医官取了箭包扎一下就好。
但这一箭让丁黼晓得了蒙古骑射的厉害:百四十余步,骑马飞驰射来一箭,箭矢破甲后还将军士击倒。
要是没有披甲或离得再近些,这人必死无疑。
“全军防箭,万不可大意。”曹友万赶紧吩咐手下将领,让军士都躲在城垛后监视敌军。
刚才要是派兵出击,蒙古人一阵箭雨过来,不知要白白损失多少人马,丁黼也不敢再提出击之事。
宋朝以文御武,武将在文官眼中如同猪狗,打骂是常事,杀头也不奇怪。
武将在文官面前只能俯首听令,哪敢对战事说上一二。
名将狄青,出身行伍,虽战功卓著,官至枢密使,但在朝堂上低调谨慎,就怕得罪文官惹祸。
即使这样,其下干将焦用因贪污获罪,虽屡立功勋也被相公韩琦给斩了,狄青也不敢怎样。如此导致即使统军文官对军事一窍不通,胡乱指挥,军头们也不敢当面造次。
这曹家两兄弟虽善战,却皆是文官非行伍出身而,故而才能在丁黼面前说上两句。
历史上,蒙古前锋抵达成都府后,丁黼曾两次命军士出击,两次皆败,但着实勇气可嘉,后遇难南门菜地,虽死犹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