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断山上空俯视,穿过云层,能看到一个个雁阵。
天断山的南方,第一个雁阵刚刚落下,而它的北方,雁阵连绵不绝没有尽头。
凑近一点,会发现这一个个雁阵都是由人组成的,越靠南方的雁阵人越少,时不时就有人掉队,再没能飞上来。
.
大概,再有两三天就到天断山了,陈袂估计着,精疲力尽。
天越来越冷了,寒风带着恐惧与绝望侵袭着这里的每一个人。粮食昨天就发完了,她今天吃的是路上采来的野菜,没条件煮,直接生吃了。这种吃法自然不美味,而且很冷,像吃进了一块冰,也许晚上生火的时候可以试试烤着吃。不过到那时是否还能幸运地找到野菜,又是一个问题。
这样真的能到天断山吗?
陈袂缩在毛毯里,和人群挤在一起度过寒夜。
他们都不敢睡得太久,因为说不清楚什么时候,骤降的气温就会收割生命。
今早死了一些人,说不清究竟是多少。以陈袂看到的情况来说,有些人是早上没能睁开眼,有些是没能凝聚翅膀,有些是飞行中掉下来......但以她听到的传闻来看,还有人被抢了食物打昏了抛在人群边缘。
陈袂和林大洋不一样,她不是人群言论的收集者,说不清楚这事真假。倘若是真的,她也说不清是谁干的,被害者又是谁。
算起来,林大洋好像是班里第一批离开的,和于歌燃一起走的,为什么于歌燃后来又回去了呢?
不过,他们也不一定一道走,都是同学间的猜测罢了。陈袂冷得睡不着,裹在毯子里一边发抖一边胡思乱想着。当然,这俩人关系好是真的,于歌燃很多的消息以及私人照片都能从林大洋那里买到。据说这事于歌燃也知道......诶,等等?于歌燃知道吗?这个消息又是从哪来的?
陈袂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糊涂,身体好像有点暖和了,她想睡过去。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哨响,吓得陈袂浑身一激灵。
“降温了!降温了!快起来!”
她勉强坐起来,抱住毯子,皱眉凝出翅膀。
陆续有人飞了起来,陈袂咬牙跟上。听说被冻死之前会感觉热,所以她刚刚是差点冻死了吗?
飞起来还是好冷!
天哪,这日子没法过了!
每一次大考之前,陈袂面对可怕的作业量都是这么想的,然而,这还是她第一次意识到日子真的要没法过了。
领队的用手电筒照了一下下方,陈袂看了一眼,发现很多人都没有起飞。
大概,已经是尸体了吧。
也许再有几个小时,她也是地上那些尸体之一了。
有点可怕,又有点茫然。
死亡是什么感觉?是无知无觉地死掉幸福,还是这么痛苦地活着幸福呢?
陈袂不知道,但是,现在死掉的话,她会很遗憾的。
不止她遗憾,林大洋也会很遗憾吧?毕竟上次向他买消息的钱还没还清呢。
.
林大洋飞在天断山上,打了个喷嚏。
他超困,但是不能睡。
一方面是天黑,掉下去没人来得及阻止,另一方面是降温了,掉队很危险。
啊!
什么时候才能发明出飞跃天断山的飞机啊!
为什么现有的飞机在这边都会出事故啊!
林大洋不断在心里抱怨,这样他的注意力就能集中一点。
能感觉到,和他一起飞的人越来越少了,领队的也换了好几个。林大洋并不认识这些人,只是他记人的本领还不错,多少心里有数。
好烦啊!究竟什么时候才飞过天断山啊!
.
闫以新已经飞过了天断山。
得知飞过去的时候,他简直高兴昏了。
然而见识到真有人昏过去摔死之后,他的高兴又被吓回来了。
一行人缓缓降落,找了个空地睡下,作为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闫以新被围在中央。
他好好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就有保镖送来食物,呼吸一口适宜的气温,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可是,听听周围断断续续的哭声,他的心里渐渐不是滋味。
闫以新知道,这里面有些人是因为没能救下想救的人而哭泣,但也有眼睁睁看着亲人落下去,却没有伸出援手的,有情侣反目,甩开对方双手的,还有些人面对生死,拒绝了好朋友的求助......
这个世界和他想的并不一样,和教材里教的也不一样。都说要帮助他人,都赞扬舍己为人,现实却有那么多自私而虚伪的人,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冷漠,又在生死相隔后懊悔痛哭。
真糟糕。
可是,又不完全如此。
有人在他一次次低飞时劝阻,飞行和休息的时候,也有人自发把他围在中间保护。
闫以新呆坐在地上,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世界。
突然,他想到了他的姐姐。
姐姐怎么样了呢?她那样能飞,应该没问题吧?
闫以新看着地面,想起他上次和姐姐的对话。好像是......姐姐就他的学习问题跟他吵了一架?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他已经记不清了。
总是这样子的,吵吵架,冷战几天,然后和好。
可是,那次姐姐去参加竞赛了,他们还没有和好。
所以,那会成为他们最后一次交谈吗?就像很多电影演的那样,那就是诀别了吗?他......还能够再见到姐姐吗?
疼痛悄然压过来,闫以新曲膝坐着,把脸埋到了手臂中。
.
闫可新飞不动了。
她能够在一万米中领先,也知道怎么在十万米中保持体力,但她并不擅长这样长得好似没有尽头的飞行。
比身体先压垮她的,是精神。
没什么意思。
一切都没什么意思。
想了想,于歌燃的爱好是飞行,林大洋的追求是无消息不知,燕冰挺好面子......班里呢,有人爱美,有人爱秀,有人爱电影、爱球鞋、爱游戏、爱耳机......都有活下去的动力。
而她呢?
好吧,她爱她的亲人,但是他们都平安了呀。
不需要她了。
就是这么回事。
爸妈没去南羽族之前总是谈生意不在家,偶尔回来也是跟年幼的弟弟更亲近一点。
那次闫以新意外落水,他们吓得一直念叨这事。闫可新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没能看住他,原本有些排斥的心情也变得愧疚了。
不过,爸妈不在的日子里,她照顾好弟弟了。现在弟弟应该已经到对面了,她挺尽职的,不亏欠他什么。
虽然老说这娃子学习不积极,但不可否认,闫以新的学习天赋好到让她吃惊,想必未来学业上也不会有什么困难,不需要她指导了。
所以,歇下吧,就此离去,闫家也不需要第二个财产继承人。
.
燕冰察觉到了闫可新的不对劲。
那晚谈话之后,他就注意到了。一开始闫可新看上去还有正常的忧虑,后来就渐渐变得松弛,现在竟带有一种诡异的僵硬感。
燕冰说不出这是什么情况。
比起这个,他更疑惑自己关注闫可新是什么情况。
很熟吗?
来不及解答,看到闫可新掉队的那一刻,他迅速跟了上去。
.
“不要掉队!”
“快!跟上!”
一个长官模样的人喊道。
于歌燃一边飞一边看着终端里的场景,双方拉锯了几天之后,情况终于有了变化。
幽影涌过来,北羽族新制造出的机器也被搬过去了。
一个个官兵守在那里,拿着特制武器,严阵以待。
冲锋开始了!
幽影在减少,但是士兵也倒下了一个又一个,形势不妙!
化为暗羽形态之后,于歌燃内心的波动就很小,这样也能帮他保持联系羽翼之力。
现在,他却是有点紧张、有点难过,好像就要从暗羽状态中脱离出来了。
于歌燃闭上眼,捂住自己皱起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是这场战争的见证者,也许将是唯一活下来的见证者,不该临阵脱逃,但他真的很难受。
通过终端,于歌燃能听到武器发射的声音和人的惨叫声。他又看过去,发现只要几个幽影靠近一个人,那个人就必死。
没有鲜血流出,就是惨叫,或者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倒在地上了。
那些幽影做了什么?它们怎么做到近身必死的?
几乎是在于歌燃思考的同一时刻,相关信息就被发了过来。
不愧是最高权限,连在荒原都能收到消息。于歌燃定定神,抬手要点,屏幕黑了。
终端没电了?
于歌燃皱眉退出,发现还有电。
是直播中断了。
他抿住嘴唇,点开了那条消息。
.
“消息发过去了,希望他能带出去,不过带不出去也没事,我备份了,埋在地下,应该能得到保存。”
“嗯,”北鹰站在高台上,“后悔吗?留在这里。”
“不后悔,我也算是满足好奇心了,原来我们的先辈们一直在躲的就是这个鬼东西。倘若没有研发出这款视镜,我们还看不到。”
于歌燃离开前最后见的小姐姐走到北鹰旁边:“要是我们早些时候捉几只来研究就好了,现在的消息少的可怜,完全无法针对它们。”
“没时间了,我们大概都要死了。”
“嗯哼,哥,你怕死吗?”
他们是表兄妹,北鹰推荐她上岗的时候还被人怀疑过假公济私。
“我只怕自己没有尽力,”北鹰做了消声的手势,打开另一个频道,“启动FBN17-20。”
一直以对付南羽族为掩护,现在,那个武器终于露出它真正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