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一直知道,只是不敢勇敢地为爱而爱。”一直以为所有人在自己生命里都轻得如同一片羽毛,始终不能落进眼里。可在这一刻才突然发现,喜欢上一个人不过是一瞬石破天惊的事,来时如五月的细雨般密密绵绵,初春打落花瓣,簌簌地瞬间就压满了心房,已不容在想其他。
沐已尘洗好照片就迫不及待地展给甘蓝看,带着些许的愉悦与骄傲:“不错吧。”
照片的背景是校园里的迎春花,碧绿柔嫩的枝头从围墙顶上蔓延下来,蓬松的花骨儿罩住大半面红砖墙,鹅黄色小小细碎花瓣。而自己趴在桌上补眠,浓密的长发微覆住光洁的脸颊,只露出一节白色耳线。日光沾染上微微颤动的睫毛,如同疏疏密密的花蕊。嘴角弥漫开的浅笑蔓延成在明媚蓝天下开出的大片温软花朵。
“我的思念缠上你的发。”甘蓝轻柔地念,是什么意思呢。
“乱扯的...恩...就是指你在偷听歌啦...歌曲很思念,耳线又与头发纠缠。”
“因为我在为下月晚会的表演做练习。练好了你就是第一个观众。”
“荣幸之至!”
蓝色海豚风铃。甘蓝对着教材书,烘烤草莓饼干。一起趴在地上研究拼图。合拍大头贴。沐已尘用手指沾了朗姆巧克力酱,甘蓝躲闪不及被涂在脸上。
她想,他手心的温度足以融化自己内心厚厚堆积的冰雪,她终于找到了他。
课间沐已尘来找甘蓝,变戏法地身后掏出两张票,“甘蓝,我们约会吧。”
甘蓝望去蓝色天空下微笑的沐已尘,脑海中想到一个词,一眼万年。
沐已尘宠溺甘蓝,选了一部法国文艺片,冗长的台词和精致的光影。蓝如水洗的天空,日光下香榭丽舍,一个清瘦卷发女子随意披着围巾,瞳孔微蓝,因为一封信就从遥远的地方回来,欣喜地与他拥抱。
轻柔的话语暧昧地拍打耳垂,沐已尘终于在暗黑的电影院睡着。
甘蓝的眼睛弯起微笑的弧度,看他熟睡离得那般近的脸,伸出手就可以触摸。
也曾离得很近,当沐已尘弯下腰逼近一张脸时,但那时的甘蓝却只会飞快躲闪,从不敢逼视。
只是这时这般近,可以大胆细细看而不需被他黠笑。沐已尘的刘海微长,覆住了那双澄澈如海水的眼。甘蓝忍不住伸手抚开,微凉的指腹划过额头,睡梦中的沐已尘轻微嘟囔一句,然后继续调个姿势睡过去。
电影结束,灯光纷纷乍起观众离席,醒来的沐已尘看见甘蓝埋着头,脸上是深深浅浅的阴影。
小声询问“怎么了”。甘蓝抬起一张难过的脸:“结局太难受。她假装不在意和他快活地告别,却看着他的背影离开,然后一遍一遍地走在街道上,终于俯下身哭泣。”
外面的天空已经灯火阑珊星目明亮低垂,弧迹划过眼晴。甘蓝想,她再也不会看见这样晴朗的夜晚。
甘蓝坐在天台的边缘晃荡着小腿,眼神清澈。
偏僻的一隅,隔绝了嘈杂的声音。闭上双眼,呼吸延伸至尽头,就能听见耳朵里暧昧的女声像温暖的潮汐轻轻起伏。
有预感地转过脸,微笑以对:“上课好无聊所以故意装晕倒,去了趟医务室又来到这里。
沐已尘皱着眉问:“甘蓝,你的头发。”
甘蓝已经是一头短发,转过脸微笑时额发微微凌乱,像个柔弱的小孩:“应时应景嘛。因为我觉得短发更衬托歌词一点,是一首非常可爱的清新小调慢情歌 。”
短发像一朵小小的蒲公英,柔软地盛开在明媚的蓝天下。
沐已尘把双手撑在天台台阶上轻声问:“那么是怎样的歌呢,甘蓝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甘蓝想了一下,轻轻唱起来,“Are you he one.he raveller in ime who has come.o heal my wounds o lead me o he sun...”
“翻译是,是你吗,是你吗...我到了海角,你却在天涯...海角的白花开了,给你的短信没回答...我在思念你,你却在天涯...”甘蓝唱一段就停下来解释一两句。
“蓝,我不会和你隔着天涯,隔着海角。只是蓝,我对你的喜欢,像是天涯到海角那么长。”甘蓝在沐已尘的眼中看到了坚定,轻轻地答“嗯”。
晚会表演如期而至,甘蓝表演完毕就裹着一件黑色风衣站在广场中央,沐已尘举着热咖啡赶来,细心地替她围上一条烟灰色的细围巾,长长的垂在腰侧很好看。清浅的音乐如同睡眠里的梦境弥漫浮散,渲染开的灯火在夜色里如终年泛涨的大雾,覆盖住人们固执得不可理喻的眼。
很大的挂在高楼上的倒计时器,有个美丽的传言,如果零食钟声响起时两人可以相互勾起小指就能在一起一辈子。
很多人欢呼着围拢过来,人潮如水,甘蓝侧身让一脸欣喜奔跑的女生,和沐已尘瞬间被分开。
人群集体数——三。二。一。零。
三。
夜如明媚的眼,甘蓝把双手插进口袋里站在原地,等着沐已尘来把她牵走。
二。
有人缠在指尖的细线松开,气球被提前放飞,飘飘然遮住她眨也不眨的视线,她说“已尘,我在这里,只是你在哪里”,叹息很轻,轻得只能自己听见。
一。
已经有男生偏过脸伸出温暖的手,女生羞涩地报以微笑。
零。
耳畔是潮起潮落的欢呼声,一个世纪连着一个世纪的花火。太喧闹。
而那仿佛是一生中最长的一个慢镜头,漫天烟花下灯火阑珊中,甘蓝看见沐已尘终于寻找到她,露出欢喜的表情。
牵了手并不能就算约定,没有牵手也可以是永远。甘蓝仰起头,冉冉上窜的烟火悉数落进眼里,她笑意盈盈:“已尘已尘,你可不可以发誓说你喜欢的人是我。”
沐已尘刚微微开口甘蓝就把食指放在他的嘴唇上,仍旧微笑却落下泪:“嘘,已尘,我们分手吧。”
甘蓝不与沐已尘再见面,即使不小心碰见,在男生还错愕的时候,就眼睛眨也不眨地从身边走开,一副决绝的模样。柒染气得耳提面命地教导:“蓝你是个笨蛋,我见过沐已尘对你一网深情,这么好的男生恐怕只有你才会放手。”
甘蓝望着柒染,想起那天在电影院沐已尘嘟哝着“染别闹”,心中就瞬间荒芜,声音在风里喧嚣盛开:“染,我们的脚步赶不上地老和天荒。我即将启程,去彼岸的法国。”
那张来自法国著名高校的录取通知书。一大叠密密麻麻的字母。还有杜甘蓝的照片。柔柔的短发,被温和地打在A4纸上。黑白分明。
甘蓝与柒染结伴下楼买关东煮,眼前突然晕眩脚踏空落下,她听见柒染高分贝的尖叫,眼前出现一张错愕的脸,她觉得是幻觉但却如此真切,真切得他眼角眉梢的忧伤触手可及。她终于阖上了眼。是你吗。
是你吗。
天空苍茫。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杜甘蓝在九千米蔚蓝的高空看窗外的云朵,寂寞的白望眼欲穿。
甘蓝想沉沉睡去,却突然惊醒,P4正放着那首在晚会上唱过的歌。她小声地跟着哼哼唱唱,却忽然捂住脸,肩膀抖动伴随着小声的呜咽,然后泪水就从指缝里像日光一样倾泻下来。
柒染在飞机场送行的时候终于承认:“蓝,我摆脱不了和你的羁绊。我明明嫉恨你却仍然命定似的和你一路同行。还记得幼小的我们一起学舞,你永远跳得比我好。后来你终于走开学钢琴,可依旧夺走属于我的风头。蓝,你远不及我漂亮家境不及我优越,但你依旧优异得骄傲,他们总是拿我与你做比较。蓝,你和已尘的遇见,是我安排的一局棋。”
日子平淡到没有褶皱。
翻阅纸质厚实的地图。陌生的线路,纵横蔓延在整个城市的灰色轨道。
搬进了父母安排好的单身公寓。冷色调的房间。去便利店买了瓶装牛奶、新鲜的法式长棍、提拉米苏。喝速溶咖啡和红茶。听歌,读一些碟。静下心来看装桢厚实的书籍。
只是会在午夜里醒来,泪水像冬天的雾气一样染湿了枕头。干脆光脚走在木质地板上,从冰箱里拿一瓶冰牛奶。然后不顾湿漉漉的头发和有些发白的天空,沉沉睡去。
清晨醒来,恍惚中看见一张清秀的容颜,对自己伸出手轻轻说:“跟我走。”
暮色露出光线,那些浓稠的庞大的想念,也沉默地隐匿在浮云之中。
这里有杜甘蓝,这里有蓝如潮汐的天空,这里有永远优良的医院,这里有灿烂的阳光充沛的雨水浓郁的绿色,这里有攀有满墙的蔷薇和尖锐的栅栏。
只是,这里惟独没有沐已尘。
甘蓝看着柒染的信,她说那次她在楼梯上晕倒,沐已尘一下就冲了上来,自己毫无知觉地头歪在他怀里,仿佛睡着了般安静地合着眼,呼吸微甜。而他的表情却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柒染紧张地站在一旁小心地托着自己的脑袋,他竟朝她大声吼:“放手!”然后他抱着自己急如焚地朝前跑去,一边跑一边不时埋头看自己安睡的脸。就像第一次见面般温柔。
而甘蓝也终于看到了沐已尘参加比赛的照片,经过了电脑的处理,竟是那样的让人动容和微笑。
“我的思念缠上你的发。”那张照片上,除了自己,有一双手带着隐约的光温柔地落在她的长发上,无声地泛起层层的涟漪。
那天沐已尘不过是因为柒染而来接近甘蓝,却一眼就看见躺在桌边睡觉的她,长发纠缠在她光洁的脸庞。他竟鬼使神差地举起了相机,爱情雷鸣闪电般到来。
那些沐已尘存在的年岁,那些云淡风轻的日子,那些细枝末节,那些记忆现在已躺在云端,大风一吹就飘失到遥远深蓝的天空。
这一年,杜甘蓝终于流着泪想清楚,她只是贪恋沐已尘硬然闯进她的世界,让她看见一季繁芜。
我们不会像那些故事中的主角一样,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再分开,再也不分开。
其实没什么,真的,我们只是不能在一起而已。
咫尺亦天涯,瞬间成两岸。我们站在世界的两个极端。铭记对方,亦遗忘对方。
总有一天,我们在其中隐忍着进退,当想起时,四季的枝梗已经遮盖了不曾改变的容颜。
身体里不可诉说的疾病,先是会觉得疲惫,然后不能走太远的路,接着病情恶化连钢琴也弹不了,只能一直呆在床上就像个植物人,最后连呼吸都会缓慢地停止……无论如何都是难以接受的现实。
所以,我坚决不让任何人走进我密密匝匝的心房,只是你,那么固执又蛮横地闯了进来,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却让我看见了一片天光。
记得你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就给予我恒久的温暖。记得你总是能够轻易看穿我的心事。可是到后来才发现,在你给予的温暖后面是更加庞大的寂寞。
我拿着那些令我恋恋不忘的旧时光不放,一遍遍回忆你的温存和美好。
那首歌的翻译其实是:是你吗?进入我生命的陌生人。治愈心伤,带我重见天日。陪我一路走来,直到世界尽头。
诶,那天我在旧时光里遇见的,是你吗。
我的饭友,她的男友
女生宿舍楼对面露天的篮球场,有男生在那里奔跑、运球、起跳、三分、篮板,传来篮球拍在地面上“咚咚” 一下下的声响。树荫下有三三两两经过的学生,讨论着某个明星或者漫画,快乐得一脸明媚。也有一些骑单车回家的学生,挂着IPOD断断续续地哼着歌猫着腰“呼啦”地飞过……而我却只能横在床上养病,就像坐牢一样,只不过宿舍是高级监狱而已。我郁闷头顶长出阴暗的蘑菇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