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阿芙的腿好了不少,嫁衣也准备好了,江南上等的丝绸,凤冠也是京城的式样,嫁妆更是满满八个箱子,苏府的人都非常高兴,只有阿芙被关在屋子里,闷闷不乐。
东西都准备好了,可是烟雨山那边却没有消息,甚至根本不让苏家的人上门。
阿芙心里尚且存有一丝希望,她觉得这沈延年估计也不喜欢她,说不准会把这门婚事给拒绝了。
三月正是草长莺飞之时,沈延年坐在竹堂前,他前方是一大片荷塘,此时未到花开之时,荷塘里只是叶子,他对着身边的阿青问道:“可有花开。”
阿青无奈地说道:“先生现在才三月初,自然是不会开花的。”
阿青看着气定神闲的先生,他顿了顿然后低声说道:“先生,苏员外把苏家小姐的腿打断了,当真心狠,您……”
沈延年眼皮子微微颤抖,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
“外祖真的已经启程了吗?”
“已经出京师了。”
沈延年闭上眼睛,低声说道:“明日便让她来吧。”
阿青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开口说道:“那是为妻还是为妾?”
“既然她不愿意做妾,那便让她做妻,无论妻妾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娶了。”
先生说到底还是被那位伤到了,否则怎么会立下永远不离开烟雨山这样的誓言,先生本来是出阁入相的人才,当年也是六元及第,可如今……
“要不要把院子布置一番?”
阿青说完之后方才想到先生看不见,布不布置都无所谓。
“我……不喜欢红色。”
阿青叹了口气点头。
阿芙心中本来还有些希望,可是烟雨山传来了消息,说是让她明日便上山,而且还不是做妾,是做妻。
王氏坐在阿芙身边,苦口婆心道:“我的阿芙啊,这沈延年可是人中龙凤,他愿意让你做正妻,那便是你的福分。”
阿芙看着王氏,她低声说道:“可是娘,沈延年他并不喜欢我,你不是说过女子若要过的幸福,必须得得到夫君的喜爱吗?”
王氏顿时一愣,这个时代的妇人,若是得不到夫君的喜爱,那便同死了没什么区别。
江城县有个妇人,因受不了夫君的打骂,逃到了娘家,夫家派人把人带了回来,直接给打死了。
那妇人的娘家连句话都不敢说。
“娘,我若是被沈延年打死该怎么办?”
阿芙说的认真,王氏眼泪往下落,她握住阿芙的手,低声说道:“那阿芙你就乖一点,夫君打你也是为你好,定然是你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你千万要记住娘的话,一定要谨小慎微,好好做一个妻子,尽早怀上他的孩子,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他也会好好对你的。”
阿芙什么都没有说,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
王氏擦干了眼泪。
“阿芙,你想要什么?娘都答应你。”
“我要香荷陪着我。”
“好,娘一定把你地嫁妆添的满满地,满满地……”
三月初三,大凶,忌嫁娶。
阿芙穿上一身嫁衣,王氏哭到昏倒,她的姐姐妹妹也难过的不行。
阿芙坐上了轿子,到了烟雨山下,这烟雨山陡峭难行,甚至连软娇都抬不了,阿芙这个新娘子只能走着去。
日头渐高,新娘子的妆容都花了,香荷在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阿芙握住香荷的手,安慰道:“不要哭,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
阿芙的话刚落下,香荷哭的更狠了。
苏家人把阿芙送到了浅草别院,这别院连一根红绸子都没有,香荷哭着说道:“好歹也是成亲,这烟雨山的人好生过分,连根绸子都不放,老爷夫人,你们就疼疼小姐吧,疼疼小姐吧。”
香荷跪在地上朝着苏员外和王氏磕头。
阿芙看着香荷,她轻轻地说道:“香荷,起来吧,我们进去。”
阿芙拿出来手绢给香荷擦了擦额头上的尘土,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入浅草别院的门。
阿青叹了一口气,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阿芙把红盖头给揭开了,她长舒了一口气,扭了扭脖子,一副放轻松的样子。
阿青忍不住开口说道:“夫人,您不能自己摘盖头的。”
阿芙睁大眼睛看着阿青。
“他会给我摘盖头吗?”
“不会……”
“那不就得了,我的房间在哪里?”
阿青赶忙带着阿芙到了她的房间,这房间里满是书柜,还有几幅字画。
阿芙皱着眉头说道:“我以后要跟他睡在一起吗?”
“夫妻一体,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
“他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妻子。”
阿芙说的极为认真,阿青叹了一口气。
“我再给你准备一间。”
阿青在隔壁找了一间房,他让奴仆把阿芙的箱子都给搬进来,然后又给阿芙和香荷准备了两套被褥,阿芙笑着说道:“谢谢你啦,你叫什么名字?”
阿芙笑的极甜,说说话这位新夫人长相极为不错,生了一双桃花眼,却根本不显妖媚,反而如同芙蓉花一般甜美娇艳。
“奴婢叫做沈青,平日里先生都唤我阿青。”
阿芙笑着说道:“我叫苏芙,别人都叫我阿芙,以后还要请你多多照拂了。”
“夫人客气了,那是自然。”
阿青说完之后,阿芙便欢欢喜喜地和香荷收拾起东西了。
香荷揉了揉哭肿的眼睛,她对着阿芙说道:“小姐,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呢?”
“难过什么,反正不过是换一个地方住而已,这山上环境这么好,有吃有喝的,难过什么。”
自家小姐就是这样,无论昨天挨了多大的打,只要今天天气不错,心情就能变好,啥时候都能笑出来,香荷就不明白了,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姐,那沈延年为什么就不喜欢。
“小姐,我觉的那沈延年不喜欢你,肯定是因为眼瞎。”
阿芙挺了挺腰,她颇为赞同地说道:“是的,肯定是因为眼瞎。”
话音方才落下,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说谁眼瞎?”
阿芙转身,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沈延年,阿芙顿时有些紧张,可是后来一想这家伙眼睛看不见,那股紧张又消失不见。
“见过夫君。”
沈延年朝着阿芙伸出手,阿芙有些呆愣,沈延年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情。
阿芙赶忙伸手,沈延年一双手紧紧握住阿芙柔软的小手,阿芙有些紧张,这可是她第一次握住男人的手,她的脸都红了。
“往前走三十步,右转,再走十五步,有一个祠堂,进去之后,跪下,磕一个头。”
阿芙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听从沈延年的话,走到了那个祠堂。
沈延年自然而然地跨过了门槛,然后松开阿芙的手,准确地找到了地方跪了下来。
“到我旁边跪下,磕一个头。”
阿芙走到沈延年身旁跪下。
沈延年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阿芙离他很近,就好像这个人在对着她耳边说话一般,阿芙有些不自在。
“磕头。”
她朝着牌位磕了一个头,然后抬起头来看到牌位上的名字。
慈母方允。
“走吧。”
沈延年站起来,朝着阿芙伸出来手,阿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沈延年皱起眉头说道:“扶着我。”
阿芙赶忙伸手,沈延年的手非常的有劲,但凡是抓住了,便要把自己浑身地力气都用到手上。
阿芙向来是个怕疼的,她低声说道:“夫君,阿芙的手有些疼。”
沈延年眉头皱起,他低声说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自称阿芙。”不知道为什么,阿芙听到沈延年说到阿芙这两个字的时候,感觉到他似乎有些难过。
“好。”
沈延年的手松了一些,他以为阿芙是个极有性格的女人,没想到却意外的顺从,只是她越是顺从,沈延年心中便愧疚。
“日后你在府中可自由活动,只是不要到我的书房,我喜静。”
阿芙心中雀跃,她本就不想跟夫君相处,并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阿芙站在沈延年身旁,便觉得紧张。
她惯常不会和男子相处,除却家中的二哥哥之外,见了外面的男子,阿芙都会觉得心中紧张,她总害怕那些男子会像爹爹一般,从背后掏出大棒槌来打她。
沈延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开口说道:“你的腿可好了?”
一说到腿,阿芙就觉得那只腿像是被针扎一般。
“好了。”
她都已经可以走路了,自然是好了。
“到芙蕖轩去。”
芙蕖轩是沈延年的住所,整个房子都建在荷塘之上,房屋建筑均以竹料为主,屋内的装饰也十分的简单。耳房之中三面全都是通窗,能看到外面的风景,里面则是一把古朴的七弦琴。
阿芙可不会弹琴,她喜欢唱歌跳舞,二哥哥最喜欢她唱歌,她跳舞也非常的好,教她跳舞的嬷嬷都说,她这样的娇娇,就是天生要被男人放在手心里疼的。
苏员外听到了,便害怕阿芙以色侍人,对她十分的严厉。
阿芙从小到大除却自家哥哥的疼爱之外,可从未受到过其他男人的疼爱,而且她自己也觉得只要自己活的快活就好了。
阿芙扶着沈延年坐到了耳房的琴室之内,阿芙坐在一旁。
沈延年也不说话,阿芙便不能走。
沈延年将手放在七弦琴之上,似乎准备弹琴,阿芙上山之后未曾休息过,整个人都非常的疲惫,沈延年谈的曲子非常的寡淡平和,阿芙自然是困的不能行,直接靠着窗户睡着了。
半晌之后,沈延年听到了身旁女子传来的轻微呼吸声。
沈延年正要说话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腿上压上来一片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