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9月19日，纽约，05:00。
曹子建好不容易打了一辆车来到了黄太一发给他的地方。还没等车停稳，曹子建就跳下了车。两人已经一年没见了，但是他们重逢的第一眼，就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黄太一笑是因为曹子建穿着睡衣就过来了，好像刚被人从床上薅起来一样。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忘随身带着他的switch。曹子建笑则是因为黄太一一本正经地穿着全黑的运动服，腰上还挂着一柄短剑，活脱脱就是个国内早起舞剑晨练的老大爷。
“凌晨5点你发什么神经？当我不睡觉的啊？”曹子建把switch塞进了睡衣的口袋里，向黄太一抱怨道。20分钟前要不是他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他本应该窝在被窝里做着美梦倒着时差，而不是抱着switch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然后他就接到了黄太一打来的骚扰电话，只说了一个地址，还有一句快来就挂断了电话。
本来他并不想顶着这瑟瑟的秋风出门，毕竟被窝那么暖，游戏那么好玩，而且他才刚刚放下行李洗完澡，正想好好的睡一觉。但他又清楚地知道，黄太一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肯定有什么急事，而且这件事一定和程墨有关。于是他衣服也没换，把switch往兜里一揣，急急忙忙打了辆出租就出了门。
黄太一忙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我问过程墨，今晚他果然见到神了。”黄太一如临大敌地看着曹子建：“我一路跟着他过来，神应该就住在这里没错了。”
“你确定是这？”曹子建抬眼看了看这幢楼。“我听说神都喜欢高调奢华的东西啊，怎么可能住在这种普通的公寓里？”
“你再仔细看看这栋楼。”黄太一提醒道。
曹子建又认真打量了一下这栋楼。这个点所有住户的灯光都已经熄灭了。但是顶楼整层的灯却像景观灯一样彻夜不眠地散发着光亮。
曹子建把视线转向黄太一：“所以神是包下了一整层楼吗？咱们有什么计划？你带徒手爬楼的装备了吗？”
“……”黄太一扔给了曹子建一张门卡：“你能不能文明一点，明明可以坐电梯上去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从外墙爬上去？”
“喂喂喂，我只是过来看看情况，没说要和你一起行动啊。”曹子建又把房卡抛回给了黄太一。
“5盘最新的switc***。”黄太一开价到。
“你以为我是5盘游戏就能打发的人吗？我和你说，我现在可是不同以往……”
“10盘。”黄太一没打算和曹子建纠缠下去。
“成交！但是游戏要我自己选。”曹子建好像生怕黄太一反悔似地一口应承了下来。
“deal。”黄太一又把房卡抛给了曹子建，曹子建拿起门卡看了眼：“你这门卡又是怎么来的啊？”
“喂我可不像你那么不学无术，你是不是忘了我学什么的了。”
“这年头，学电子工程的人都会溜门撬锁了吗？”曹子建小声嘀咕道，伸手成功地刷开了门禁。
黄太一和曹子建并排走进了大楼里，保安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接着闭上眼睛打自己的盹。
这倒省了他们两人挺多事。本来两人还在商量要是遇上保安盘问该怎么回答，毕竟这栋楼看起来还挺气派的，这么晚了就怕遇上个较真负责的保安。黄太一本来还想给两个人编个身份，就说是那什么404的朋友，今晚来这里找朋友喝酒。但曹子建一脸的‘这有什么？如果实在回答不上来直接打晕了就好。’
于是两人互相嫌弃了一路，曹子建嫌黄太一太过束手束脚不懂变通，黄太一也嫌程墨简单粗暴不动脑子。但现在看来两人完全没有互相指责的必要。
黄太一找到了这栋大楼的消防疏散图仔细研究了一会，指着直达知奈美房间的电梯对曹子建说道：“这边。”
曹子建一脸崇拜地对黄太一说：“唉我说和你出去旅游是不是特别省心啊，感觉你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我只要把自己带上就好了。”
“切，谁要带你出去旅游啊。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哦。”曹子建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声：“不过王曦梦怎么不在，她不是也来纽约了吗？”
“谁知道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姑娘家还是不要经历这些危险的事情比较好。”黄太一来到直达电梯前，掏出一个手持设备插到读取门禁的设备上。曹子建则很自然地用身体把黄太一遮挡起来。
“不过要我说，你们家族的传承还真是奇怪。实在是想不懂当年你们是怎么和我们打成平手的。”曹子建吐槽道。
“谁和你们打成平手了，明明是我们赢了。”黄太一手上不停，嘴上也没有闲下来。
“切要不是你们使诈，我们能那么被动吗？”曹子建不服输地回应道。
“你还真别说，哪怕我们不使诈，我们依旧能赢你们。只不过这场战争持续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我们才用了点计谋让这个结果来得更快一些。”
“好好好不和你吵。你开的怎么样了。”
“需要点时间，这个加密的方式有点意思。”
“你不会打不开吧？”曹子建趁机讥讽道。
“如果我都打不开，那世界上就没有能打开的人了。”黄太一话音刚落，就看见‘嘀’的一声。
曹子建忙把门推开，和黄太一两人一起闪身进去。
到了电梯前，两人却发现这电梯没有任何的按钮。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电梯门。
“这怎么开？竟然连个接口都没有。”黄太一看着这个电梯犯了难。曹子建却毫不犹豫地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短矛，一把就插进了电梯门的缝隙里。
“喂，你干嘛？”黄太一不明所以地看着曹子建。
“既然你的路走不通，那不妨尝试下我的咯。”曹子建手上微微用力，竟然直接撬起门来。
“你爹要是知道这短矛在你手里是这么个用法，你说他会不会削你？”
“他一定会夸赞我聪明啊，毕竟……真的很好用嘛。”电梯门似乎有点承受不住矛尖上传来的力道，慢慢地开始向两边滑动。
可是出乎黄太一和曹子建意料的是接下来电梯门竟然自己滑了开来。并且电梯内还传来了一个电子音女声：“痛痛痛，别撬我别撬我。我给你们开就是了。”
曹子建和黄太一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这个电梯竟然是由人工智能来控制的。而且这个人工智能看起来，好像已经有了自己的人格。
电梯里空空如也，什么按键都没没有，黄太一还在想方设法黑进系统，却看见曹子建举起短矛指着电梯的天花板：“把我们送到你主人地方，不然我就在你头上割一个洞爬上去。”
黄太一一脸狐疑地看着曹子建：“你抽什么风？这是电梯唉！怎么可能受你的威胁？这家伙要是真这么聪明，怕是会直接把我们困在这里然后自爆吧？”
但没想到电梯异常听话地关上了电梯门，然后真的笔直朝楼顶升去：“哎呀呀，我怎么舍得困住你们呢？毕竟你们可都是贵宾呢！亲爱的曹先生和黄先生～”
“古人类？你是说猿人？”
“啧啧啧，你真是被进化论洗脑洗得不轻啊！”知奈美嘲笑道：“我说的是最早期的人类，也就是上帝最初造出来的那一批。”知奈美给程墨的猜测画上了一个肯定的句号。
“《创世纪》说‘神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人，的确是由上帝刻意造出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呢？”
“因为，上帝造人的目的并不单纯。”知奈美在失重环境里翻了个身：“如果人和上帝有着一样的机理，那么上帝使唤起人来就会顺手很多。其实人类也是一样啊，不然的话为什么现在机器人都要努力造成人类的样子，还要能模仿人类奔跑跳跃搬重物。还不是为了能更好地适应人类社会帮人类做苦力啊。”知奈美看向了程墨：“你有没有想过，人类这个存在，其实很矛盾吗？”
“比如说？”程墨反问道。
“比如说，人类的寿命只有区区几十年，然后生命就会终结并且由下一代重新来过。然而新生的婴儿又要花上20多年去重复父辈们走过的老路，学习父辈们已经滚瓜烂熟的知识，然后才能去新的领域进行开荒。可等他们刚刚启程没走出多远，就又到了知天命的时候。全人类的科技就这么在泥泞中艰苦跋涉。你说，如果人类的寿命有几百年，或者知识能写进基因里遗传给下一代，那么每一代人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发展科技，婴儿也可以直接从父辈的手里接过知识的火炬。那你能想象现在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光景吗？”
知奈美停顿了下，接着说道：“而且人类的大脑，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过只开发了百分之10多一点，你不觉得奇怪吗？除非……”
“除非人类的智能，被上帝锁死了。”程墨已经隐隐猜到了知奈美想要说什么。
知奈美意味深长地看了程墨一眼。
“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程墨开始反客为主地介绍起自己的想法来：“为什么上帝创造了人类，却不给人类智慧和永生。伊甸园里明明有这两种果树，却被上帝当成了禁果，禁止人类偷吃。如果上帝真心爱着人类，他应该也希望人类能够变得聪明和长寿才是。”
“嗯为什么呢？”现在换知奈美来提问了。
“我猜上帝只是想把人类作为奴隶吧。没有奴隶主会希望自己的奴隶拥有高级的智慧吧！奴隶嘛，只要能做重复的机械的工作就好了。”
知奈美难得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那现在为什么上帝又给了人类有限的智慧呢？”知奈美的问题开始循循善诱起来。
这个问题可把程墨难住了。
“可能，他想利用我们的智慧来发展他们的科技？但同时又为了不让我们变得比他们更聪明，这才给人类的智慧焊上了天花板。”程墨猜测道。
“呵，管中窥豹。如果上帝真想利用你们的智慧，他至少应该在某些方面放开对你们的限制。比如计算机的逻辑能力和运算能力远远超过人类，人类就不会限制计算机这方面的发展。从没听说过人类觉得：哇这台计算机运算能力太快了，稍微限制一下，或者哇这台计算机逻辑能力太强了稍微削减一点。反之人类在不遗余力地发展计算机的运算速度和逻辑能力。”
“只要人类把计算机的电源握在手里，哪怕它们再聪明，也不过是带着镣铐跳舞。如果它们想要造反，只要人类能及时切断它们的电源，它们就是夏末的寒蝉，聒噪不了多久的。但是人类就不一样了。人类的智慧，可以说全方位被上帝锁得死死的。”
“也不能说锁得死死的吧？”程墨对知奈美的这个论断颇有微词：“至少人类现在有成熟的交流沟通系统：通过skype或者微信视频，哪怕两个人隔着半个地球，也能进行实时的视频聊天，现代化的通讯手段正在逐渐填平地理上的鸿沟。同时这也催化了科技进步的速度，知识在人类间流动，焕发出了新的生机。就像指数爆炸一样，近10年来的科技发明已经占到了过去100年的90%。而科技发展又反过来提升了人类沟通的效率。我们有理由相信人类现在正处在一个良性循环当中，未来会越来越好。”
“呵，你的无知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了站在人类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知奈美毫不留情地批判道：“既然你说到了人类的交流系统，这个系统真的没有问题吗？在电话发明以前，人类的通信手段基本靠吼，声音的传播速度在空气中也就340m/s，哪怕不考虑声波衰减的问题。从美国喊一句话到中国就需要10个小时。虽然现在各种通讯手段十分发达，但人类低级的沟通方式就已经决定了效率的低下。”
“在信息传达以前人类要先把消息编排成各种各样的载体，比如文字，语音，或者视频。按英语来说，一分钟打字的标准也就是40个单词左右，还是在你完全不用思考打些什么单纯听写的情况下；阅读的速度稍微快一点，也不过每分钟70个单词左右。语音就更慢了，一分钟加上停顿都说不到70个单词。你也有类似的困扰吧？本来十几秒就能读完的一段文字结果愣是有人给你发了1分多钟的语音。你为了了解他在说什么又不得不听完全部。”
“如果人类能单纯依靠脑电波来交流的话，那两个人脑就是两个终端，信息的传输就可以直接从一个人脑传到另一个人脑，再也不需要写下来或者说出来。你想完了，对方也就同步接收理解完了，这才是最有效率的交流方式。”
程墨从来没想过原来还有这种交流方式。但知奈美说的确实有道理。无论什么时候，人的脑子总是比写字的速度快一点，有时候信息在人脑中已经生成了，但是你不得不先记住它，就像存在缓存里一样，然后再花上数倍的时间把它写下来或者表达出来。而且写出来还是一个有损的过程。就像写书的人不一定能把他脑海中想象的宏大故事完完整整地下来，哪怕他真的写下来了，读书的人也不一定能完完全全地读懂它。
但如果人类能进行纯粹的意识交流，那这一切就都不同了，一个故事的所有细枝末梢都可以装载在一个意识中，这样哪怕是1000万字的故事，从发送到接受者读完并完全理解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这样一来整个社会的交流效率将会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势必会给各个领域带来前所未闻的革命。可是为什么自己以前就想不到这一切呢？
“不管什么生物，一旦习惯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就会认为这个环境里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就很难跳出这个固有观念的桎梏去看待世界，这不是你的问题。”
“可是如果真如你所说，人类的世界是一个这么低级的存在。科技刚起步，交流没效率。那上帝，为什么还要……豢养我们呢？”
知奈美叹了一口气：“因为，人类有着上帝都没有的，独一无二的东西啊！”
“那又是什么？”程墨有点不明所以。
知奈美飘过来捧起了程墨的脸。用她棕色的瞳孔牢牢地锁住了程墨。
“那就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