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10月初,红军继续北上,突破天险腊子口,10月19日抵达陕北吴起镇,红军主力转向陕北。蒋介石下令将鄂豫皖“剿匪”司令部迁到西安,改名为西北“剿匪”总司令部,以张学良任副总司令并代理总司令蒋介石之职。因为钱大钧坚辞参谋长,久不到差。张学良为了密切与蒋介石的联系,便于合作共事,向蒋介石保举晏道刚、林蔚、贺国光三人请择一人出任参谋长。于是,晏道刚被蒋介石派去西安,侍从室第一处主任由林蔚接替。
何云回了南京后,因为在四川所遭的罪,立即以自己文化低,年纪大了为由辞职。宋美龄早就嫌他国语讲不准,满口严州口音,多次向蒋介石诉苦说:“听不懂他说什么。”蒋介石趁机免了何云的侍卫长,安置他在杭州西湖边别墅休养,不得不把同样“文化低”、“素质差”的王世和再次召了过来。
王世和虽然被蒋介石冷淡了一段时间,对主子的忠诚并没减少,接到“复职”命令后立即赶去蒋介石身边,在侍从室重新上班了。
侍从室是蒋介石身旁最重要的幕僚组织,其地位可与清廷的军机处相比。王世和在哪儿都觉得没有比在侍从室好。事实上,侍从室既是蒋介石的贴身办公室、警卫室,也是党政军最高枢密机关,除了王世和外,其他“有志”的军政界人士都想往那里靠,以结识侍从人员为荣。一些身居高位且具大智慧的人自己不可能进侍从室去伺候人,于是想方设法把自己亲信“派”到侍从室去。除了戴笠外,第9师师长李延年也是这样一位“智者”。
早在1934年,第9师第3团团长项传远由蒋介石亲自选拔去担任上校侍从副官,不久就出任第一组组长。他与该师师长李延年都是黄埔一期生,且为山东广饶县同乡。两人还与第3团副团长居亦侨关系非同一般。项传远走人后,李延年便命居亦侨代理团长,接替了项传远之职。在王世和再次复出后,李延年决定再把居亦侨“打进”侍从室去。
这个想法首先是居亦侨本人引爆的。
居亦侨是江苏吴县人,先在上海大学读书,与王稼祥、康生等人是同学,
后考入黄埔六期步科生,大队长就是宣铁吾。1927年11月,在武汉的黄埔军校被张发奎派兵包围,他与宣铁吾先后逃到杭州,被宣铁吾派带第20师实习。第20师师长钱大钧与他是吴县小同乡,十分照顾,先后任命他为排长、连长和营长。后来钱大钧升任军长,任命居亦侨为副团长,团长就是项传远,师长是李延年。在项传远去了侍从室后,居亦侨获知他被蒋介石赏识,还可外调提升的消息后,也跃跃欲试,找到李延年说:“师座,连年征战,战事倏忽万变,唉,我真有些厌倦了,想离开部队去。”
“这年头部队饿了可以抢粮,冷了可以拆房,老蒋都不管,哪里还有比部队还好的地方?”李延年奇怪他的这个想法,接着又忍不住问道:“你想去哪啊?”
“我如能进入侍从室,就不失为一个好去处。镀金以后,在内部过过堂,就不难获得提拔的机会。”
“啊!侍从室!这当然是一桩美差。”
李延年此时已得到自己将升军长的内部消息,前途远大,正担心诤友项传远有朝一日调离侍从室自己就失去内侍耳目,因此希望再有一个同自己亲密的人安插在蒋介石左右,一旦有事仍可事先获得风声。于是,高兴地答应居亦侨说:“有智慧,就有出息!好!我去帮忙。”
1935年3月间,李延年趁着在南京参加军事会议的机会同项传远商量说:“设法让居亦侨进入侍从室。”
项传远说:“在侍从室没有自由,没有休假,一接到任务,就不分朝夕,非常辛苦。不知居亦侨是否愿意?”
“他怎么不愿意,就想进去哩!”
“他想进入内侍就好。我看办法倒有一个,就是找一期同学萧赞育谈谈。他在委座身边担任侍从秘书,专管黄埔同学的进退升降之事,找他谈谈,看看怎么样。”
随后,李延年和项传远拎着礼品,一起来到了萧家。老同学久别重逢,畅叙旧谊,十分投机。接着,李延年和项传远谈起保荐居亦侨进入侍从室的事。萧赞育听后说:“侍从室刚成立不久,正需人手,不过要求很高啊!”
李延年说:“居亦侨枪法很准,能双手打枪!”
“是吗!这倒不错!”萧赞育问道,“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他的双枪还有一个传奇故事哩。”项传远说。
“哦。”萧赞育的兴趣来了。
“那是1927年,北伐战争推进到陇海铁路时,居亦侨这小子,在一个偶然机会竟然遇到了一位善于打双枪的女英豪蔡秋瑛。”项传远于是先从女英豪蔡秋瑛说起了,“这蔡秋瑛是青岛警备司令马文龙之妻,三十开外,娇小玲珑,纤纤三寸金莲,却经常骑一匹红鬃烈马,能在奔驰的马背上双手举枪射击。”
“真是奇女子!”萧赞育感叹。
“蔡秋瑛的父亲原是书香子弟,由于对清廷不满,愤然投奔绿林,因此她也成了绿林。不过,她自幼习书法,学画艺,还能弹一手古琴,向绿林高手习练武功,才练成双枪,可以说是文武双全的巾帼英雄。后来嫁给她父亲的得意门生马文龙。马文龙招安后步步高升,当上了青岛警备司令。”
“小居的那段传奇呢?”李延年问道。
项传远告诉他和萧赞育。
有一天,居亦侨正与马司令在一起散步。蔡秋瑛在附近玩耍。突然,她急驰在崂山崎岖小道上,两手一扬,两颗子弹随声而出,连连出击,奔驰一圈后,策马归来,见着马文龙在和居亦侨谈话,笑盈盈地说:“你们在散步呀!来骑悍马玩吧。”
马文龙指着居亦侨说:“他不是骑兵,不能驾驭烈马,只能乘驯过的马。”
居亦侨也羞愧地说:“我马术太差。”
她微笑着说:“你还年轻,可以做我的小弟弟。”
居亦侨立即恭敬地称呼她一声:“大嫂,谢谢大嫂!”
蔡秋瑛说:“叫我大姐吧,我可以教你打双枪。”
居亦侨高兴地说:“能学双手打枪,那再好不过了!请大姐赐教,我拜你为师!”
她应了一声“行”,说:“你现在就来跟我学!”
蔡秋瑛的骑术确实很高明,教居亦侨坐在颠簸的马背上双手持枪的姿势、瞄准的窍门、拨动机钮发射子弹的技巧。居亦侨跟她学了几天,持枪双放的基本技能就会了,有了浓厚兴趣后,每天清晨朝阳初升时,他就上崂山练习双枪。练习后,马文龙夫妇登山验收,居亦侨熟练地跃上马鞍,策马奔跑,在疾飞中双手连举三次,子弹出膛,枪枪命中靶心。蔡秋瑛称赞说:“你学得这么快,再练下去一定会有成就的。”
居亦侨和马氏夫妇相处时间极短,但在短暂的日子里,结下友情,居然学成双枪的绝技。
萧赞育听了这个传奇故事非常高兴,对李延年和项传远说:“先生身边就是缺少这样有绝技的侍卫。你们让他自己先打个报告,由我上报候批。”
居亦侨获知这一消息后,便连夜动笔写出报告。报告中,他尽情地表达进入侍从室的强烈愿望,表达虔诚为国民革命奋斗、为委座忠诚服务的意愿;次日连同信和报告一起寄给了项传远,请他设法上报。
等了两个月,居亦侨接到萧赞育的信,要他赴南京碰头。他连忙动身,乘上火车直奔南京。两人见面时,萧赞育仔细地看了居亦侨的外貌举止,详细询问了他的经历和工作情况,交谈了军校生活……并且对居亦侨说的话一一记了下来。最后,肖赞育说:“你耐心等着吧,有适当机会,我就会将报告上呈委座核批。”
初秋时节,居亦侨终于接到了侍从室的通知。萧赞育电话说:“报告已呈委座批准,任命你为中校侍从副官,快来报到。”
居亦侨立即告别李延年,前去南京。
这时蒋介石刚刚从四川回来。居亦侨穿着崭新的军服,斜背着军带,腰间佩戴“军人魂”短剑,穿着锃亮的皮鞋,在约定时间提前半个钟头,来到了蒋介石中央军校官邸的接待室。
这是一幢红砖红瓦的两层小楼,四周绿树成荫,洋房的红色盖顶隐约露出。忽然,项传远走进了接待室,对居亦侨说:“亦侨弟,先生传见。”
居亦侨立即站起身。项传远告诉说:“先生已向萧赞育询问过你的情况,萧赞育把记录本交给了先生,并介绍说:‘居亦侨原是项传远团的,黄埔六期生,还是个大学生。’先生听后说:‘好,我没有见过他,叫他来,让我看看。’走吧,见着先生,多立正,少说话!”
居亦侨于是跟着他轻步走到蒋介石办公室门口。项传远回头说:“你在此稍候。”
居亦侨原地站定,看着他进门通报。一会儿,门口传出项传远的招呼声:“居亦侨,请进!”
居亦侨精神一振,步入蒋介石办公室,屏息,立正,敬礼,摘下军帽,说:“报告校长,学生居亦侨前来报到!”
蒋介石正坐在一只硕大的写字台前,手握一支红蓝铅笔在批阅公文。听到报告声,抬起头来,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两眼盯住他扫射了一下,接着和气地说:“坐下谈,不必讲礼节。你坐下谈。”
居亦侨在部队里听说过,黄埔军校出身的军官,见校长时都不就座,就是陈诚就座时也是挺着胸膛,只一半屁股搭在椅子上。居亦侨于是只走上几步,不敢就座,毕恭毕敬地挺直胸脯,站在桌旁。他望见桌上公文旁放着萧赞育记载自己情况的那本记录簿。这时蒋介石带着浓重的浙江奉化口音说:“到我这里来,很好,我很欢迎。”
接着,他瞥了一眼那本记录本,问道:“居亦侨,你是黄埔六期生,你入伍时团长是谁?”
“是郭大荣团长。”居亦侨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是怎样离开黄埔的?”
“是李副校长要把一至四期的下级干部统统撤换,张发奎派兵包围军校收缴我们的武器,学生们四散,我去杭州才找到收容处。”
“嗯,第一次派你到什么部队去?”
“我先在第20师当见习,后来参加阎、冯之战,以后当连长、营长。北伐战争结束后,在湖北襄阳樊城整编部队,在宜城当代理团长,整训军队。”
“好,你到侍从室来很好。在内部做事要细心,接待外客要有礼貌,同时也要注意警惕。侍从室有主任,有侍卫长,你要听从他们的吩咐,有不懂的事情,多问问侍卫长和老侍从副官。你离开部队做内勤工作,同外面总有些不同,要安心工作,嗯……”说到这,蒋介石没刚才那么流畅,态度也矜持了:“嗯,这个这个……你担任侍从副官,负责传令和接待。你年纪轻轻,可以干一番事业。这个,这个……嗯,做一件事要认真去做。有些人要精神没精神,要涵养没涵养,要文化没文化,要人品没人品……假如你喜欢到外面去,在内部做一阵子也可以,嗯。”
“是!”居亦侨响亮地答道。
“项副官,”蒋介石提高声音,“你领他到林主任那里去报到,给他添个人手。”
“是!”项传远立即向门口走去。
居亦侨随即敬礼,转身跟着项传远走出了蒋介石的办公室。
项传远领着居亦侨进入侍从室第一处主任林蔚办公室。居亦侨踏进林主任办公室,就看到墙上挂着军事地图,案头文件堆积如山。林蔚望见他们进来,马上起身相迎,并且对居亦侨说:“坐,请坐,不要客气。”
居亦侨仍恭敬地站着:“林主任,谢谢!”
林蔚简单地问了问他的情况,随后郑重地说:“内部工作要比部队忙一点。我提醒你一句,少同外人接触,最好是不接触。这点你要加倍注意。不熟悉的地方,可多问问。”
居亦侨点头表示遵守。
“你们都是同学,”林蔚指着项传远对居亦侨说,“你就在第一组工作,工作分早晚两班,你听他的安排。”
简短的谈话结束后,居亦侨住进了距蒋介石官邸不远的侍从副官寝室。寝室陈设简陋,四只木架板床,两只桌子,桌上放着报纸和书本。当天,居亦侨就领到一本淡蓝色封面的“侍从日记本”,要求每天把自己的行动、做事、看书阅报等情况扼要记下来。就这样,居亦侨开始了自己的侍从生涯。
李延年闻讯居亦侨顺利进入了侍从室后,抚掌说:“眼观旌节旗,耳听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