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一下野,南京各方又陷入争权的窝里斗怪圈之中,随即又乱套了。1932年1月28日,日军趁机在上海挑起事端,发起战争。第十九路军奋起抵抗。蒋介石在溪口暗中控制军队,奋起抗战的第十九路军和第五路军终于因为弹尽粮绝,被迫撤离上海,日军占领淞沪。
南京各方乱斗一场,难分伯仲,还引发一二八淞沪之战,于是又再请蒋介石出山,充当“顶梁柱”。
3月初,蒋介石和汪精卫在洛阳召开国民党四届二中全会,进行政治分赃,汪精卫主政,出任行政院院长;蒋介石主军,国民党恢复了军事委员会,蒋介石就任军委会委员长兼总参谋长。其中,蒋介石掌握实权。
蒋介石就任军委会委员长后,把王世和黄埔一期四队同学宣铁吾调来出任侍从参谋。
宣铁吾是什么人?他又名蒋石如,是诸暨枫桥舞凤乡杜家坞村人。他早年丧母,父亲是裁缝,家道贫寒。宣铁吾8岁入私塾,3年后家贫辍学,先后在绍兴、杭州当排字工人,打工。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他与陈兆龙、宣中华等人过从甚密,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3年,他前去到广州,在孙中山陆海军大元帅府卫士队担任卫士,不久加入中国共产党。1924年1月,他由国民党浙江省党部主任沈定一、倪忧天(杭州文化印书局经理)介绍加入中国国民党。随后,由胡公冕、徐树桐保荐进入黄埔军校第一期,编在第四队,与王世和为同学,之后,他又成为国民党右派组织——孙文主义学会的骨干分子。
他的这一转变,源自于校长蒋介石。
为什么转变的这么快?其父为蒋介石青年时代拜把兄弟,被蒋视其为子侄。
毕业后,宣铁吾担任过黄埔教导第1团排长、国民革命军第1军第1师连长、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宪兵营长,参加两次东征和北伐战争。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他脱离中共组织,因对清党和大屠杀不满,脱离部队,前去青岛出任市航务局科长。1927年秋,任青岛土地局任第四科科长,后改任青岛宪兵司令部团长。
1928年1月,蒋介石在杭州办军官训练班,收容黄埔军校第六、七期学生进行训练,宣铁吾任第三大队大队长。同年冬,该部并入中央军校第七期,宣铁吾任中央军校大队长、办公厅上校科长兼任中央军校国民党特别党部筹备委员,不久转任国民政府警卫团团长、中央警卫军第2师参谋长。在一二八淞沪抗战中,宣铁吾为第5军第88师参谋长,参加过对日作战。这次蒋介石上台,特调他为自己的侍从参谋。
蒋介石复职后,并没担起抵抗日军入侵的中流砥柱。他最关心的是下野前交代黄埔学生去研究的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呢?
“九一八”事变后,全国掀起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热潮,国民党各地省市党部遭到包围,党棍和工作人员挨打,一些学生跑到南京请愿。一次,蒋介石被请愿学生包围在国民政府内,不能出去,实在没办法了,才不得不现身,对学生大讲“和平未到根本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牺牲”的“忍经”。学生们根本不听,嚷着要去抗日,打鬼子。蒋介石急中生智,说:“我马上发枪给你们去军训,下令把孝陵卫马牧集的营房腾出来给你们住,你们去那里去报到。”用这个妙计,他才给自己解了围,带着王世和等人钻出了包围圈。但事后他觉得这样骗下去,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必须去“治本”,于是处心积虑思谋如何把这些学生崽子搞垮之策。
11月初,他在中央党部召集贺衷寒、桂永清、萧赞育、周复、滕杰、郑介民、邱开基、戴笠和康泽等十来个黄埔嫡系亲信开会。
在会上,他难过地说:“现在日本帝国主义压迫我们,共产党也捣乱,我们党的精神完全没有了。各地的党部被包围的被包围,挨打的挨打,一点力量没有,我们革命一定要失败!我的好学生都死了,你们这些人都不中用,我们的革命就要失败了!”
蒋介石这么“悲观失望”,手下十来个黄埔学生听得个个脸色铁青,不知说什么好。蒋介石也没有要他们发言的意思,讲完了,就走人。会就散了。
会散是散了,可老头子“大打背时讲”,咋啦?第二天,黄埔大哥贺衷寒把众“不中用”的同学约到自己家里,说:“约请大家来,就是想揣摩揣摩校长昨日那番讲话的深意。”
“有什么深意!”有的说,“大概是老头子惹夫人不高兴了,自生闷气吧。”
“夫人不在南京。”有人说,“不要总揣摩上峰的话意,这种官场习气要废掉!”
但贺衷寒说:“老头子好像真有啥事情,我们不分担谁来分担!”
“是不是侍卫长王世和又酗酒,失职做错了什么事情,惹校长生气了?”萧赞育说。
“我看不像。”桂永清说,“是不是校长对时局感到很困难,要我们体会他老人家的心境?”
“怎样去体会,我们采取什么样的具体行动?”贺衷寒反问道。
众人七嘴八舌,说来说去,叽叽喳喳,可都是大脑鸭子撞上无头案,全然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折腾到半夜,没任何结果,灰头灰脑地散了场。
事后,谁都没在意,把这事儿忘记了。谁知过了两三天,蒋介石又召集他们开会,把上次讲过的话原样不落地重复了一遍,没增加什么话,也没减什么内容,又是有“会”无“议”,讲完就走人。
他到底咋啦?
贺衷寒又把众同学约到家里摆酒再谈。这次有了酒,众人谈出了一点头绪,那就是:“我们必须要组织起来,才能为老头子分忧。”
又过了三四天,蒋介石第三次把他们叫去开会,还是原人,讲的还是前两次的老话,不同的是在最后加重语气地骂道:“我的好学生都死光了,你们这些都不中用!”
这时贺衷寒站起身来,如丧考妣似的泪流满面地说:“时局虽然很困难,只要我们能团结,我看还是有办法的。”
蒋介石好像觉得“都不中用”的学生开了点“窍”,边骂边顺水推舟,露出自己一点点意图说:“你们怎样能团结得起来?今天团结,明天就闹意见,搞窝里斗。好吧,你们试试,也可以。我想我们要有像苏联的‘格柏乌’组织就好了。我们今天的力量是不够的。”
“智多星”康泽“呼”地站了起来,说:“就我所知,苏联的‘格柏乌’是政府的一部分,就是挑选最忠实最干练的党员去组织,在各地还受它的党的监督。”
嗨,这还真说到点子上了。蒋介石不再骂了,只是叮嘱了一句:“你们慢慢地去研究吧。”又结束了会议。
会后,众人这次不请自动地跑去了贺家,摆酒进行第三次座谈,研究“具体如何组织起来”的问题。然而,众人无论如何喝酒,如何绞尽脑汁,如何广泛交换意见,都好像发生了“智障”,怎么谈也谈不出个“具体的东西”来。
以后,十几人连续开了几次会,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没结果。众人迟迟不开窍,外面的形势却不等人了。12月,蒋介石因为不抗日,在国内外形势逼迫之下,不得不再次宣布下野。这令“学生们”始料不及,如同当头挨了一记重棒。眼睁睁地望着蒋介石灰溜溜地去了溪口老家,众人如同失了主心骨,惶惶不安。另一黄埔大哥曾扩情于是在南京著名的浣花菜馆请客,除了蒋介石当初叫去开会的十来人外,还请了甘国勋、潘佑强、澧梯等黄埔同学,一共两桌。
众人吃着,谈着,再次陷入不得开窍的窘境之中。这时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一期老大哥胡宗南。他由西北到奉化溪口去,路过南京,闻风而来。
“欢迎,欢迎!”众人请他入席,并要他发言。
胡宗南是蒋介石亲信中的亲信,也是黄埔生中升官升得最快的大哥。他一杯小酒下肚,就开言说:“同学们要团结,这问题很急切。但老是这样谈下去,时间过去很多了。我看首先推举几个人来负责筹备嘛。”
“什么组织都不知道,如何筹备?”黄埔六期肄业生戴笠“不开窍”地问道。
“什么组织!筹备起来,不就有了组织嘛!”胡宗南瞪了他一眼,“大智大慧”地一“点”。
众人似乎恍然大悟,纷纷说:“可不是,拉起队伍,还怕不知它叫什么军?!”有人马上接言说:“琴斋(胡宗南字),你就指定几个人吧。”
胡宗南也不客气,用筷子点着人头,说:“你,你,你,你一个……”被他用筷子点中的分别是贺衷寒、澧梯、滕杰、周复和康泽五人。随后他问道:“大家有异议吗?”
“无异议。”
“没异议,我就退席了。”胡宗南端起酒杯一仰脖,放下筷子,带着酒意,顶着寒风走了。
众人没异议,一下子全开窍了。可戴笠一人还是怎么也转不过弯来:这组织不知是啥、做啥的,咋筹建呢,好像不知去哪儿就先上路,没靶子放箭,如何开步,朝哪儿拉弓?疑惑归疑惑,因是黄埔肄业生,至今学生花名册名字被抹掉还没补上,在同学面前自觉低人一等,因此他不敢道出自己的思想,只好跟着稀里糊涂下去。
谁知过了一天,贺衷寒、澧梯、滕杰、周复和康泽五人竟然真的开起了筹备会,干起来了。如何干呢?尽管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干什么,五人聚在一起一坐,便决定由贺衷寒起草章程,康泽起草纪律条例。
黄埔学生要建小团体的消息一出,黄埔低年级同学彭孟缉、杜心如、娄绍恺、赵范生等人闻讯而来,纷纷要求参加,并且说:“都是校长的学生,我们年级虽小,也应该有份,不准加入绝对不行!”
为什么他们也趋之若鹜呢?无利不起早。黄埔生在蒋家王朝的军界政界最为吃香,流传的升官秘籍就是“穿黄袍(黄埔),戴绿帽(陆大)”——两校的毕业生提升最快。加入这个黄袍小团体,肯定有利可得。于是彭孟缉、杜心如、娄绍恺等人也不管它有名称没名称、到底是啥组织急匆匆地赶来,目的是先参加进去再说,决不失去机会。
很快,参加这连名字都要没有也不知将要去干啥的组织,聚集了30多名黄埔生。
1932年3月蒋介石复出后,立即召集这班“都不中用”的学生开会,问他们:“对这个组织开会研究过没有?”
有人回答说:“开过会,并推举了五个人筹备。”
贺衷寒连忙把起草的章程,康泽把起草的纪律条例呈递给蒋介石看。蒋介石收起来,似乎一切都未卜先知地问道:“有名称了吗?”
“关于组织的名称有两个,我主张用力行社,身体力行嘛;兆民(康泽字)主张用复兴社,复兴大业之意。”贺衷寒说。
蒋介石“哦”了一声,没有取舍。
谁知他的这一“哦”被另一筹委澧梯多想了。他在会上一直没做声,见蒋介石对两个名称没表态,以为都不满意,会后起了个“救亡社”,单独袖呈蒋介石。蒋介石最讨厌什么“抗日”、“救亡”之类不利于安定团结的敏感词语,说:“你不是起草人,交贺衷寒去参考吧。”把兴冲冲而来的澧梯打了回去。
之后,蒋介石又召集众人开会。在这个会上,他做出了决定,说:“名称就用‘复兴社’,社章和纪律条例都可以。”
为什么蒋介石选取这个名称?事后,有人分析此刻恰逢蒋介石下野后复出,康泽这“复兴社”之名,寓意深刻,恰当地表达了学生们对领袖的“切盼思念”之情。
贺衷寒起草的社章程主要内容为:(1)本社定名为“中华复兴社”。(2)本社以团结忠勇的青年复兴中华民族为宗旨。(3)本社以蒋中正先生为社长。(4)凡中华民国之青年,年满16岁以上,经社员两人之介绍,小组通过,社长批准,举行入社宣誓后,得为本社社员。誓词为“余誓以至诚遵守本社社章,服从社长命令,保持本社秘密。如违誓言,愿受极刑,谨誓。”
康泽起草的纪律条例为:(1)不得违抗命令。(2)不得有小组织。(3)不得泄露秘密。(4)不得倾陷同志。违犯以上四条之一者,处以极刑。(5)不得贪赃纳贿。(6)不得狂嫖滥赌。(7)不得娶妾。违犯以上三条之一者,视情节轻重,处以无期徒刑或有期徒刑。
没过几天,蒋介石第三次召集这些人开会。会上,他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有四句话:“驱逐倭寇、复兴中华、平均地权、完成革命。”随后说:“你们把这四句拿去做纲领好不好?”
“领袖”写的东西,还有什么“不好”?众人齐声回答:“好!”
随后一天,蒋介石在黄仁霖主管的招待党国高层和外国客人的南京励志社的高级套间里召集经他批准参加该组织的约40人主持召开成立大会。
谁知会议正要开始时,黄埔一期生冷欣气喘吁吁地闯进来。原来他正在陆军大学读书,不知从哪听到了风声,一路跑步赶来“参加”大会。他一进门,就被蒋介石看见,竟然亲自走下主席台,把冷欣向门外推,连声说:“这个地方没有你,这个地方没有你。”硬是把这个不速之客撵走,随后亲自关紧大门,回到主席台。
冷欣还在外面闹着:“凭啥不让我去?”死活还要参加会议,王世和出去呵斥道:“老同学,你再闹,我就军法从事了!”做出要一脚把他踢出去的样子,冷欣终于“落荒而逃”。
蒋介石首先宣布复兴社今天正式成立,接着讲了一大段话,大意是鼓励大会的参加者今后一心一德好好地把组织发展起来。接着,进行选举。众人选举了中央干事九人:贺衷寒、澧梯、滕杰、周复、康泽、桂永清、潘佑强、郑介民、邱开基;候补干事三人:侯志明、赵范生、戴笠;中央监察三人:田载龙、萧赞育、李秉中;候补监察一人:甘国勋。社长自然是蒋介石本人,不用选举。
选举完毕以后,大会就闭幕了。
临走前,蒋介石对贺衷寒说:“大会的选举,大会的决定,还要经过社长批准才能算数。”
之后,众人在励志社吃了黄仁霖引进来的美国最新式自助餐。
下午,贺衷寒将选举结果呈报“社长”批示;当晚,蒋介石就批准了,并指定常务干事三人,即贺衷寒、澧梯、滕杰,以藤杰为书记;常务监察一人,田载龙;设四个处,组织处处长周复,宣传处处长康泽,训练处处长桂永清,特务处处长空着,没有指定。
过了十几日,蒋介石又在他的中山陵园别墅召集原来那十来个学生开会。在开会前,他把康泽和桂永清叫到里间,对康泽说:“特务处的职务很重要,现在还没有适当的人选。他们对我说,你很相宜。你担任这个职务如何?”
康泽已当了宣传处长,还当特务处长,没任何思想准备,脱口而出:“不相宜,性情不相宜。”
蒋介石便说:“你们出去吧。”接着他本人也出来了,开始开会。
一开口,他就宣布说:“特务处长就是戴笠好了,郑介民做副处长,大家的意见怎么样?”
多数人不太满意戴笠,特别是副处长郑介民不服。因为这戴笠不仅是黄埔肄业生,而且性格粗野,时常露出乡间无赖的本性,“大家的意见”都不咋的,可“领袖”的话谁又不赞同呢?只好低声表态说:“赞同。”
至此,复兴社正式成立了。
4月1日,特务处正式挂牌成立。
这时蒋介石还没建立正规的特务和情报组织,只是中央党部组织部部长陈立夫在组织部内自行搞了个调查科,效果也不佳。于是,蒋介石决定由戴笠的特务处担负自己的特务工作,作为自己领导的特务组织。为此,特务处的任务确定为:(1)情报:搜集国内外的政治、军事、社会、经济、文教等静态和动态情报,经过分析研究、综合处理,拟定对策;(2)策反:策反敌对人物为“我”所用,瓦解颠覆对方的组织,潜伏在对方组织内进行破坏;(3)行动:绑架、暗杀、逮捕和警卫——这是绝对秘密的特务工作。特务处处长,为少将军衔,由蒋介石直接领导。特务处采取军事编制,特务军阶和陆军相同,但最高军阶不得超过少将。这样,戴笠一上任,就荣升为少将了。
但特务处成立之初,这个与陆军师部平级的少将单位,只有区区十名黄埔学生,即戴笠、郑介民、张炎元、黄雍、徐亮、唐纵、郑锡麟、马策、胡天秋、刘培初。他们在戴笠的率领下,拉虎皮做大旗,在南京市鸡鹅巷53号开始办公了。
对于戴笠“脱颖而出”,除了郑介民不服气外,其实还有一人,那就是王世和。事后,他气愤地对宣铁吾发牢骚说:“人人皆知他不是啥好鸟,你又能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