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曾听母亲讲过头发开花的事,我惊奇地问她,头发也会开花吗?它也会结果吗?母亲微笑着说道:不是的,头发如果分了岔,就算是头发开了花,并不是因为接受了阳光和雨露。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母亲的故事也随着我长大,直到我20岁那年,才对头发开花有了另外一层理解。
那年我师范毕业,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偏偏被校长安排进了小学,当三年级的班主任,虽然有些义愤填膺,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思想还是使我选择了委曲求全。
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时常会发现一双惊恐的眼睛,她从不敢抬头看我的脸,她总喜欢坐在某个角落里不停地低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然,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成绩一塌糊涂。班上同学做游戏时,我瞅了一圈的人,数了数,好像还差一个,但怎么也想不起那个人会是她,当时,她正一个人坐在自己的领地里,一脸的木讷和内敛。
从以前老师的嘴里得知,她简直就是一块朽木,渐渐地,许多老师就遗忘了她的存在,好像她的座位成了世外桃源和“三不管”地带,同学们也懒得理她,集体活动时也不叫她。
春天时,有一天上课,我忽然闻到了一阵奇特的芳香,那应该是梨花的香味吧,这种味道曾在我的记忆里不止一次地闪现过,小时候,我经常躲在梨树上,看一树一树梨花开,然后跑回家时,我的袖子里、脖领里尽是梨花的香味,我高兴地对母亲说:“我将春天带到了家里。”
这样的味道,竟然出现了教室里,课间休息时,我像一只春天的幽灵,在教室里逡巡着寻找香味的源头,原来我以为是窗外有梨树,但到窗下时,窗外只开了一种花瓣极小的六瓣花,它是决然不会产生了如此摄人魂魄的味道的。
终于,当我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时,我像一只鸟儿,找到了可以停息的枝头,我惊奇地发现在她的头发上,竟然开着一朵一朵的梨花,这些香味就是从她的头发上飘出来的,我走向她,她赶紧低下头,手里面忙不迭地收拾着桌上的残局。
她以为我会批评她,但我却是冲着梨花来的,我问她:“你喜欢梨花吗?”她黝黑的脸竟然泛起了像彩霞一样的红晕,她吞吞吐吐着回答我,半天我也没有听清她的话语,我最后对她说,“感谢你将春天带到了教室里。”
从那天起,我开始注意她,她逐渐变得懂事和听话起来,原来不敢在人面前说话的她有时候居然站到了人群里喋喋不休起来,上课时,我也会煞有介事地点到她的名字,她通常是不会回答我提出的问题,虽然我尽量提一些已经学过的知识。
许多年后,已经人近中年依然自命不凡的我竟然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笺,信里画了一树的梨花,正在纷纷地开放,肆无忌惮的张扬,信是那个女孩写来的,她现在已经在某所大学里深造,她在信中告诉我:老师,我愿意种上一树一树的梨花,让这梨花洒满人间。
那一刻,我听到阳光落地的声音。
我忽然想到了那个头发上开着梨花的女孩,想到了世间的理解和关注,许多时候,面对孩子们,我们缺乏的正是孩子所需要的,忽视和冷漠是一支利箭,剥夺了人原有的抗争力和憧憬,他们都是有潜力的,只是缺少理解的阳光和关怀的雨露。
我坚信,只要这世间有了爱,头发上也照样可以开出一整个春天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