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迸溅出的血花吗？还是切断肌肉的手感？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搞不懂，究竟为什么我会如此的热爱我的工作。除了在释放鲜血的瞬间，其它时候我都不曾真正的感受到自己正在活着。只有忍受着生而为人的痛苦，在每一次呼吸间从喉头挤出苦楚的呻吟。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过得悲切，但至少我绝不幸福。因为我从来也不曾得知，我每天所承担的惊惧和痛苦究竟是否出于我悲惨的境地，又或者这才是人生的常态。
看着那簇血花从目标的颈间滑出，我不禁陷入疑惑。难道仅仅是划开一块皮肉便能结束一个人的灵魂吗？我的视线上移到他的脸上，明白了我为何热爱我的工作。
我爱着那临死前的恐惧和绝望。
“这是去哪？“德克萨斯悄悄地问身旁的拉普兰德。她们所乘坐的黑色旅行车此时正向着市中心驶去，车窗外的高压钠灯晕出橘黄色的光团一盏盏消失在身后。事实上，她们正在远离目的地。
“源石精炼厂，不过我们要先绕个路。“正在开车的丰蹄族男性代替拉普兰德回答道。他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中年男性，就像是为房贷和孩子的学费发愁的上班族一样。“最近警察比较活跃，还是谨慎一点好。”
“叙拉古人什么时候开始信警察了？”拉普兰德挑了挑眉毛问道。
开车的男人摇了摇头说道：“新来的这名警长很不一般。他刚一上任就搞掉了东城的罗杰斯一伙，手段凶狠得简直比罪犯有过之而无不及。“
拉普兰德听到后却不屑地说：“我也认识一个这样的警察，他的尸体在市中心的广场上被吊了三天。“
开车的男人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叙拉古政府软弱得如同虚设。由于强悍的战力大多来自于古老的“家族”，叙拉古的军事权力实际掌握在五大家族的族长们手中。在这种客观因素下，叙拉古的政府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五大家族的控制。相应的，法律对家族几乎不构成任何限制。
德克萨斯默默地将头上的兜帽又向下拽了拽，扭过头去看着车窗外被路灯照亮的街道。路灯晕开的灯光像是雾气一般，从灯架上洒下，笼罩在地面上方几米的地方。但来往的车灯比这些路灯更亮，它们冲破这层雾气，飞快的与他们座下的旅行车交错驶过，消失在德克萨斯看不到的地方。
只有道路被照亮。两侧的大楼影影绰绰地隐匿在黑暗中。他们像是行驶在由巨大的古树组成的黑暗森林中，乘坐的小船漂浮在由灯火组成的小河里。
德克萨斯只知道她们不断地向前行驶，然后转弯，接着又向前行驶……
直到道路两侧的那些建筑物逐渐消失了，它们都让位于更加巨大的存在：黑暗中只能看清大致的轮廓，不同于一般大楼的方正，这座建筑造型诡异，边缘并不规则。精炼源石厂的占地面积极大，巨大的储蓄罐和运输管道相互链接，就像是一颗巨大的心脏。此时，这颗心脏顶部的航空警示灯有规律地闪着红光，就像是伴随着心跳律动。
“按原计划，我们这些感染者去生产车间。你们去办公楼找他们的保险柜。”将车停靠在路边，作为司机的中年男人回过头来说道。“十一点五十分动手，我们有五个小时。阿尔伯特阁下特意托我嘱咐您尽量不要与厂区的保安纠缠，我们要的只是钱。”
拉普兰德满不在乎地将布条缠着的长刀拿出来，将其中一柄递给德克萨斯。她将刀从鞘中抽出一寸，一边观察刀锋一边说道：“我从来不与人纠缠。”清冷的刀光映在她的脸上，眼神平淡，嘴角却要勾起。
“要么我不想要那人的命，那么他就活着。要么我决定杀了他，那时他就死了。”
楼道里很黑，只有靠着手电筒的光来照亮脚下的台阶。
德克萨斯又回想起家中的那条长长的走廊。晚上熄灯之后，月光被窗口裁剪，变成一方方的银白落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小的时候，她偷偷地半夜起来后在那栋房子里乱逛。躲着巡逻的保镖，就像是进行着一场冒险。晚上的家中没有白天时的压抑，德克萨斯那时是自由的。直到后来她从伊莉莎口中偶然得知，其实父亲和那些保镖们都知道这件事，她就又觉得索然无味了。那时她才发现，她不是真的想要在家中乱逛的自由，只是想要小小的违抗一下父亲而已。
“别动。”拉普兰德用刀鞘拦住身旁的德克萨斯。“那个好像是运动警报器。”
她们现在走在厂区的办公楼内，借助着战术手电筒照亮走廊内的黑暗，而前方不远处的墙角亮着一点红光。
“有这玩意就说明前面一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拉普兰德高兴的说。这栋办公楼并不是很大，六层楼的高度足以处理这座工厂的文书工作。令人诧异的是，这栋楼的前门只是挂着一把老旧的铁锁，而保安室内并没有人。拉普兰德一刀斩断铁索后她们十分顺利的探索了下面两层，轻松得就像是去超市买一瓶醋。
走廊两侧排布着一扇扇的铁门，通过门上的小窗可以窥视房间内的样子。门牌上写着这些办公室的名称，其中一间写着“审计办公室”。德克萨斯用手电筒透过门上的小窗向房间内照了一下，并没有发现类似保险柜的东西。可能是在生产车间运作时会产生大量的烟尘，这里的玻璃并不是非常干净。
德克萨斯冲着拉普兰德摇了摇头，但拉普兰德还是不甘心地又趴在小窗上向里面看了看，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疑似保险柜的东西。事实上，里面的东西非常简单。两个文件柜放在墙角，一张办公桌和成套的几把椅子，甚至连办公室常见的绿色盆栽之类的装饰都没有。
拉普兰德拍了拍头，有点气馁地走向楼梯口，看来还是只能继续向楼上探索。
“会不会是他们每天把财物押送到其它地方保管？”德克萨斯提出一种可能。这里是整个厂区唯一的办公楼，厂区负责人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把财物保存在危险的生产车间。
“不太可能，整座精炼厂每天要使用大量的硬通货来购买原材料。况且买家也是在这里交钱提货，而厂区收到的货款也是大量的赤金。这么多的贵金属如果要每天押运的话成本太高了，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也省事了，只需要打劫他们的押运车就行了。”拉普兰德摇了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些贵金属存在厂区，只在年底分红的时候再将收益分发给各个股东。不过这些跟我们没有关系，那些钱一定是存放在厂区的某个地下室里，由专业的安保人员昼夜看管。我们的目标是财务室，那里会为了方便结算一些零碎收支而将大量纸币保存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找到保险柜之后我们就叫阿尔伯特的人过来，他们之中有人能打开保险柜。”
正说到一半，拉普兰德忽然闭上了嘴，同时举起左手示意德克萨斯保持安静。
楼道中传来脚步声。看来这座办公楼并非真的不设防备，而是将所有的防备都部署在了重要的高层。
她们一路走过来并没有发现任何安保人员，甚至就连摄像头都没有发现一个，可在这之上的警备却十分严密。仔细听着远处的脚步声，似乎是两人成一组在楼道中巡视。并不是一般厂区里的保安，步伐中透出坚定，看样子受过严格的训练。
看来这里就是保存着贵重物品的地方了。拉普兰德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示意德克萨斯先待在原地。她将右臂上的骨折吊带取下来，然后熄灭了手电筒，紧接着淹没在了黑暗里。
拉普兰德像是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就在这片黑暗中。但就像是溶解在水中的一粒盐，慢慢的侵染这杯水，将自己延申到这片空间中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在水中察觉到了异物，在触碰到的一刻就将其粉碎。
那把短刀在一名保安的脖颈旁显现，银白的刀身在黑暗中泛着一丝微光，但紧接着那丝光芒便被鲜血所覆盖。血柱被刀锋扯出，迸溅在空气中。刚刚从一人的颈间划过，紧接着便被投掷向另一人的喉头。声带和气管被一齐割开，殷殷鲜血顺着刀柄流下。几乎是一瞬间，两名训练有素的安保双双毙命，甚至未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
拉普兰德呼出一口气。凭借着及其轻盈的脚步和身法，她如同鬼怪一般靠近对方。在黑暗的掩护下，她与敌人贴近到了不可思议般的距离，就像是跳着一段危险的贴面舞。她一直屏住呼吸，不然气息就要吹到对方的后颈。敌人迈左脚她就迈左脚，敌人转身她就转身。直到那把短刀划开自己的脖颈，这名保安也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人。
德克萨斯只听到血液喷溅出的声音和一声垂死的呜咽。她发现自己的右手正在微微颤抖，于是她狠狠地捏了一把右臂。然后从楼梯口出来，尽量不去注意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穿上他们的外套。”拉普兰德一边说一边将其中一人的帽子摘下。
在两名保安转过转角的一刻发动攻击，以避免被走廊中的摄像头捕获。但如果这两名保安一直不回到走廊的话，在监控室的人会发现异常，而且她们自己也需要通过这条走廊。
刻意去忽视空气中的血腥味，用颤抖着的手脱下地上那名保安的外套。德克萨斯将帽檐压得低一些来遮住自己的脸，虽然她们的身高比这两名保安要矮上一些，但在夜视摄像头中应该很难发现。
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并排走过走廊，同时二人也仔细的注意着两侧的房间。当走到走廊的尽头时拉普兰德戳了一下身旁的德克萨斯。她指了指旁边的一间房间，门牌上写着的正是她们一直找着的财务室。
拉普兰德兴奋地趴在门上的窗户上看了看，然后回头笑着向德克萨斯点点头。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扇门居然没有上锁，把手一转就开了。拉普兰德退到门边，靠在墙上将门轻轻推开。
什么都没有发生，财务室门户大开的面对着两名蟊贼。
拉普兰德将头上的帽子丢进房间，可帽子最终只是掉在了地下。她又大着胆子向屋内看了一眼，一尊低矮的铁柜子就放置在房间的角落。
太过顺利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东西。两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蹲在保险柜前。
“通知他们？”德克萨斯拿出一部对讲机。在这个团队中只有一位擅长开保险柜的专家，但此时并未与她们一同行动，而是跟着其他人在生产车间寻找存放成品至纯源石的保险柜。
“好像没必要了。”拉普兰德直接拉开了保险柜的门。
这台保险柜没有上锁，柜门是虚掩着的。简直就像是急着将其中的财物交到她们手中似的，一路上都如此的顺利。可顺利到这个份上，就让人有点毛骨悚然了。
拉普兰德转头看向了德克萨斯，忽然陷入了沉默。
保险柜是空的，而且其中积满了厚厚的尘土，显然已经是很久没有用过了。
德克萨斯站起身来，摸了一下旁边的一张办公桌。同样是一层尘土。她用手电筒照亮其它地方仔细观察了一下，档案柜中空空如也，地上散乱着几张纸张，所有物品上都布满了尘土。
这个地方就像是已经有十年没有用过了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