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十分的相信神明,不是任何宗教的神,而是我自己所构想出的,只是会拯救我一个人的神。
我曾多次用最虔诚的祈祷向我那位神灵哀求,请他让我免于卡萨帕的责罚。但有时他回应了我,有时却又没有。
后来,我用刀切开了卡萨帕的心脏。这时我才发现,这只有神明才能控制的男人也就是一块肉而已。所以我后来就不再相信神明了,我握着刀从地上站起,换作高高在上的神祗匍匐在我的面前。
“你看,这把刀的锻造使用了源石技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远程的法术伤害。”拉普兰德自豪地介绍着自己的佩刀。“不过现在教你使用法术的方法已经来不及了,你就暂时先当作普通的剑来用吧。”
拉普兰德将右手所使用的长刀交给面前的德克萨斯,修长的刀身上闪过一道锋芒。
德克萨斯将那柄银白色的长刀横在自己面前仔细观察着。这是一把东国风格的长刀,在刀腰夸张的格挡上装着锋利的弧形刃,似乎可以在近战时用以破甲。
德克萨斯决定亲自试一下,于是她站起身的同时将长刀举过头顶。当银白的刃口垂至脚尖时,面前的木板也被劈成两段。她平淡地向着拉普兰德点了点头,看样子她用得惯。
原本盘腿坐在地上的拉普兰德抱着手臂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将用纸筒做成的临时刀鞘递给德克萨斯。
“不用那么紧张啦,类似的事情我经常做的,整个卫星城从水果摊到五大家族的办事处我基本都抢过一遍哦。”拉普兰德夸张的说着,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仿佛她就是这里的土匪头子。
德克萨斯也被她逗得笑了,这似乎是她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能笑出来。
“那我们走吧。”拉普兰德看上去心情变得很好,连尾巴都翘了起来。
“可是现在才六点钟?”德克萨斯转头看向大楼外,逐渐沉下的太阳已经接近了天边。这栋烂尾楼没有墙体遮挡,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都被阳光所照射。此时暗金色的阳光从楼板间探入,德克萨斯发梢的暗红被映照的更加明显。
按照计划,阿尔伯特的人晚上十点才会过来,而行动会在午夜时分开始。
“行动之前放松一下嘛,我知道附近有个夜市。“拉普兰德将两柄长刀用一块破布包起来背在身上,免得引人注意。
德克萨斯想了想,没有表示反对,提起提包便跟着兴冲冲的拉普兰德离开了她们两个简陋的家。
在楼梯口,她回头看了一眼。在落日的阳光下,那间略有些矮的窝棚也泛着一层淡淡的阳光。真的是一点也比不上主城区的那栋别墅,但这用破木板和纸片搭起的小窝便是这座城市中她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
德克萨斯跟在那条摆动着的银色尾巴后面,想着今天晚上的计划细节。虽然拉普兰德说过,计划是用来打破的东西。不过只要记住了,她总是心里踏实一点。
“我以前啊,就经常来这里的。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没什么人记得我了,这里的人口变化太快了。“拉普兰德走在前面自顾自地说着,看上去竟然还有一点怀念的样子。
德克萨斯抬起头来,注意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一条狭窄的街道上。这条街上并没有路灯,但昏暗的淡黄色光亮却在她的周身流转。德克萨斯向两侧看去,是路边的商贩们点起的一盏盏温暖的小灯。如果从更高的地方看去,这条小街想必就像是飘满许愿灯的夜河。
德克萨斯注视着眼前拉普兰德的背影,想象着这名德克萨斯家族的杀手独自一人走在这条街上的样子。她一定一直都是一个人,这才像是拉普兰德。即使漫步在这条灯火通明的街上,她的眼光中也一定没有什么色彩。从街的这头走到尽头,让人不禁觉得她就要溶解在这片灯火里。
“果然还有啊!麻烦给我拿两串!“拉普兰德开心地笑了,她回过头招呼德克萨斯过去,兴奋地指着小摊上制作着的小吃。
那是一种烤制的肉串,这时正在火炉上转动着。在小摊上淡黄色的灯光映照下,一颗颗细小的油珠从肉块上析出,又顺着木签滑下,滴落在泛着红光的木炭上。
德克萨斯不禁感到一点惊讶。肉制品向来是奢侈的食品,没有想到居然可以在这种地方看到分量这么足的肉串。
摊主听到拉普兰德的要求后立刻麻利地在两串烤好的肉串上刷好厚重的酱料,撒上一些辣椒粉后递给拉普兰德。拉普兰德接过肉串,开心地将其中一串塞给德克萨斯,然后大口咬了起来。
德克萨斯在灯光下观察了一下,小心地咬下一小口。出乎意料的,这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肉串,而是移动城邦中常见的一种合成食品。摊主用不知道什么样的调料腌制之后烤到半焦,乍一看之下就像是真正的肉块一样。即使如此,德克萨斯也仔细地一点点品尝着这串独特的烤肉,这是她这几天吃过的唯一有肉味的食物了。
拉普兰德一边咬着手中的肉串,一边笑着看向德克萨斯。掏出几张纸币付给摊主后,她扬扬下巴示意德克萨斯向前走去。
“从前这里的居民大多都是健康人,但这些年矿石病越来越泛滥,卫星城的人口也越来越少了。直到三年前的时候,这条街的规模还比现在要大一倍。“拉普兰德指着四周高耸的居民楼说道。那些面积和高度都设计的极不合理的建筑已经十分破旧,巨大的外墙上只能依稀看到几点灯火。
德克萨斯这才注意到来往的行人和摆摊的小贩身上大多都长着细小的黑色结晶,像是早已经习惯一样,他们大多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
“这些人就是在源石精炼厂之类的地方上班的工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活不过三年,绝大多数人都活不过五年。但即使如此,他们明天也还是会准时到工厂去上班。因为他们患病前都是些体面人,就算是要患病而死,他们也不愿意自暴自弃。“拉普兰德将最后一块肉块抹进嘴里,舔了舔嘴角,漫不经心地说道。
德克萨斯默默地看着身边的小摊上摆着的小饰品,轻声对拉普兰德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感到愧疚的。我们的行动跟这些精炼厂的工人没有关系,他们要活下去,我们也要活下去。“
“啊,你看那个。“像是没有听到德克萨斯的话一般,拉普兰德指着前面的一个小摊说道。
德克萨斯顺着拉普兰德指着的方向看去。一名大约十三岁的卡特斯族少年正端着一本书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地看着一本书,听到拉普兰德的声音,他紧张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们一眼。
拉普兰德从少年面前的摊位上拿起一罐黑色的点心向着德克萨斯扬了扬,接着她笑着问她面前的少年:“这个是用巧克力做的吗?“
少年拘谨的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德克萨斯注意到他的耳后已经爬满了黑色的结晶,一直延申到他后颈下的衣物中。
“那个是巧克力做的曲奇,一罐三十块。“一名同样是卡特斯族的女性露出微笑从一边走来。她表现得很热情,眼神中尽是笑意。”今天还没有开张,可以给你们便宜一点,二十八块吧。“
德克萨斯从这位年轻的母亲身上感到一阵安心,不知道为什么,她从这位女性身上感到了难得的善意。她看着那位女性,感到一阵的不好意思,她并不打算买下这罐点心。
“那就买一罐尝尝吧。“拉普兰德笑着看向德克萨斯问道。
德克萨斯连忙摇了摇头表示否定,但拉普兰德坚定地将玻璃罐塞到德克萨斯的手里,伸出左手准备付钱。德克萨斯不安地将拉普兰德拉到一边,有点心虚地低声问道:“你还有钱吗?“
拉普兰德笑了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说:“放心吧,阿尔伯特先给了我一点定金。“
德克萨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拉普兰德。她看了看手中只吃了一半的肉串和那罐饼干,向着饼干摊的摊主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拉普兰德付过钱之后德克萨斯打开罐子尝了一块这种黑色的曲奇,倒是真正的巧克力的味道。
“干嘛非要买这个?“德克萨斯递给拉普兰德一块。
“嘛,我记得以前见到你的时候你总是在吃巧克力。“拉普兰德满不在意地说着。
“你以前见过我吗?“德克萨斯有点惊讶。
“不常见,但是有那么几次。一次是我在二楼书房听德克萨斯阁下的指示时从窗户看到你从汽车上下来,还提着书包。“
“还有一次是从那栋别墅出来时在庭院里看到你坐在三楼的阳台上,当时你好像在吃巧克力棒。“
德克萨斯一点也不记得这些,她倒是只见过拉普兰德一面,就是父亲收留拉普兰德时从门外瞥见的那一眼。当时拉普兰德匍匐在父亲的脚边,浑身上下都是狼狈。自那以后,拉普兰德便在德克萨斯家族做事。
拉普兰德当年到底为什么流亡到德克萨斯家族,德克萨斯一无所知。关于拉普兰德的过去,德克萨斯也知之甚少。这一点,直到很多年以后,也仍是如此。
德克萨斯转过头去,试图从拉普兰德的眼神中捕捉到什么。路边淡黄色灯光映照过来,拉普兰德的半边脸颊被照亮。她的眼神平静的如同一汪湖水,但却从中泛出汹涌的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