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家普通的医院。或者说,像是个会闹鬼的医院。
头顶的日光灯闪烁着,艰难地照亮了地面上干涸的血迹。德克萨斯走在最前面,小心翼翼地跨过半具尸体。从装备上来看,应该是卫星城的警察。
这里像是经历了一场极为血腥的屠杀,雪白的墙面上喷溅着大片的血迹。但令人震惊的是,这里完全看不到哪怕是一点弹痕。这意味着,那些警察手中的铳自始至终没有来得及开火。
德克萨斯十分清楚这绝不是人为的,没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地上偶尔出现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有些甚至只有一具挂着血肉的骨骼。破碎的尸体上切面并不平整,大多还保留着絮状的肌肉纤维。这意味着,这些人是被活活撕开的——那得是多么夸张的力量。
德克萨斯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声响,俯下身子随时准备加速。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拉普兰德倒是对这副惨烈的境况不以为然,甚至抽出一些注意力去注意队伍中间的两人。
布雷登此时已经不需要艾拉的搀扶,但还是有些恍惚的样子。他失神落魄的跟在艾拉身后,手中还握着那块淡蓝色的医疗法器。与之相反,艾拉手中提着两把短刀,正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状况。
“这里可不像是一座源石精炼厂应该有的设施。”拉普兰德随意地打量着分布在走廊两侧的房间,其中的摆设倒像是一般的病房。“说这里是治疗矿石病的专科医院我都信。”
“不,应该不是研究矿石病的。”走在最前面的德克萨斯忽然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面前地狱般的景象。
三张手术台上陈列着血淋淋的肉块,黑色的鳞片状结晶排布在表皮。体型将近三米的巨兽在手术台上被开膛破肚,怪异的器官直接呈现在空气中。
没有理会跪在地上干呕的布雷登,拉普兰德直接上前去查看手术台上的尸体。
“怪不得。”
“什么?”德克萨斯强忍着恶心,走上前去询问。
“这些东西不是完全的生物,它们的一部分是机械结构的。”拉普兰德对于德克萨斯会对这东西有兴趣而感到惊讶。“你看,它的骨骼就是金属构造。”拉普兰德用刀尖戳了戳一根暴露在外的肋骨,其上闪着灰色的金属光泽。
“我的术式是携带着动能的,就算无法切开装甲也能造成冲击。那些怪物之所以受到打击后也没有骨折就是因为这个。”
“我们在广场上见到的那些,皮肤上覆盖着金属的怪物并没有这里的高级。那些第一代的我至少可以切开它们的表皮,可刚刚见到的第二代就完全不行了。”
拉普兰德举起长刀劈下,但只能在黑色的鳞片上溅出些许火花。从头到尾,她们都没能让一头怪物受伤,只是将它们震退。
德克萨斯俯下身去,仔细查看了那些鳞片,看上去是源石造物。她又用刀尖拨动着怪物的内脏,似乎是试图找到什么。
“你干嘛?”就连拉普兰德也忍不住问道。
“我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什么弱点。”德克萨斯捂着口鼻回答。
“那来看这个。”拉普兰德走到另一手术台前,将无影灯打开。
那具怪物的残骸被从侧面剖开,平整的切面上显示出这具身体诡异的构造。令人惊异的是,虽然存在某些畸形和不明所以的器官,但是这些怪物居然有着完整的循环系统和消化系统。同样具备着肺部和心脏,同样具备着胸腔和腹部。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的头部,其中呈放着大脑——与人无异的大脑。这畸形的怪物,显现出接近人体的构造。德克萨斯看了一眼怪物表皮上黑色的鳞片,猛地回过头去盯着身后正在干呕的布雷登和他身边的艾拉。这些怪物表皮上的鳞片,就像是感染者体表的源石结晶。
拉普兰德也反应过来,立刻拔出长刀指向身后的艾拉。但一柄短刀已经飞出,高速移动下化作一道银光。
拉普兰德举起长刀,既然时间已经来不及,那么她不准备防御这一击。在无论如何都会受伤的情况下,她拼死也要砍中对方一刀。
银色的长刀在空中划出弧形的锋芒,带上冰冷的杀气旋转着飞出。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几滴鲜血落在地面上。一旁的德克萨斯用手掌挡住了掷来的飞刀,被刺穿的手掌正淌下鲜红的血滴。
艾拉勉强地闪身躲过银色的刀光,但左小臂却被平整的切断。她忍着剧痛,急忙地拦下了准备射击的布雷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拉普兰德的声音平静,但却带着咄咄逼人的杀意。
“……我们只是自由佣兵。”布雷登紧握着淡蓝色的宝石,为艾拉止住了汩汩流出的鲜血。
“我是自由佣兵,他只是个医科学院的学生。”艾拉咬着牙,艰难地说道。
“这些怪物跟你们什么关系?”德克萨斯没有理会手掌上淌下的血,只是冷静地问道。
“呵,它们是我们的同胞。”
艾拉忽然从口袋中抽出一支药剂,然后立刻将一旁的布雷登踢开。她将药剂的针口贴在自己的脖颈上,对着面前的两人大喊道:“把你们的武器放下!如果我注射这支药剂,指挥中心就会显示我的战斗序列和坐标,到时候你们就完蛋了。”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拉普兰德提着长刀,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边拖延时间。
“少废话,把刀放下!”艾拉激动地喊着,药剂的针头压着她脖颈上的皮肤,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刺入她的皮肤。她转头冲着布雷登使着眼色,示意他瞄准拉普兰德。
一支弩箭射向拉普兰德,锋利的箭头闪着寒光。
淋漓的鲜血从胸膛中喷薄而出,染红了那件黑色的大衣。布雷登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赤红的鲜血顺着手掌淌下。拉普兰德轻松闪过了那支弩箭,然后将日冕刺入布雷登的胸膛。
“我**!”艾拉激动地大喊道。激动之下,锋利的针头刺入了她的脖颈。
“德克萨斯!”拉普兰德顾不上将长刀拔出,只得喊道。
淡黄色的药液被自动注射入艾拉的血液,针管中瞬间清空。艾拉愤怒地吼叫着,却试图拔出腰间的短刀。
但艾拉自己却被轻易地长刀刺穿,红色的血液顺着刀身迸溅而出。瞬间的犹豫之后,德克萨斯还是服从了理智。想要趁着药效还没发作,抢先结束这场战斗。德克萨斯慌乱地向后退了几步,试图躲过喷溅而出的人血。
不像是想象中的艰难,锋利的长刀刺穿眼前这个少女柔软的腹部时几乎感受不到阻力。鲜艳的红色飘散在空气中,如同一朵美丽的赤百合。艾拉狰狞地脸色在一瞬间被凝固,看向德克萨斯的眼神透露着怨恨和悔意,她缓缓地跪坐到地上。
拉普兰德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艾拉,后者居然还保有一口气。接着拉普兰德才注意到身前倒在地上的布雷登,随着他自己的生命迹象逐渐消失,他手中那块淡蓝色的宝石发出的光芒也逐渐消失。
“为什么非要杀我们?”
“……不是杀你们,而是杀你,拉普兰德。”
“为什么?”
“杀了你就有钱拿,可杀不了你我们就得死。”艾拉挣扎着,用仅有的右臂爬向拉普兰德身边的布雷登。
“谁要杀我?”拉普兰德皱着眉头问道,但艾拉只是拔出腹部的长刀扔在地上,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布雷登的头发。
没有收到回答的拉普兰德默默捡起地上的长刀,站起身来踢了一脚地上已经空掉的药剂瓶。
那只是一支普通的紧急镇痛剂。
“那些怪物可不是一支药剂就能成就的,而且我也不想变成那副样子……”随着医疗术式效力的消失,艾拉的瞳孔也逐渐涣散。
拉普兰德默默地扶起德克萨斯,准备离开这个房间。艾拉就要死了,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凝固。握住武器的人总有杀人的一天,但被自己所杀死的第一个敌人总是出现在最深层的噩梦。但走到门前,德克萨斯忽然抬起头来转身看了一眼倚靠在墙角的艾拉,默默地关上了房间的灯光。
靠在墙角的艾拉低下头去似乎对着布雷登诉说着什么,她的嘴角带着嘲讽的微笑,不知是嘲笑着这个世界还是她自己。她一手抚摸着早已死去的布雷登,眼神中透露出一点泪光。
“当初就不应该偷你的钱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