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韶规划了一通,又将自己先前的想法推翻。贾袖都被磨得没了耐心,索性先去替云韶请工匠。
魏谦游正祈祷着云韶千万别注意道他,忽然察觉云韶望来,心里“咯噔”一声几乎传至耳侧。
“谦游,照你说来,这边是另开一座池塘好,还是修个亭子呢?”云韶指着面前的一片空地,对魏谦游的反应并未有所察觉。
魏谦游笑道:“你做决定就是,只要你觉得好,我都是喜欢的。”
云韶扁嘴回望:“在想什么,怎么这样心不在焉的。若是我方才将婉儿留下,也能多给我些建议。”
魏谦游踟蹰半晌,艰难开口道:“韶儿,有件事情有必要告诉你,清绾可能不会搬到府里来了。听皇上的意思,是要将清绾接回宫中,另为她谋一桩婚事。”
云韶闻言微怔:“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到现在才说?前些日子还听她们设想以后呢,听了这消息还不知要如何失望。”
魏谦游面露难色:“我就是为这缘由发愁,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开口。说来也怪我,本想着叫清绾恢复身份,她二人也能名正言顺,如今却是事与愿违了。”
云韶也没责怪什么,反而一脸愤然地骂道:“我知道了,皇上真是个老狐狸。说什么封你做王爷是为了符合清绾师父的身份,说白了就是想借你牵制清绾。这回清绾就是再想跑,都不似上回那般容易了。”
魏谦游颔首:“更何况如今清风寨和五湖山庄都被皇上知晓,你我大不了舍弃这王府不要,成全了她们。但寨子里的弟兄,却是没那么容易就都带走了的。”
听了这消息,云韶连看宅子的心情都没有了。吩咐人等候贾袖,就拉上魏谦游怏怏地往回走。
路上云韶提醒道:“回去后你先别跟她们直说,一起商量商量。多一个人就多个主意,没准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魏谦游答应下来,却并没抱太大的希望。别说是他们了,就算能请得赵王帮忙,也未必能叫皇上回心转意。
清风寨中,婉绾二人并排坐在魏谦游和云韶的对面,瞧着师父师娘一脸的沉重,心里直打鼓。方才师父师娘是进宫去了的,莫不是带回来了什么坏消息?
温婉面带不安道:“师父师娘有话直说就是了,婉儿和师姐都会帮着分忧的,这样一直闷着实在压抑了些。”
赵清绾也是点头,比起师父师娘这么沉默,还不如直接将坏消息说出来打击她们呢。
云韶朝魏谦游使了个眼色,这种话她是不忍心说出来的,只能难为魏谦游了。
魏谦游试图争取一番,见云韶全然不顾自己的意见,只得报喜不报忧地将宫中所生之事说了。
温婉长松一口气:“大伙儿都得了封赏,可算得天大的好事。师父师娘作出这般沉重相做什么,可是将婉儿吓了一跳。”
赵清绾撅嘴道:“我看师父师娘就是成心的,但这做法实在不高明。先前都被吓坏了,这会儿就算听了转折,也没觉出惊喜来。”
魏谦游望了云韶一眼,又缩回脖子,继续说道:“不止如此,清绾你日后出门,也不必在遮遮掩掩的了。喜儿不知所踪,皇上已经用了些说辞为你正名。从今往后,你便做回清完公主。”
这是要进入正题了,云韶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暗骂:回来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你说话委婉些的,就这么说出来怎么叫人接受得了?
赵清绾眼中一亮:“师父所言当真?如此,日后便要惬意得多了。婉儿,往后任凭你如何作威作福,有人敢与你为难,都有师姐呢。”
温婉面容见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赵清绾对自己说话,只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赵清绾又惋惜道:“早知有这么一日,当初去公主府的库房就收敛些了。如今却是自食恶果……”
温婉安慰般地拍了拍赵清绾的手背,又面向魏谦游道:“师父,既然皇上知道了师姐和喜儿的事情,那婉儿身在金陵,又与师姐是这般关系,定然也是知道了吧?”
赵清绾畅谈的话声戛然而止,光顾着高兴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她家那个老头子有多顽固,哪里会同意她和婉儿。
不得不说,温婉的嗅觉当真是敏锐的。魏谦游饶是怕打击二人不愿直截了当地告知,然而架不住温婉的凝视,只得承认。
“那皇上怎么说?”温婉眼中透露着希冀。虽对皇上的决定有了大概的猜测,但难免还存了些侥幸之心。
“还能怎么说,我看你我还是尽早准备,免得那老头子派人来时跑不了。”赵清绾拉起温婉,一脸的憋闷色。
温婉也不存半点希望了,若她们真的被祝福,师父和师娘又哪会是方才那般反应?
“已经来不及了。”魏谦游缓缓说道。
温婉也是听见了门外不加掩饰的脚步,面上尽是难以置信:“清风寨所在如此隐蔽,这么快就能找来,可是师父将人带来的?”
“误会,误会。”邓铭钊堆着一脸笑意进来,眼见四道目光瞪在自己身上,忙解释道:“皇上本是想叫赵王殿下来接人的,只是殿下以身体不适推脱了,我还哪里推得掉?”
见得屋内气氛如此,邓铭钊又尝试着安慰了两句。
魏谦游沉默在旁,不禁想起他喝了魏梦槐的药之后,从未觉得自己那般有精神过。不出意外,赵王这会儿正是精神头足的时候,身体不适怕只是个说辞。至于是因为不舍看到赵清绾伤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魏谦游也顾不上想。
安慰过后,邓铭钊又道:“清绾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明白些事理。君无戏言,皇上是决计不会收回成命了。”
赵清绾天真地恳求道:“就为你我的交情,你回去复命时只说没赶得及,来时我就已经走了。以后要是有机会回来,我会谢你的哈。”
邓铭钊拦住婉绾二人的去路,为难道:“并非我不想通融,只是下山的必经之路,皇上都派了人把守。别说是你们了,就算是魏兄也未必就能混的过去。”
云韶拍案道:“什么守军,敬王府作乱还不是要求我们帮忙。大不了我们也做一回敬王,遇见这种不通情理的,还和他客气什么?”
邓铭钊忙咳了两声,没让魏谦游的意见发表出来,这事若是一人提议一人附和那还得了。
赵清绾伏在云韶膝上,淡然道:“师娘可别生这心思,造反的下场,只看敬王府就知道了。清绾不想看到师父师娘也落得那般下场,更何况就是恢复了公主的身份,还是能和婉儿见面的。”
云韶一颗心似被人揪着,说不出的疼。原本赵清绾是她见过最爱笑的,不算从前见人就颐指气使的那段,整日都挂着一张笑脸。正是因为如此,见她如今面露这般神色才最是心疼。
温婉眼睁睁地看着赵清绾走向屋门,只这么短短的几步,就似是不断拉长着她们之间的缘分。那根线被越拉越细,终究会迎来绷断的一刻。
又见赵清绾头回了一半,终究没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温婉心里一空,便想要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温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而脚下生了根一般,就是无法迈动半步。
伴随着门板合上的声音,温婉心里回响起一声脆响。那根线终究是不堪重负,断了。
“谦游……”
魏谦游也在于心不忍,听到这声呼唤,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朝云韶望去。
云韶朝门边怒了努嘴,魏谦游颔首起身。他自知留下起不到什么用处,还是与众弟兄知会一声,劝慰温婉的工作就交给云韶。
从日头尚足到星斗满天,云韶才和温婉一同出来。温婉的眼圈有些红肿,明显是哭过一场,也许不止是一场。
魏谦游迎上前去,云韶摇摇头示意他别说什么。陪着温婉出了清风寨,将她送上魏谦游早已经备好的马车,才问魏谦游道:“都准备妥当了吗?”
魏谦游应道:“大多数弟兄都已经动身去了扬州,我叫苟得意挑拣了几个机灵的,日后就留在王府,这会儿该是已经进城了。你也别想太多,时间总会冲淡一切的,再说还不是有你我在旁劝解着呢。”
云韶微微点头:“等在城中安定下来,再想法子将婉儿的注意力转移开。另外你再吩咐下去,此后府中谁也别再提清风寨,来招婉儿不痛快。”
赵清绾回到宫中,就一直将自己锁在屋里不肯见人。不知道皇上是多怕她再跑了,竟将服侍她的宫女里外里换了一遍,不分昼夜将她监视着。
不光是如此,知道她如今学了些本事,皇上还特意问赵王要来了他的贴身侍卫留在她府中。美名其曰为了她的安全,可这深宫大院的,谁看不开到这里来撒酒疯?还不是怕她耐不住要逃,这些个柔弱宫女拦不住吗?
然而她赵清绾心里那根线就从来没断过,若是想看管住她,这些准备可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