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魏谦游跪在朝堂之上,只是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叫皇上失望了一回。
“启禀圣上,这少年人虽没有战功,但此番所立之功,也算是保住了我中土的百年基业。微臣以为,饶是如此赐他如此厚赏也是过了,不若就将他留在朝中,封个一官半职。”
皇上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永宁侯。永宁侯本是想置身事外,但魏谦游毕竟是他儿子的师父,自然也要有与之匹配的身份才行。更何况也正是因为他,才不至于叫永宁侯府断了香火。于公于私,永宁侯还是壮着胆子说出了这句。
皇上忖了片刻,开口道:“卿家所奏有理,正好吏部尚书一职空了出来。”
虽然叫唯利是图之人上任吏部尚书,皇上也担心他能不能胜任,但也不至于像封王那样离谱。大不了先叫他做着,若是出了差池,再革去职务就是。
“启禀圣上,儿臣也有事启奏。”赵王走入朝堂之中,俯身说道。
被赵王打断了话,皇上却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悦,只微微示意赵王但说无妨。
赵王郑重道:“儿臣以为,魏谦游之功绩,就算封王也不为过。不瞒圣上,早在昨日之前,敬王府便早有反心。毫不夸张地说,正是因此人相助,儿臣才能将敬王府之事拖延到昨日,又控制成这般规模。”
皇上面容间略有意外,照此说来,魏谦游的确是功不可没。对于赵王皇上最是了解,口中从不曾有过半句虚言的。
魏谦游只望了赵王一眼,就又将头低下去。赵王替他求情不在情理之中,最多是看在他帮过几次忙的份上罢了。他若是不受这恩情为免有些不知好歹,但若是受了,他理想中的惬意日子怕是会离他越来越远。
魏谦游不怎么上进地想着,在许下云韶仗着他的声势作威作福,和在天灵山上度过余生的两件承诺上犯着琢磨。
太子兴致盎然地打量着魏谦游,永宁侯和赵王接连为他来求皇上,作为当事人他是却一点都未在意的样子。
林牧之手心都攥出了汗,却连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这般紧张。只觉师父若是做了王爷,说出去该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比他成了侯府的继承人还叫他开心。
可惜他不过是个世子罢了,如今的他在皇上面前可没什么发言权,只能看着师父的若有所思状干着急。
皇上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心道:怎么连赵王和永宁侯都来求朕,永宁侯也就罢了,赵王求的可算不合时宜。朕才有意封他做个吏部尚书,再中途反悔,不是当众给了自己一巴掌吗?
“照你自己的意思呢?”皇上沉声问道。
皇上当然不是真的要征求魏谦游的意见,只是希望他能识趣些,让大家都有台阶下。但皇上刚问出这句就后悔了,他显然是将这厚望寄错了人。
直到云韶捅了魏谦游一下,魏谦游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皇上。
又得了云韶和邓铭钊的提醒,魏谦游怏怏不快地故作恭敬道:“草民并无意见,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草民也是皇上的臣子,自然是皇上如何吩咐草民都没有怨言。”
皇上嘴角抽了抽,什么叫没有怨言,封你当吏部尚书还是为难你了?罢了,好在这还算句人话,能说出这些真是为难这位爷了。
无奈之下,皇上只得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不论是永宁侯世子的师父,还是赵王的心腹。就算这些身份,加上你立下的功绩,也不足以封王。”
云韶还欲争取一番,就听皇上又道:“然而清绾是朕最宝贝的公主,你作为清绾的师父,自然不能只是个小小的吏部尚书。朕便封你为魏王,也算是没叫清绾白受这些日子的委屈,省的又来朕面前哭闹。”
皇上说罢,朝太子使了一个眼色。太子登时会意,在文武百官面前,将皇上和魏谦游早就串通好,替赵清绾正名的说辞公布出来。
毕竟赵清绾的清白只有少数人知道,大多数人眼中还是个嫁给了乱臣贼子的公主,日后就算回宫难免背地里遭人闲话。如此,不光是替赵清绾洗清了冤屈,还落得了一段美名,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出宫的路上,魏谦游问贾袖道:“这次若非你们三兄妹造势,穆晟也不会这么快按捺不住。今日可是你封赏的日子,怎么没见逸轩?”
贾袖语调中透露出一丝幽怨:“魏大哥还说呢,明明已经提醒了他的,谁知他昨日夜里又集结了不少狐朋狗友出去,这会儿怕是正睡得跟死猪一样。”
贾抽正色提醒道:“小妹可是叫错了,如今该唤魏王殿下。”
魏谦游摆手表示无碍,云韶唏嘘道:“昨日夜里……他竟还有这般闲情逸致?他还叫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都说出来,我帮你讨要说法去。”
看云韶义正言辞地拍着胸脯,魏谦游生怕梁逸轩这一觉永远睡过去,解释道:“也是赵王殿下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穆晟两父子又见形势匆忙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是以此事只有少数人知道。若非我碰巧去送漪桐,你我也要被蒙在鼓里呢。”
贾袖认真地点头表示理解,若不是魏大哥通知她今日进宫领赏,她还不知道昨日生了这样的大事。前些日子她巡街时还人来人往的敬王府,今晨便被贴上了封条。
云韶烦躁地摆了摆手:“不说他了,不若同我们一起去看看宅子,也当是换换心情?”
贾抽和贾轴还有公差在身,邓铭钊急着回去陪苏漪桐,皆是婉拒了云韶的提议。仅剩下的贾袖,却是被云韶扯着袖子逃脱不开。
魏谦游心知肚明,却未戳穿云韶的心思。哦对了,顺带一提,贾家在金陵无官无爵,却也是声名在外。只因这城中的所有工匠,大多是贾家老爷子教出来的手艺。
皇上赏赐的新宅子,想必也是年久失修。拉上贾袖同去,云韶定是盯上贾家老爷子的便利了:借着老爷子的面子请来工匠,将宅子里外里修葺一番,能省下不少银子呢。
几乎是生托硬拽的,云韶将贾袖拉到了皇上许的宅子门前。好巧不巧,这宅子正好临近晋王府,自然也离叫魏谦游初次看清了梁逸轩本质的那座青楼不远。
云韶告诫道:“如今宅子的位置是没得选了,但可不是为你图便利的。若是叫我发觉你得闲进去逛逛……”
魏谦游还有心事未了,听得云韶语气不对忙抽回思绪陪笑:“我是那样的人吗?想当年我初次下山,跟张白纸似的,还不是照样经住了诱惑?”
云韶哼鼻道:“正是因为你当初是张白纸,不知道诱惑是为诱惑,我才对你放心。不过如今嘛……”
表示过质疑之后,云韶又问道:“当年我对你可还算是放心的吧?”
魏谦游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敢情韶儿什么都没想起来,还说的这么真?
不知如何开口答复,魏谦游只得搀着云韶进到宅中:“不是说好不说叫弟妹堵心的吗,看宅子,看宅子……”
进到宅中,云韶心情豁然了不少。花了些工夫转下来一圈,虽房屋砖瓦难免残破了些,池塘中也长满了绿苔,但这宅子住得名正言顺,不怕朝廷哪日发现了就派兵来剿。毕竟就算是做了土匪的人,有时也是需要安心的。
“这宅子布置的还算考究,正是文昌武盛之景,只是残旧了些。不过不妨事,请来工匠修葺过就能住了。”云韶说话时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显然心情还不错。
贾袖经云韶一路开导,心情也好了不少。当即接道:“王妃嫂子若是想修宅子,我倒是认识些工匠,手艺都是不错,还能给些优惠。”
此言正中云韶下怀,笑意不由更浓几分:“到时寨子里的弟兄挑几个能干的,丫鬟也都接过来,连买下人的银子都省了。”
魏谦游忙道:“至于其他弟兄,五湖山庄也是个好去处。”他可不希望府里全是熟人,还都是云韶的狗腿子,到时定是要不得安宁。
云韶并不反驳,五湖山庄的存在,如今也是被朝廷承认的。虽说规模不比从前的清风寨,但胜在自称体系,在扬州城中有不少生意。叫弟兄们到那边去,总算是不用只靠着打家劫舍了。
至于柳稣,竟会疏忽到被花平生那三脚猫功夫迷倒了带走。那便任他们留在扬州好了,总之云韶是不会承认自己有这样一个愚钝的兄长的。
云韶接着道:“到时兰儿和阿北住那边,你我就住得临近些。秦姐姐最是喜静,就寻一处幽僻的原子,再种些考究的绿植。到时婉儿和清绾来了,叫她们自己选就是,她们向来是最难伺候的。至于那间最大的,不给师娘留着,可是愧对这么开明的师娘了。”
听得云韶所言,魏谦游方才在府外就嘀咕的心事,复又叫他皱起了眉头。这算得接连而来的喜事之中的一件不幸,魏谦游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启齿。